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朝后面的同伴在风雪里喊:

  “快些走,到前面歇歇脚,这他娘的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如刀般刮刻在脸的风雪仿佛还在皮肤,而身体上那般钝刻撕裂的饿冷累感竟骤然凭空消失。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和胳膊,哪里还有镣铐铁锈嵌入身体日夜摩擦割骨痛不欲生的痕迹?

  “谢峤昙,死丫头!你又偷懒是不是?!”

  “开门!”

  有妇人猛拍屋门,声音尖酸刻薄在喊她的名字。

  谢峤昙骤然忘记了呼吸,飞快的闭上眼,又颤抖着睁开眸子。

  是张氏!

  在她被流放前早已死在滁中旧宅的继父后娶的那位继室张氏!

  这里是滁中的旧院!

  自己是在以前的卧房里……

  屋内值钱的东西是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和记忆中的一样,养母谢岫给自己留下的东西早已被继父和他新纳的妾室洗劫一空。

  重生,自己这竟是重生了?

  好像是回到了自己还在滁中的那年。

  这,莫不是做梦吧?

  谢峤昙屏住呼吸,飞快穿上榻边的鞋子,跑到门口拉开门闩轰然敞开房门。

  门口立着一个妇人,梳大方额,不是前世那被自己丈夫扔在滁中,在崇和五年死于痨病的张氏又是谁?

  张氏怒目圆睁向着谢峤昙,伸手就要拽她的耳朵:“好个赔钱丫头!赖在我们家中不走,倒是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了,要我来喊你做早食?”

  屋中的圆凳被勾到滚落一边,谢峤昙闪身躲了一下,张氏的手扑空更是被气的骂骂咧咧,大掌偎着谢峤昙纤细的背就是一巴掌。

  “躲!我让你躲!”

  “赔钱货在我家白吃白喝还有理了?”

  谢峤昙前世在流放路上九死一生,每日和衙役流卒囚犯周旋做斗争,把前世的温吞包子性格磨得一干二净分文不剩。前世的谢峤昙尚且不能任她随便打骂,更何况此时走过一次鬼门关死而复生的谢峤昙!

  前世熟悉的画面一幕幕一件件突然如此真实又清晰的映入眼前,可憎可恨之人死而复生对着自己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

  谢峤昙的悲愤也随之涌上胸口,蔓延至喉咙脱口而出,冷笑着一把攥过张氏的手腕,声音有着不同于这个年龄女子的镇定:“白吃白喝?我母亲留下的嫁妆被你们贪了多少挥霍了多少,需要我一笔一笔给你算算账吗?”

  谢峤昙从一生下来深夜就被扔在滁中的大街上,被当时刚与丈夫和离孤身一人来到滁中的谢岫收养,即谢峤昙的养母。

  渠周朝民风开放淳朴,因建国不久,三纲五常伦理没有历朝历代那么严苛。女子和离再嫁都是非常普遍的事情,甚至有许多男人为了贪图女子丰厚的嫁妆,会尤为钟爱迎娶再嫁女。

  养母谢岫收养她,为她取名为峤昙,随谢姓。

  孤身一人无所依傍的母女二人,来到滁中,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开周,也就是谢峤昙的继父。

  王开周原是一名穷酸书生,原家贫未娶妻,相貌倒是不错。偶然机会遇到谢岫母女二人,初始殷勤悉心照料,之后与谢岫结为夫妻。

  但好景不长,王开周婚后脾性日渐暴露,吃喝嫖赌样样在行。

  谢岫屋中和离分得的金石碑帖逐日减少,都被王开周偷去典当卖了钱喝花酒去了。

  养母谢岫在时,王开周还会有所忌惮,不敢光明正大干偷人的事。

  谢岫去世之后,还不到三天,王开周径直娶了继室张氏,将谢峤昙屋中值钱的不值钱的大件小件搬空,连同着谢岫生前压床底的几大箱嫁妆也不知所踪。

  前世的谢峤昙很快就被赶出家门,孤身一人流离失所去了汴京,之后到了小画坊做画工,直到后面出了变故。

  张氏没料到平日默不作声的孤女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愣了一愣之后,更是怒不可遏,拎起鸡毛掸子就要往谢峤昙身上砸:“好啊你啊,我还治不了你了?!”

  谢峤昙见状,手比脑子快,瞬间拔下张氏发髻上的簪子,脚尖轻移,就着巧劲就把簪子尖锐的那头放到张氏的脖子边: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把我逼死!反正我一个小孤女,什么也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若再敢动我一个手指头,哪天我不想活了,豁出命也要拉着你和王开周那个王八蛋一起下地狱走一圈!”

  张氏突然被簪子抵在喉咙上,脸孔被吓的惨白,像扑了一层面粉,磕磕巴巴道:

  “你,你想干嘛?把簪子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