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262章 魔音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墨竹轩。

  出了那间房, 迈过那扇门,所有的泪都憋回眼眶里,面上麻木到没有任何神色。脚下的步伐仍旧一如既往,可她只是循着往常的记忆, 如同傀儡人一般。

  木槿跟在她身后, 万分想上前扶住她。可她根本不需要扶, 不需要任何帮助, 她连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方才听到房中公子的哭声, 可是当她看到公子时, 已与平常无异。

  公子从来不肯以柔弱的一面示人,坚强得像个饱经风霜的长者, 固执得却像个孩子。

  进墨竹轩的门时, 木槿才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沈世子在里面等着。”

  那一瞬间她看到江怀璧麻木的面容微动,那双本已失了色的眸子忽然闪了光, 仿佛刹那间才有了魂魄。

  木槿咬了咬唇,脚下步子一顿, 欲开口却又觉得她此刻定然也听不进去,便索性将眸子一垂, 退了出去。

  她将门关注,却立在原地踌躇半晌, 才肯收了手转身欲离开。

  可谁知一转身抬眼便看到稚离在身后, 看样子他在此地时间已不短了。

  那一瞬间她看到稚离眼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愤懑和戾气, 她吓了一跳,但再定神去看时他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但她仍然能够看到他攥紧的拳头正在缓慢放松。

  木槿缓了缓心绪,示意他先跟上。

  远了江怀璧的房间,她才转身, 余光一瞥周围,随即看着他的眼睛,头一次用一种淡漠的口气与他说话:“稚离,公子不是你能喜欢的。”

  稚离仿佛被这语气惊了惊,目光略有些呆滞,却又垂首不语。

  “我知道你听得懂,你什么都懂,你只是不愿意说出来。你对公子的痴心,永远不会有结果,你怀着这份心思,到头来只会害了你,害了公子。你跟着公子那么多年,公子怎么待你的你心知肚明,公子最讨厌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不要给你自己找麻烦了,无论你有什么心思,都快些断了,回头是岸。”

  她终究将语气放软了一些,总归当初她是看着公子将她从奴隶市场带回来的。那个时候的他浑身都是鞭痕,整个人卑微到了尘埃里。进了府便唤她“姐姐”,后来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虽不大尽如人意,可还是要比以前抢上千百倍。

  她看着稚离,却不见他有任何回应。她叹了口气,刚一转身,忽听他细细呢喃“回头是岸”,她没大理会。

  然而下一刻她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迅速一转头,看到稚离袖中有寒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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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迟扶她坐下时,她神智已尽数恢复过来,只是眼眶的殷红还未褪去,面上神色也没有刚进来时的冷淡和戒备。

  他又看到了一个柔软的她。

  知晓此事所有的安慰都抵不过真实的情况能让她放心,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放心,贺溯死了。”

  见她抬头,他先给她倒了杯水,又加了一句:“这次你可不必怀疑了,我杀的。”

  江怀璧一惊,神情总算变了变:“你……”

  沈迟却没说话,将杯子递到她手里,柔声道:“这事有些复杂,你先喝杯水润一润,喝完了我与你详说。”

  她只好低头一口一口啜着水,许是因为方才哭得太过压抑,这一刻竟觉得连水都这般甘甜。

  搁下杯子一抬头,看到沈迟正看着她,她眼睫微一垂,摇了摇头:“我没事。”

  “不,你有事。自贺溯出事以来的这半天,你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人都飘在了虚空里,唯一能牵住你的,是江家,是你不想牵连的任何一个人。你想自逐出江家以求不要牵连家族以及坏了江家家风,你想同我断了这份情,你连身边那些丫头侍卫的去处都有了打算。最后你想到了结束,但是你不甘心的又太多,你还想奋力一搏,如果陛下不肯赦免,你一定不会选择伏法,你会体体面面地自尽,以求全了自己最后的风骨。若非是江大人方才回来告诉你没事了,你是不是就那么做了?嗯?阿璧……”

  江怀璧喉中一哽,咬了咬唇,连任何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只唤了他一声:“岁岁……”

  “便是方才,你大哭了一场,可我看到你眼里所有的压抑。阿璧,你有事,你心事重重,你不开心,你很疲惫,可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还想听我讲来龙去脉,你还想在很累很累的情况下去绞尽脑汁地思索,明天你怎样活下去,江家怎样活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是。可你甚至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憧憬我们的未来。你不敢想。你一想便全是黑暗。”

  他起身,将椅子上虚弱的她拦腰抱起。

  她将头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到他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朝床榻走去,默默伸手抱住她。

  他将她轻轻放下,才在她耳畔低声说:“你今日太累了,我明日再与你细说,好吗?”

  江怀璧微微点点头,不再勉强。在他要去解她衣袍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拦住他。

  沈迟眸色微一滞,轻问:“怎么了?”

  江怀璧放开手,只道:“我自己来吧……”

  他看到她眉心微蹙,脸上有些难色,一时有些担忧:“出什么事了?你得先与我说……”

  江怀璧仰面看着他,半天吐出几个字:“腹痛,可能……”

  沈迟便有些急了:“我去喊傅先生过来……”

  “不,不是……”江怀璧咬了咬唇,伸手扯住他衣角,“可能是月信快来了……我大多提前腹痛,没事的。”

  “可……”他总不能看她痛着。

  她面上忽地飞上微微红晕,低声解释:“……我自头一次月信初至时,生怕身份暴露,让傅先生配了药,比寻常女子次数少些,有时隔三四个月来一次……但腹痛是个副作用,我多歇歇就好了。”

  沈迟惊了惊,握了握她的手,起身走出内间,去唤了木槿送些热水进来。木槿一时间愣住,但随即算了算日子便明白过来,应声退下。

  他坐到床边,将被子替她往上掖了掖,轻叹一声:“我只知道月信对于女子非常重要,所有女子都在想方设法调理使其规律,可你这样偏偏逆道而行,副作用便不止腹痛吧。”

  他自己都有些怕,却只知道有些女子因月信不调而伤了根本,看着她便更觉心惊。

  “傅先生配的药,我信得过。再说了,我还想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她露了些许笑容,有些话却埋在了心里。

  怎么可能不伤身子。自月信初至至今已有五六年,经年累月地服用。傅先生只从一开始便告诉她,长久服用,怕是这一生于子嗣上无望了。

  所以如沈迟所说,她从一开始就不敢憧憬他们的未来,思及便是黑暗。

  可她能够动心,已是惊喜不已。遇见他便深觉这是老天对自己最大的馈赠,从来没有想过奢求更多。只想于当下每一刻,认认真真地去爱他,奉出所有的真心。

  她不要他仅仅做她虚无缥缈的星光,还要真真切切地豁出一切与他相拥,亲吻,紧紧贴在一起,对他的每一句话都不仅仅是勇气,更是心底所思所想皆宣之于口,相由心生。

  沈迟笑了笑,看到她深至眼底的笑意,眸光自始至终都是柔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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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以为沈迟要热水仅仅是为喝的,而后才知,沈迟让她备了几个汤婆子送过来。放置于江怀璧小腹上,算能缓解些。

  江怀璧看他还是褪了靴履,默了默问:“你今晚不回去吗?顺天府离这里可不远……”

  沈迟翻身上榻:“我赶上点卯就行了,今晚我陪你。若我能早些将贺溯的事告诉你,也就不用让你担惊受怕这么长时间了……”

  江怀璧微微侧首:“我让木槿再拿一床被子进来……”

  他指了指内侧,衔笑道:“木槿早就想明白了,这不,提前就备好了。”

  “……”

  两人躺下之后江怀璧就发现沈迟的目光一刻也为离开过她,时间久了难免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便道:“左右你也不睡,不如你给我说说今日究竟怎么回事吧。”

  沈迟翻了个身,冷哼一声:“说好的明天讲。”

  “可你明日走得早,下次见面也不知该是何时。贺溯那边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我不知缘由手足无措,总是不好。”她觉得腹痛能缓解一些,干脆悄悄将汤婆子取了下来,伸手去推转过身的沈迟。

  沈迟知道她说得有理,还是哼唧一声不肯应声,片刻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不说,打死也不说。累了累了,岁岁要睡觉。”

  江怀璧失笑,叹了口气只能作罢:“那好吧,岁岁睡吧……”

  话音还未落,便看到眼前人忽然翻身过来,眉眼带笑看着她:“要说也可以,不过是有条件的,你亲我我就告诉你。”

  江怀璧眸光流转,探身过去,闭了眼,屏息将唇贴上去,温凉熟悉的感觉令她心尖颤了颤,瞬即面上灼热一片。刚要退回来,头却迅速被他摁住,她下意识睁开了眼,他的面容在眼前无限放大。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却忽然听他说:“时间不够,不合格。”

  “……”

  她甚至觉得世上没有哪件事能难得过学习亲吻了,直到现在她还只是会随着他生涩而又笨拙地回应。这一次便能明显感觉到他在引导她,而不仅仅是掠夺。

  半晌后两人分开,江怀璧还未开口,便听到他的声音如冥冥魔音。

  “亲一次一个字。”

  娇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