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294章 心绪

  自从回了府迎接她的就是早已坐立不安的傅徽, 以至于刚进门的江耀庭都愣住了。

  “今日进宫是出什么事了?我听说怀璧也一同跟去了,怎么回来就看着失魂落魄的……”他话音未落,便看到像是瞬间惊醒了一般的傅徽伸手就去抓江怀璧的袖子,看那架势是要诊脉。

  江怀璧有些木然地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轻声回道:“先生到底是出自乡野, 如何能医得了宫里的娘娘。陛下许是有些不愉, 却也未曾怪罪。父亲是知道傅先生性子的, 怕是现下有些不大甘心, 我先扶先生回房歇息……”

  “回什么回?怀璧你跟我过来……”傅徽这人向来是不管不顾, 伸手直接去扯她,心急如焚尽显于色。

  这边江耀庭亦要拉住她:“怀璧, 你……”

  她叹了口气, 只能对傅徽说让他先回,马上与父亲谈完话便过去。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了回去,却还是一步三回头。

  父女二人去了内室谈, 江怀璧没等他问直接开口:“父亲,傅先生开的药, 我停了。现下快两个月了,我与先生提了此事, 所以他比较着急。”

  江耀庭先是惊愕,而后竟是微微松了口气:“……停了也好, 停了也好。那傅先生可说了会有何伤害?”

  她略一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需走一步看一步。庆王已经知晓我的身份, 看近来的态势,怕是很快就要有大动作。他对付江家最有力也是最容易的办法,就是从我身上下手。我们唯一能掌控的,就是尽可能不使我身份的事从他们人口中说出来, 我们要掌握主动权。”

  她眸子低垂着,今日于德妃宫中暗道里那些事,她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尤其不能让父亲知晓。但自从回去以后,心绪就一直不太稳。

  知晓从前做的很多努力都是徒劳,仿佛是死心了,得到了结果。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另一个开始而已,从前即便没有退路尚且存有希冀,现如今是连希冀都没有了。

  她从来不信天命,也知道这不是命,是局。破局求生的过程她都不敢想,她放不下的太多太多。

  她都不敢抬眼,生怕父亲发现甜的异常,口吻语气尽量如常平缓。

  “父亲也不必担心,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也只有如今的情形于我来说最合适,陛下无暇顾及太多,还需看在父亲您的面子上,给我条生路呢。”

  她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也是想提前给父亲说一声,如若那天真的来临,还望父亲不要慌,里里外外还都得靠父亲撑着呢。”

  “怀璧……”

  她忍了要掉出来的眼泪,微微一躬身,然后转身逃也似地离开,脚下仿佛生了风,一路径直去了傅徽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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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诊不出来,丫头……我诊不出来!枉我学了几十年医术……”已白发苍苍的老头子终于第一次,在她面前呜呜咽咽哭得像个小孩,“我知道有问题,能把出来有问题……但我无能为力,丫头,我就是个废物……”

  他猛然挥袖将桌上一堆瓶瓶罐罐拂落,叮叮当当滚了一地,其中有几瓶当即破碎,声音清脆刺耳,有不知名的药味弥散开来。

  她默默收回手,拿了帕子去擦他面上的泪痕,横流的眼泪顺着沟沟壑壑淌下,不知是晶莹还是浑浊,闪着光。

  惹得她眼角一润,鼻尖发酸,咬了咬唇微哽咽着安慰:“先生不必自责……若是那么好解,也就不叫皇室秘药了。他要控制我也不是仅仅就先生这次的事,从前本就已有疑心,只不过是现在摊开来说罢了。”

  见他仍旧是情绪激动,她轻叹了一声,手中一顿。“……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他给了我一条生路,只要我以后处于他底线之内,起码无性命之忧。从前总担心我身份败露了会牵连江家,现在倒是不担心了。”

  “丫头……这样的交换,划不来啊。”

  她轻笑一声:“交换……先生觉得我有的选择么?有些事是我从一开始就痴心妄想且无法改变的,我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护我想护的人……”

  “你为江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丫头……那谁来护着你?”

  “我来。”门忽然被打开,两人都惊了惊,看着仆仆而来的沈迟,面容清峻。这段时间少见他,仿佛都清减了不少。

  他说:“我护着阿璧。”

  没有人再去问他怎么进来的,江府他基本已来去自如。但是令江怀璧惊奇的是,他怎么忽然就来了。

  沈迟一眼看到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习惯性伸手去碰了碰,有些凉,他转头问傅徽:“她这是怎么了?”

  傅徽先怔了怔,意识到沈迟可能没有听到他们前面的对话,倒是把那句“护着”接得巧了。他一时间无言,转头去看江怀璧。

  “来来来,我再把一次脉。”

  江怀璧却是知道他还不死心,心中暗叹一声直接拒绝:“天色已晚,先生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罢,明日再把脉也不迟,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她起身去捡地上洒落的那些药瓶,其中有两瓶是已经破碎了的,她正犹豫着怎么办,就听到傅徽开口:“不要了。左右我一天也闲着,重配便是。你的岁岁连夜赶来想必是万分挂念你,我这老头子就不打扰了。”

  她身形一顿,面上微有些热,同沈迟一起将几瓶完好的放到桌子上。抬眼一瞧傅徽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悲戚,乐呵呵地佯怒:“这么晚了就不要打扰老夫休息了,赶紧走吧走吧……”

  两人立刻被赶了出去,心里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又避着人一路回了墨竹轩,沈迟从头至尾不发一语,拉着她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力道稍微重了些,便猜他定然是有心事的。

  木槿将门关上,她亦转身在房中多点了两盏灯,又将灯芯扶了扶,轻声问他:“长宁公主如何?我听闻伤势颇重……”

  “重倒是不重,御医言惊吓重于伤势,多将养几天也就无事了。现下阿湄在府里,父亲要明日才能归来。我等母亲安睡后才过来的,你今日……”

  他忽然不知道怎样问她,但看她今日的反应,知晓定然有大事发生。简简单单的病不会让她精神萎靡成那个样子,那双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绝望。

  可偏偏她见到他以后下意识要去掩藏。他知道,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狼狈。

  现下他看到的是,背对着他的她,烛光慢慢稳定下来。但是她仿佛定在那里一般,不肯回头。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发觉她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气息微滞,却仍旧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他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啄,温热的气息探过去,才看到她侧过来的眼眸。

  她看着他略有失神,可话至嘴边最终还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今天有点累。”她轻声开了口。

  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连同从前的事,一起说清楚实在不容易。且那药的事,若告诉他,还不知要带来怎样的风波,她大概是知道他本事的。而暂时的确也没什么危害。

  良久,他应了一声:“好。”

  他也不强迫,揽着她腰的手紧了紧,逼迫得连她的气息都略显慌乱。她指尖微颤,下意识要去推开他,语无伦次发问:“令堂的事,你打算……”

  他将她松开,看了看她扑闪的眼睫,将她拉过去坐下,轻声道:“我查清楚了,是庆王借沈达的手对母亲下手,但目的又不仅在母亲一人。沈达以母亲当年与父亲定情时的那方帕子为信物去见母亲,分明是已经算计好的,同时离间我父母。”

  江怀璧还没时间去思考这件事,现如今思绪直接被他牵着走,略惊了惊:“那永嘉侯明日回京,若是吵起来……”

  “我会提前与母亲说明情况,但是却不能左右她的意志。团州那边我也会查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父亲在其中一定犯了糊涂。即便他是无意的,但也正是因为他的疏漏让有心人利用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放不下于氏。”他目光有些深邃,分明已经看得透彻,但仍旧有许多事超出意料。

  “是我大意了。依着这么长时间对沈达的观察,我以为他都死心了。”

  她头一斜,轻轻靠在他肩上,知晓他那边无大碍才稍稍放下心来。

  然而只要她现在心神一飘忽,就极其容易难过。分明自己都想通了的,舍不得的还是太多。那他怎么办,他怎么办?日后如果不能同他在一起了,她又该怎么办?

  熬过了十七年,但凡看到了光,便再也难以回过头去回顾那些没有光的日子了。

  他说:“阿璧,你在难过。你说出来,再难的事我都能办到。你不是最信岁岁吗?现在也一样的……”

  她将方才对父亲的话又说了一遍,却毫无感觉,平平淡淡,与心底所牵挂之事毫无关系。

  他紧紧抱住她,满心的担忧:“以前那些药是对身体伤害太大了吗?停药后是哪里不舒服?我让管书归矣去天下找最好的大夫,没事的阿璧,你会没事的……”

  她双唇干涸,半晌才摇了摇头,从记忆里捡了傅徽的话,寻出一句令她曾遗憾不已的话,嘶哑着嗓子哽咽出来:“傅先生说我以后可能再无法生子了……”

  随后便当真哭得肝肠寸断。

  未遇到他之前,那句话她从来不屑一顾;遇见他之后,才发觉那原来才是她最大的残缺和遗憾。且停了药以后,傅徽已数次提醒她,已几乎没有希望了。

  伤心是真的伤心,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至深处并不在此。

  沈迟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没事,天下名医神医我都能替你找来,我们不怕。……若真的没有,我也不在乎的。……你知道,我只在乎你……”

  她忽然抬头,含着泪去吻他的唇,像他曾经数次用亲吻来淹没她未说完的话那样。她也伸手抱住他,将自己紧紧贴在他身上,似能够感受到他胸脯的心跳。

  沈迟只是将手紧了紧,以便她能稳稳被揽在怀里,其余都由着她去,唇贴上来时心间已是万般柔软。

  她学着他的样子欲深吻,但终究还是到一半就偃旗息鼓。她呼吸有些紊乱,微微喘着离开他的唇,手松下来,心也松下来。

  只有眼角的泪痕仍旧湿润。

  她将头往一侧轻轻一别:“岁岁,你回去吧。公主还病着,她还在等着你。”

  “侯府我已经安顿好了,如今是铜墙铁壁,再无人能侵犯。我母亲已无大碍,你不用担心。阿璧,更令我牵挂的是你,你今晚太难过了。夜太长,我走了你若睡不着,会很痛苦的。”

  “可是……”

  沈迟已动起手来,伸手于她腰间一勾,轻轻松松将外衣褪下。她咬着唇,默默将衣袍解开放在一旁,着了中衣便欲上榻。

  他忽然拦住她,轻叹一声。也不理会她不解的眼神,径自伸手从她中衣前领探进去。一股温凉滑进去,触到脖颈,又一路往下滑,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

  “你……”

  她浑身一颤,手还未伸出去阻挡,便已感觉到他的手在胸前关键部位一扯,随即前胸一凉。但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的手顿了顿,有些无措。

  她觉得有些好笑,裹胸又不是一层……她一动也不敢动,只咬了咬唇轻声道:“……你手先出去,我来吧。”

  沈迟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炽热,喉结动了动,片刻后:“那……你来吧。晚上无人时松一松也好,于身体毕竟无害。”再往下动他怕自己忍不住。

  紧接着又是那股温凉自颈下划过。她舒了口气,却是先躺了下去,背对着他将领口一松,伸手将裹胸一层层褪下。

  他只脱了外衣,然后从她身后拥住她,轻声道:“阿璧安心睡吧,别想太多。有我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应了一声,然而心底到底装了事,一时间也睡不着,静静阖了眼。许是心能静下来,连呼吸也逐渐平缓。

  良久后她的意识逐渐模糊,才感觉到身边人抽身离开的细微动作。他怕扰到她,刻意放轻了动作,再下榻后向她唤了一声:“阿璧?”

  她仍残存些许意识,但并未应声。

  随后听到沈迟对着暗中似乎说了一句:“……去查查皇帝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想,他果然是不信的。但后来还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