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揣着一肚子的事,重新回到大理寺。

  他端坐于李氏面前,给了她两条路:一,出面指证房氏与肃亲伯。二,等着肃亲伯来灭她的口。

  “许大人,这算什么选择?您这是逼我和你们合作。”几日的牢狱生活,已经让她失去了美人面貌。但矫揉造作的神态语气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彷徨害怕,也不忘撩了刘海儿再回话。

  许遵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你如今都阶下囚了,还有更好的选择么?不是有人想要我保她的命么?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我指证,指证。”李氏忙端正了态度,但还是眉头一皱,骂了声:“真是前世的冤孽哦。”

  许遵懒得再看她,而是吩咐手下做事——直接去李宅,拘捕房氏。

  房氏被缉来的同时,许遵还命钟大将桑云也请了来,在屏风后旁听。许遵说是,令她这个「编外人」多见见豺狼,长长经验。钟大却觉得,自家公子分明是见桑姑娘先前在房氏跟前吃瘪,想让她见见房氏沦为阶下囚的模样,好叫她出出气。

  “许大人,你这阵仗,可不是一般问话的阵仗。”房氏一脸病容,底气却仍旧很足,当堂质问起朝廷命官来,一点不落下风。

  许遵着绯色官服,坐于堂上,睥睨着她道:“房氏,你谋害婆母,虐杀妾室,可知罪?”

  房氏嗤笑一声:“证据呢?不会光凭李氏那贱人的几句话,就能胡乱定我的罪吧?”

  “那自是不能。”许遵望向一旁,命人将证据呈上来。

  房氏看到木盘里摆着的粉末,捂住鼻子,后退几步,模样似有些惊恐。

  “房氏,你们一家子信佛。你用这粉末害死老夫人,结果自己又因这粉末生出心魔,失了孩子,也算是因果轮回了。”许遵说道。

  “什么轮回!李氏那贱人,买迷药杀婆母,又害死我腹中胎儿,大人不去治她的罪,反而来污蔑我!大理寺官员的判案水平如今跌到这份子上了吗?”房氏厉色反驳道。

  众人哗然。

  历来,站在堂下的犯人,不说毕恭毕敬,至少规规矩矩,像房氏这般大胆的,大家伙儿都是头一次见。

  许遵摇摇头,原本还想着在众人面前,为她留几分面子,没想到她毫无悔改之心。既如此,也不必留什么面子了。

  “房氏私通肃亲伯,酿下大错。来人,请李氏上堂作证。”许遵一字一顿道。

  房氏听到第一句,突然变了脸色。而众人听到这句,纷纷震惊不已。

  女子私通的案子历朝历代都不少见,可事关皇亲贵女,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但许大人办案,向来讲究实据,若非真有把握,他也不会当堂这样说。众人想想,便也都抱着八卦的心态在看了。

  李氏已经经过一番梳洗,上堂时,恢复了往日姣好容颜,是令房氏厌恶的颜色。

  “李氏,你将你一年前所看到的情景,原原本本说来。”许遵道。

  “是,大人。”李氏虽是妾,这时看着,却比房氏懂规矩,“一年前,肃亲伯爷来家中找主君,主君外出,肃亲伯便道在家中等候。我无意间撞见肃亲伯与主母房氏在其院中假山后搂搂抱抱,胡天胡地...”

  “你胡说!”房氏扑上去。

  李氏灵巧地躲闪开,才没有被她抓破脸。

  许遵一脸厌恶,命左右羁住房氏,令她不得随意动弹,然后示意李氏接着往下说。

  “他们发现了我,我极害怕。和我一起看到这幕的,还有当时主君请来教授家中小辈学问的一个举子。我听说该举子现已登科,名张敦礼,还被公主招为驸马。大人若不信我的话,总该信驸马爷的话。”李氏将张敦礼揪了出来,用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屏风后,桑云流露出些许担忧。

  连李氏这个刚出牢狱的人都知道了张敦礼登科的消息,肃亲伯那边能不知道吗?他都能对张家满门痛下杀手,能轻易放过张七巧吗?

  钟大走到屏风后,似乎看穿桑云心事,轻声道:“桑姑娘且宽心,咱们公子早安排了护卫守着你们家,张公子一定是安全的。再说了,他如今可是准驸马,官家的妹夫,肃亲伯要动他,可是要仔细掂量掂量。”

  桑云望向许遵,心中充满感激。

  他这人,总是冷言冷语的,但却是个细心十足的好人。

  “你胡说,你们胡说!”房氏仿佛失去理智,在李氏抬出张敦礼这尊大佛后,她明显慌张了起来。

  过于慌张,过于心虚,但还是不肯认输,用仿佛淬了毒的双目死死剜向李氏。

  李氏「扑通」一声跪下,“民妇有罪。”

  “哦?你有何罪?且具体说说。”许遵道。

  “我其实...对老夫人有怨恨。老夫人对大娘子当年落胎一事,一直心存愧疚。尤其是这些年来,大娘子一直没有怀上。老夫人曾经想过,要将我的儿子记到大娘子名下,当作嫡子去养。我虽是妾,可希儿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又辛辛苦苦拉扯大的,说送给别人就送给别人?我心中不服。大娘子对我们这些妾室不是打就是骂,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有一次,我身边的婢子告诉我,她的老家有一种迷药,能够勾出人的心魔,使人迷乱痛苦。我想叫老夫人和大娘子都能痛上一痛。”

  “没成想,大娘子自己不愿经手,叫秋氏去送香,顺道将迷药藏在香炉内。后头的事儿大人便都知道了。或许是老夫人那段时日心疾过于严重,又或者迷药用得过多,总之,老夫人就这么死了。我们手上都不干净,所以一开始,我们没人想要承认。后来,我总是内心不安,故而三番两次提醒桑姑娘。”

  桑云听着,忍不住轻声与钟大吐槽道:“她哪里是提醒我,分明就是换着法子制造迷障,想要撇清自己。若不是生命受到威胁,我才不信她会说真话。”

  钟大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