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门紧靠着热闹长街,叶泠雾硬着头皮招来一辆马车,在那家丁的目送下朝老沈宅的方向去,待走远了,沈湛才吩咐那车夫拐弯去慕容府。

  沈湛瞧叶泠雾心不在焉,问道:“在想什么?”

  叶泠雾垂着头道:“我想着出来时还未跟老太太说一声呢,待会他们要是找不到的我的话,该要怪罪了。”

  沈湛道:“回去我自会派人跟祖母严明此事,祖母不会怪你。”

  叶泠雾缓缓点了点头,不语。

  马车抵达慕容宅邸,叶泠雾跟着沈湛跨进大门,上回来时她已感受到这座宅邸外观的大气,没想到进去后里面更是富丽堂皇,画栋飞甍,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唯独只有一点不太好——太冷清。

  一路上就没见几个家丁。

  进了一座小院,寝屋门口有两个家丁一左一右的把守着,二人看见身着女子衣裳的沈湛走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姑娘,先是愣一愣,然后才想起来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若干层书架,然后是一面屏风,屏风前布置着一张罗汉椅,罗汉椅中间放置着案几,上面搁着茶壶茶盏。

  沈湛让叶泠雾独自坐会,然后绕过屏风往里去了。

  叶泠雾茫然落座,环顾四周,若非是跟着沈湛进来,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里有人住着,实在太干净,太整洁,太一尘不染,太一丝不苟。

  叶泠雾拘谨地坐着,不久时,沈湛换好衣裳从屏风走了出来——一身青色锦缎长衫,腰束玉带,手上把玩着扳指,腰间挂着一枚碧绿玉佩,玉佩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左右摆动。

  好一个富商公子,矜贵极了。

  “你都不问我今晚为何出现在孙家?”沈湛在罗汉椅另一侧入座,修长的手拿起茶壶斟了一碗冷茶递到叶泠雾面前。

  沈湛的周身气势沉甸甸的,叶泠雾不自觉地听了挺腰板,回道:“侯爷来犯月肯定是有事要查,至于何事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过问的,侯爷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守口如瓶。”

  屋内静默,沈湛端起冷茶吃了一口,并未搭话,叶泠雾皱了皱眉,如此矜贵的公子居然吃冷茶,是以,忍不住道:“侯爷,要不我跟您做盏新茶吧?”

  沈湛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那就麻烦表姑娘了。”

  毕竟是花了大价钱购置的宅邸,寝屋自带着做茶的茶桌,茶桌上做茶工具一应俱全。

  叶泠雾款款跪坐在茶桌前,烧水,碎茶、碾茶、动作利落,比起初入京城时,明显娴熟了很多。

  沈湛静静地看着少女垂首认真的模样,心中多生了几分贪念。

  做好茶,叶泠雾端着茶盏递到沈湛面前,形容略显拘谨,微笑着说道:“侯爷尝尝,来犯月后我跟着宣嬷嬷学了好多东西,这做茶的水平也上去了不少,老太太还夸我呢。”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沈湛莞尔道。

  男人眼眸罕见的极其温柔,这种温柔不似水,不似池中白莲,不似天上皎月,更不似长辈的亲和,这种温柔是独属于爱慕的。

  然而还对此一窍不通的叶泠雾丝毫没有察觉,心想着原来私底下的沈湛如此好相处,瞧这“和蔼可亲”的目光,不知道的人谁能想到他会是叱咤战场的沈小侯爷呢。

  “如何?”叶泠雾见沈湛放下茶碗,忙问道。

  沈湛淡淡一笑,郑重的回道:“在京城时我未喝过表姑娘做的茶,也不知是否有进步,不过这碗茶确是我迄今为止喝过的最好的。”

  叶泠雾愣了愣,她对自己的手艺是清楚明白的,要说“迄今为止最好”也太夸张了,沈湛是何人,他要是想喝茶,京城最好的茶娘都得在旁亲自伺候,她这手艺哪配得了如此高的称赞。

  叶泠雾摸了讪讪道:“侯爷可别打趣我了,你这句话我听着当之有愧。”

  “我从不说假话。”

  沈湛默了半刻道:“表姑娘可有小字?”

  叶泠雾怔了怔,反应过来道:“有,我的小字叫卿卿,是外公取的,除了他之外也没人叫过了。”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只是那个人早已没见面,没联系,或许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卿卿。”沈湛低语喃喃道。

  叶泠雾背后一僵,男人的声音醇厚含着浅浅笑意,好似情人间耳畔间的私语。叶泠雾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欲言又止半晌,自我安慰:“侯爷是长辈,叫晚辈的小字倒也合礼。”

  “长辈?”沈湛嗤笑不语。

  合不合礼,沈湛不知,他只知道眼前的姑娘,自己从未想当他的长辈,虽说二人年纪上差距是有些许大,但他结识的好些将军里,都是比自家夫人大上些许的。

  叶泠雾不明白沈湛的心思,听他的那一声嗤笑,心中茫然,想了想道:“侯爷不喜欢被人称作长辈吗?”

  沈湛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只是听卿卿叫我一声长辈,总觉得人未老心倒是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