进了汴京城,谢峤昙在街头巷尾晃荡了几日,饿的面黄肌瘦,就差和野狗抢吃食。

  从滁中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口袋比脸蛋还干净。

  渠周朝的商业市井生活繁荣,勾栏瓦肆日夜生生不息,也没有宵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糊□□计真的很费工夫,更遑论她这一个孤身女子。

  辗转度日,她好不容易在汴京东巷的酒坊里找了份零工,工薪如水。

  基本等同于变相签了卖身契,被老板以外来黑户的名义拿捏,昼夜不停的洗碗烧酒跑堂做苦工。

  但也算勉强让谢峤昙脱离流浪大街的困窘地步。

  除了要和油头猪脑的老板斗智斗勇外,其他的还可以咬牙忍受。

  这日,谢峤昙正给客人上着菜,突然听到身后一阵人群喧哗之声。

  “穷酸书生一个,你的这些画有谁会要哦!”

  “我看你这种人就是求几千柱香,也难登大雅之堂!还想入宣画院,真是痴人说梦!”

  渠周朝历任皇帝皆爱书画,连同着宫内宫外,上至名仕权贵,下至贩夫走卒,皆对书画趋向往之。民间画院和宫廷画院交相辉映,蓬勃发展,汴京的画堂数不胜数。

  高帝直接改制的宫廷画院,即宣画院,是每一个画师做梦都想进的地方。

  以入宣画院为画师的最高殊荣。

  前世的谢峤昙只是一名湮没在汴京芸芸画院的底层画工,每日也只是靠画院分派的任务按部就班,临扇画瓶,赚取微薄工薪度日。

  听到如此刻薄言语讥讽自己曾经的半个同行,谢峤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浑然不觉自己正给客人添酒的手偏移了方向,酒满而溢,流了一桌。

  “你做什么吃的!酒都不会倒?”

  “对不起,对不起……”

  谢峤昙连忙躬身道歉,用抹布擦干净桌子。

  往回走的时候,谢峤昙才看清楚是一群画堂的画学生在围攻一名男子。

  那人穿了一身石青色的半旧长袍,袖口处早已洗的发白,面孔却异常白皙,肩膀单薄。

  活脱脱的一副瘦弱书生模样。

  在众人嘲弄之下,男子脸皮薄的气赧通红一片,却被挤兑的半句反驳话都不能利落说出来。

  “贺延槽,有人肯买你的画吗?”

  “今日,若有人买你的画,我就放过你!”

  说话之人是一个身上挂满珠玉香袋的年轻男子,油头粉面,身上的挂饰叮当作响,一副纨绔的吊儿郎当样子。

  酒坊里的人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

  人生来最喜欢看热闹,天性喜欢看人出丑。

  尤其这种富家子弟欺辱落魄书生的戏码,更是热闹极了,这种好戏谁舍得错过。

  市井小民更是喜欢看,还要边嗑着瓜子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进度。

  谢峤昙本无意再多逗留,她向来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节,自己都尚且在这里苟延残喘,哪有力气管他人死活。

  但是猛然从纨绔嘴里听到的那个名字,贺延槽?

  这个书生竟是贺延槽?

  在上一世,一幅贵妃像引天子痛哭流涕,自此美名誉天下入主宣画院,煊赫一时的宫廷画师贺延槽?

  谢峤昙没有见过贺延槽,但总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往厨房走的脚戛然而止,钉在原地。

  画学生三三两两姿态各异,或坐或站,等着看贺延槽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