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烟花曲>第69章 洞窟石刻

  闻人守闻言又是一阵沉默,随后追问道:“若颜妹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但苍若颜似乎并未在对他说话,目光穿过他,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颇为可惜地笑出声来:“可惜,我却不能了。”

  闻人守正竭力想着要如何出言安慰,却见她阖上眼帘,轻轻吟唱起一段陌生的曲调。

  那歌声越来越轻,最后半个乐音飘逸而出,像是一声叹息,与眼睫上挂着的泪珠一起落在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颜妹子?”闻人守低声试探,没有得到回应。

  苍若颜如释重负,呼吸渐止,终于放下心来,得以安眠。

  闻人守见她在自己怀中溘然长逝,想着这世间最为娇艳的鲜花,也都终究躲不过凋零枯萎的命运,禁不住想放声恸哭。

  与此处相连的另一洞窟中,忽地传出稚嫩的童声。

  “娘,娘亲。”有一名女童跟在两只雪白的幼狼身后跌跌撞撞地走来,像是刚睡醒,口齿不清地叫着。

  闻人守看这女童身穿紫衣,同样披着件兽皮缝制的袄子,将原本异常瘦弱的体格裹得像个毛绒团似的,口中直唤娘亲,止了悲痛,道:“你就是烟儿?”

  烟儿原是在里面的洞窟和两只幼狼玩耍,玩得累了就睡了一觉,梦见娘亲哭着和她道别,被吓醒后便想来找娘亲。

  她见苍若颜躺在从未见过的男人怀中,闭着眼睛也不搭理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闻人守的话,又软糯糯地问道:“娘亲是不是睡着了?”

  “对,她要睡好久好久。”闻人守压低了声音,“烟儿听话,不要吵娘亲睡觉好不好?”

  “嗯,烟儿最听话了。”烟儿也跟着放轻声音,“烟儿陪着娘亲一起。”

  她年纪太小,只知道苍若颜之前一直生着病,现下见她沉眠,亦是朦朦胧胧地觉得有些不对。

  闻人守想着,现下要将苍若颜安葬,却是要避过烟儿。

  他看着烟儿,见她瘦瘦小小的一个,观面色似有不足之症,心生爱怜,说道:“烟儿,你娘亲想让你去一个地方,跟我一起去可好?”

  烟儿歪着头看他:“娘亲也会来吗?”

  “会。”闻人守顿了顿,“她也会去的,只是要等她睡醒才行。”

  烟儿看看苍若颜,又看看闻人守,见他神情真切,就像娘亲那般看着自己,着实不像坏人,幼小的内心做出了决定,道:“那,我先去那里等她。”

  “好啊。”闻人守将她一把抱起,先行带下山去,留那白狼守着苍若颜的躯体。

  他循着来时的旧路,在山脚张大河的住处与杨留会合时,烟儿早就趴在他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闻人守将她暂且安顿在内室,出来看到杨留等在屋外。

  杨留见师父跟着白狼入山这半日,竟抱回个小女孩来,好奇地问道:“师父,那是谁家的女娃娃?”

  “是为师的故交之女,小字烟儿。”闻人守思忖片刻,“我给她取个名字,唤作颜岚吧。以后她就是你的师妹了,你须得帮为师一起照顾好她。”

  “我知道了,师父。”杨留觉得自己以后也算是有个玩伴了,高兴地笑着答应。

  转日,闻人守又独自上山去,找到那处狼穴,在附近的山坡上寻了一处风水尚佳的位置,拿了药锄挖了坑,又去将苍若颜抱出,好生下葬,立上石碑。

  白狼一路相随,蹲在这座新坟边上,望天发出悲怆凄厉的长嗥。

  缭绕于这坡下深谷中的浓雾也悄悄地散了些,隐约露出被其覆盖住的苍翠颜色。

  闻人守百感交集,隔了半晌才又转回到那狼穴中去,想去整理下看还有什么遗物。

  阳光穿过孔洞时偏斜了一个角度,照亮了岩壁一角,闻人守这才注意到那铺着干草的地方,在其内侧地面与壁上,皆密密麻麻地被刻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文字却又不是。

  闻人守少时学过琴,只是后来为习武才丢开了,却见过几篇琴谱曲文,知晓琴理,认出这些怪字是用来表示抚琴手法的。

  他又见那洞壁最上沿处有“魂曲”二字,其下字符被分为几段,边上又标注了“惊魂”“醒魂”“安魂”之类的字样。

  那岩壁上的字符皆是用石子磨刻而出,深浅不一,而泥地上的几段更是模糊,只能勉强辨认。

  闻人守四下观察后,发现临近洞壁的地上就散落着几块碎石,突起的尖角已被磨平,便猜想这曲谱应当是苍若颜留下的。

  他挑着细看几段,在心中默默推演,只觉曲调特异,似乎能调动丹田内力,竟不似凡物。

  仅他推演那“醒魂”一段不过片刻,便觉真气自丹田处涌出,窜流全身,当即不敢再看再想,生怕引发内力紊乱伤及五脏六腑,调息一阵后才平复下来。

  倒是从中发现那标着“安魂”的篇章,与苍若颜临终前所吟唱的曲调极为相似。

  他不知这“魂曲”之名意味着什么,心想这曲谱怪异,又是苍若颜不顾自身病况都要留下的,定是极为重要,便去捡了昨日为熬煮药草生火后所遗留的木炭,以炭作笔,在随身带着的一册医书上,将那曲谱抄录下来。

  待尽数誊写完毕后,闻人守将这医书贴身收妥,看到白狼从洞穴外回来,口中叼着一只野兔,掷在地上。

  苍若颜身为公主,在宫中养尊处优,不擅打猎,之前所披的兽皮衣便是用白狼捕回的小兽剥制而成的。

  不过她不擅女红,又没有趁手的工具,那几块兽皮被缝得乱七八糟,勉强能遮体罢了。

  宁延自古有王族受白狼护佑的传说,闻人守亦是有所听闻。

  这白狼颇有灵性,又是只雌兽,在此前竟对苍若颜母女百般照顾,外出捕猎为两人提供吃食。

  苍若颜染上恶疾,卧病在床,也是它从外面寻来药草,让她能吊着一口气,勉力支撑下去。

  只可惜,没能撑过这个寒冬,不过对她来说或许也算是脱离苦海了。

  闻人守晃了晃头,看那只白狼所生的两只幼狼,在一旁撕扯着那只可怜的野兔,精力旺盛地抢肉吃。

  “多谢你了。”他对白狼鞠了一躬,“以后留神,别再踩到陷阱了。”

  苍若颜并没有留下其他什么身外之物,闻人守只是将她躺过的地方给收拾整理干净了,便退出狼穴。

  下山时,他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嗥鸣,似是在与他道别。

  再度回到歇脚处时,尚未走近木屋,杨留就跑了出来,急吼吼地叫道:“师父,不好了,你快来看看吧。”

  “怎么了?”闻人守心中一紧。

  “师妹在师父今日有事离开之后,就一直睡着没醒。”杨留边拉他进屋,边说明情况,“我担心她会饿,就去喊她,结果发现她发着高烧。我学艺不精,怎么都没办法给她降温。张伯找寻不到师父,就先到城里去找其他郎中了。”

  这张伯便是张大河,独居江边,靠摆渡和打猎为生,闻人守来时替他治好了因体内湿气过重而造成的腿疾。

  是以张大河将他视作恩人,招待这两人在云山采药的期间住在他家。

  他听杨留说被闻人守带回的那个女孩高烧不退,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事态紧急,又不敢随意挪动病人,就先划船顺江而下,去义乐城中请别的郎中过来先看看情况。

  “难道是被传染了?”闻人守不作他想,急急奔入内室。

  烟儿躺在床上,缩着身子,费力地喘着气,却依然是双目紧闭,两颊潮红。

  闻人守诊脉后算是松了口气,对跟进屋满脸焦急的杨留道:“倒是没有大碍,你这师妹早产,是从娘胎里带出的不足之症,许是环境变动导致病发。待为师开些药,喂她服下便能退烧了。”

  杨留点点头,听他开了方子,跑去屋外挑选所需的药材。

  好在他们前些天采来已制备好的药材还算齐全,不用再多跑一趟药铺。

  不足之症需得经年累月的慢慢调理才行,且他不过是将她带到了云山脚下,便惹得她发病,恐怕在想到根治此病的方法前,也不能长期离开此地。

  闻人守考虑到种种情况,想起在山坡上见到的景象,决定等她病情稳定后去那片深谷中探查。

  等到烟儿退了烧,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张大河带着妙存坊的凌郎中匆匆赶来,在得知已平安无事后,皆松了口气。

  那凌郎中从张大河口中听闻患者是名女童,赶来时便准备了些更适用于幼童的药材,以防万一,又为她看了诊,确认无碍后将那些药材交给闻人守,这才告辞离开。

  闻人守对此有些过意不去,除去药费外,仍旧付了出诊费,让张大河将他好生送回。

  十数日后,他终于将这云山雾谷探了个分明,发现竟如世外桃源,山谷中的产物亦是能够自足,就此决意带着两个孩童在雾谷某处隐居。

  而张大河则为报答恩情,随他入得谷中,帮忙伐木造屋,料理杂务。

  此后,闻人守便以谷为姓,自称谷仲仁,偶尔出谷行医,治病救人,又接纳了一些不被世人所容的可怜人入山谷长居,因此得了个“圣手医仙”的名号。

  行走世间难免会走露些许消息,便有人说这“圣手医仙”居于云山雾谷中,那医仙谷之名也随之在不知不觉间流传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