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佞骨>第83章 万金家书

  沈长余刚想领着那小娘子单独问询,还没翻身下马,便瞥见有二人留了下来,他二人皆穿着一身官服,瞧那官服绘纹,想来是凉州府衙的小官员。

  “沈大人,还是让我等来吧。”二人近来,直言道,连作揖的礼数都省了。

  沈长余见此模样,那脸色霎时变了。一脸严肃,双目似鹰目,死盯着二人。

  他是在扶风重阙里盘旋了几年的孤鹰,沉浮的日夜早把那目光练得锐利而摄人。

  “这凉州果真是天高皇帝远,远得这儿连上尊下卑的规矩都给拋了?”

  凉州的草包秀才们自然禁不住这骇人眼神。连忙翻身下马,向这个三品御前卫恭敬作了揖示礼。

  沈长余冷哼一声,才翻身下马,近那妇人身侧,才冷声说与那二人听:“舍弟曾道,结善果要亲自作为。理同那句,不可活,因自作孽。”

  沈长余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妇人那偏道立着的那座石屋去,还不忘做戏做全套地回首叮嘱二人:“不过若你二人实在想蹭些善缘,不如替我寻茶来。要你凉州城最好的茶。还得快些,姑臧主还在军营待我们跟上。”

  那蓬头垢面的娘子听了他们要走的话,手不禁抖了抖,再抬眼遇上沈长余的目光,自己也不禁怯怯地看着沈长余。

  沈长余听二人脚步声渐消去,才皱了皱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目光也温和了许多。但那娘子仍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沈长余却没有时间给她缓和。他道:“这位娘子,他二人最多半盏茶的时间就会归来,所以你若有话,现在只能长话短说。”

  那蓬头垢面人在沈长余面前怔愣了须臾,像是在想从哪处开口道来。

  她的目光突然一亮,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她那伤痕累累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那块铁牌上的名字。

  沈长余接过铁牌,上下查看了一番,面色凝重了去。那是每个上了战场的士兵身上所携,为的是倘真死在了沙场,也好方便后来认尸。

  当这铁牌到了亲眷手上,就证明这铁牌的主人已经去了。

  他本是不知晓的,有次集会听那陆家在塞北戍边的大郎君聊起过。

  “这……”沈长余看向了那位娘子。

  娘子咬了咬唇,将她所知尽数道来。

  而这一边跟着叶伏舟到了军营的赵祚,还未入主堂落座,便叫一旁的喧闹吸引去。

  叶伏舟自然也不拦着,只跟着赵祚往那处去。

  “姑臧主不试试?”叶伏舟出声,挡在赵祚身前的小兵便退开路来,低声道了句“将军”,算作问候。

  叶伏舟倒是惶不多让地颔首应了声。

  赵祚不禁驻步侧首望了望身边这人,半晌未言,心下却起了计较。这叶伏舟或许是这处的一个人物。

  场上比试仍进行得如火如荼,没有人在意这边赵祚和叶伏舟的到来,也没有人太注意赵祚突然停步的动作。叶伏舟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低声解释道:“这儿的兵都是我的。”

  赵祚颔首,既是他的兵,那他故意带赵祚来此处,自然是别有用意,但不管他的用意是什么,赵祚总要将姑臧主的名号留下来。

  他还准备说什么,却听得场下众人一阵欢呼,原是场上比试分出了胜负。

  叶伏舟挑眉抬手,示意赵祚。赵祚也应其之意,负手入场,笑来扬声道:“要如何比试?箭、枪、戟?我可听闻叶将军善戟?”

  赵祚一出声,方才的嬉笑声都静默了去,叶伏舟也迈了步跟着入场,笑着确认道:“姑臧主当真要比戟?”

  “那不知叶将军可愿不吝赐教否?”

  叶伏舟颔首,取了场边兵器架上的一把戟,递给赵祚,回身拦了去取自己那把银戟的亲卫,而是问场边一拿戟的士兵要了他手中之物。

  他的那方银戟,赵祚是见过的,在谢无陵递给他的一个兵器谱上见的。银戟上刻了一截白骨,骨头又雕了花,说是造戟的匠人,望拿戟之人能在白骨生花的修罗场里,睥睨四方。而银戟的另一面刻着八个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这把银戟的第一任主人,也确实如此,叶老将军的名声一直在威慑着凉州。而这把银戟的盛名,也在凉州和胡地经久未颓。

  不过听谢无陵说,几年前,叶伏舟和手下人追游匪,大获全胜而归时,叶老将军亲自把银戟交给了他的这个长子。

  但今日叶伏舟却并未拿出他的银戟,而是同用军中铁戟来战,不知是尊重赵祚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叶伏舟回身道:“姑臧主请。”

  “叶将军请。”赵祚同礼回之。

  叶伏舟拿戟而立,目光凝于场上,一身银甲,在阳光下异常耀眼。赵祚凝神望去,但见叶伏舟目光一凛,沉戟挑沙,那模样和半月前在城墙下候他之人大相径庭。

  赵祚不敢疏忽,提戟挡他一击,走步拼挡,又旋身推戟,逼叶伏舟半步,改了风向。

  叶伏舟嘴角一挑,二人拼得有来有回。

  “待他满十招后,你便虚晃一招,他兴甚之时,你改锋刃往他腰间。这是我曾听一友说的,不过也不可尽信。”

  谢无陵曾在赵祚耳边如此指点。

  赵祚眼里也生了狡黠意,依照谢无陵的指点,虚晃后退步改攻为守,叶伏舟更是步步紧逼。

  场上鼓声突然密集来,赵祚横戟挡他一击,拼他又一击未至的罅隙,往外推戟,直攻叶伏舟腰间。

  叶伏舟见状,回撤手中戟时,目光生了阵阴寒。但阴寒只停留了须臾,叶伏舟收戟,在鼓声弥散之时,沉声:“在下输了。”

  “是叶将军未全力以赴,放在下侥幸罢了。”赵祚立戟,于入地三分,又上去扶了叶伏舟一把,借机轻声道,“望有缘还能同叶将军讨教一二。”

  “自然有的。在下便来叨扰姑臧主。”叶伏舟说来,但眼里明显多了分心事。

  赵祚笑应,在叶伏舟肩头意味深长地拍了两下:“先做正事吧。”

  叶伏舟应言,跪于赵祚身前,拱手正声道:“叶伏舟拜见姑臧主。”

  叶伏舟一跪,场下周遭的兵将皆屈膝跪来,山呼一句拜见,赵祚身受后,拉了叶伏舟一把,正色道:“叶将军多礼了。众将士也辛苦了。姑臧本乃边地要塞,我此行只为问尔等一句话,守姑臧太平,尔等可是心甘情愿。”

  叶伏舟会意扬声领道:“愿与主同守姑臧太平,愿此间山河永固”

  后有众兵将声追随,霎时天地捧一人。赵祚也沉声应来,他的话随着众人所愿淹没在这黄沙与长风里。

  “愿四方太平,此间河山永固。”

  长风将赵祚的愿留在了姑臧凉州地,鱼雁却将他的另一愿捎回了扶风城。

  “主人,姑臧主的信抵重阙了,还……捎了别的来园子。”就木来了扶风,跟着羡之到处走,性子也比旁日开朗许多,遂在谢无陵面前卖了个关子,“您猜是什么?”

  “家书?放那儿吧。”谢无陵的目光没离开手上的文书,又继续吩咐道,“去把羡之叫来,让他瞧吧。”

  “是。”就木应声出了屋去找羡之,屋里的谢无陵目光停留在文书上,心却早飞向了那桌案上的一封信里,他这些日子太忙了,没来得及让人递信给赵祚,没想到赵祚先捎了家书回来。

  羡之本来枕月的那方榻上偷看着闲书,听了就木的话,连闲书都没顾及安置妥当,就马不停蹄地跑来伐檀了。

  他迫不及待地绕着屋子找了一圈,才在谢无陵的桌上看见那封信。

  他将信封两三下拆开了,把信纸铺开在眼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目光明明灭灭了几遭,逗得谢无陵实在没忍住,问道:“说了什么?”

  “看不懂。”羡之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

  “嗯?你念念。”

  “父亲说,西北无苦事,最苦事,当属青山无人惦念。”

  谢无陵闻言,丢了笔,将手中的文书摔到了桌案上。羡之闻声偷瞄了眼他师父,发现他师傅那脸都红了去,也不知是气的涨红了,还是羞红了。

  但羡之后来猜,应该是前者,因为他师父后来托他捎信给父亲时,一张乌金纸上,只写了两个大字:

  “胡言”。

  后来谢无陵还是找羡之要了封家书来,将那上面的话瞧了两遍,才将这闻言软玉妥帖折好,私藏在了心底。

  这厢事罢,元华上了园子来。

  这日的元华换回了女装,是黑底红边的华裳。又得重山落娥眉,罢了娇女花钿,端着几分庄重雍容。

  谢无陵迎她入云栖正厅,煮了一壶翠螺待客。

  “今日换了茶?”元华呷茶一口,疑声问道。

  谢无陵似笑非笑道:“许得凤翔换身衣裳,不许我换个口味?”一句打趣罢,谢无陵又漫不经心补了句,“这日子不好,怕污了寿眉的名儿。”

  “依你依你。”元华笑对,“今日从哪一折开始?”

  谢无陵闻言起身,从一旁端了文房四宝来,置于正厅八仙桌上,提笔蘸墨,排头起了一字“劾”。

  谢无陵看了元华一眼,将湖笔递去。

  “是你的折了。”谢无陵立于一旁看着元华走笔,又道,“户部军费下拨的批文,昨日我誊了一份,叫人给你送去,你可瞧见了?”

  “瞧见了,按这传言,他可是吞了一半军费啊。”

  “是啊,沈长歇给他开的价,才是真不留余地。”

  “我听说了,说是你和他同被邀去了雅阁,还说你当场驳了他扶风一流人物的面子?”

  “那沈郎君要我的可是命,要他的却是银钱。荒唐得很。”谢无陵佯装有气道。

  “那后来如何成了挪款?”

  “他本是有些积蓄,沈长歇又放他时间筹钱,将他吊在了钩上,就是不取钩。”谢无陵的目光停留在元华写的弹劾折子上,又道,“又寻了几个人怂恿了一番,提点了一二。他肯碌碌于户部,足见他是易于咬钩的。”

  谢无陵顿了顿又道:“但凤翔,这事得快刀,否则田流必有办法挽这一澜。大理寺的人……”

  “我一会儿就回重阙,亲递于父皇案头。大理寺无妨,总还是要过了刑部才会到父皇案上,让衡弟行个方便应该不难。但是,我猜今夜父皇多半会召你入宫。你得做个准备。”

  “我知道。之后,我应当会去西北一趟。”

  “既定之事?”

  “十拿九稳,不会有比我更适合的人,让你父皇抉择了。他是惠帝,掌生杀予夺外,还要制衡扶风。”

  “所以我的这小打小闹放他眼里,只会让他睁只眼闭只眼,过几日便过了。”元华最聪明的便是比谁都更清明。所以她一开始便没想只给惠帝一个小打小闹。她又叮嘱道:“倘今夜事毕,明日便会下了旨意彻查去。”

  但这事不管是于谢无陵而言,还是于元华而言,都是一个必须无差无错的风浪。他们身上都有所图,一个图如何败了那些女儿无用的谣言,一个却图独占上位。

  “明日朝会必有宣城相助,他是跟着从山行走兵部的。况兵部每年因募兵之事便和户部不对付,这次挪的是理应下拨兵部的军费。”

  “他才会是让田流无法分出手替田究席脱身的那部分?”元华闻言,爽朗笑来,大概是没想到有一天宣城能做到这个种程度。

  谢无陵颔首,应了元华的话,与元华相视一笑,分了杯中茶,也算应了景。

  元华放盏又问:“那羡之……”

  谢无陵愣了愣,似在思考要如何解决羡之这事,半晌才道:“想来惠帝不会放他与我同去。他总得手里攒着点东西,防着我和赵祚觊觎那位置。”

  “他手里不是还攒着长乐这根线的吗?对了,今夜长明殿里,长乐要去掌墨。你大可以也趁机试试。羡之那孩子这几日老来我这儿问可有他爹的述职信来?想来是想他爹了。”

  谢无陵闻言,不由一惊,轻声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 赵衡 大家可能不记得了?大概是雍国公那个副本里,谢无陵穿上戏袍帮忙的那个皇子比元华赵祚小 比长乐宣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