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228章 国丧

  但江耀庭所说的退婚一事终究再没了后话。

  宋汀兰此时正处在孝期, 也不愿回江府, 他现今正忙, 一时也抽不出时间来。

  魏察思的案子还没有查清楚, 紧接着又发生一件大事。

  太后周氏崩, 享年五十九, 定谥号为孝翼温惠淑慎慈仁明德天圣皇太后, 与懿兴帝合葬帝陵。金钟敲了二十七下,国有大丧, 天下皆知,紧接着便是二十七日的国丧期。

  然而在太后崩逝的消息传出来之前, 景明帝另有一道圣旨昭告天下,追封了已逝的废后周令仪为皇后, 将其移葬帝陵。然而周令仪也仅仅是有名分而已,丧仪一概不提。同时, 后宫这几年薨殁的妃嫔也都相应得到追封,连周蕊仪也都追封了妃位移葬妃陵。

  看似雨露均沾,实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景明帝是在为大皇子册封皇太子扫除最后一道障碍——身份。周令仪只要是皇后,那秦纾便是嫡长子, 再无人敢说什么。

  因两道圣旨仅相隔半天,不免有人生了别的心思。自然, 在现在这个时间也没人敢议论什么。

  这期间朝中大部分政事便要先暂停了,关于魏察思的案子也需先缓一缓。景明帝有些担忧,这一缓, 到时再查还不知道要生什么变故。

  文武百官皆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自太后崩逝第二日开始,连着三日早晨于思善门外哭临,夜晚退出去宿于本衙门,不饮酒食肉。自第四日起,凡入朝及在衙门视事,用布裹纱帽、垂带、素服、腰经、麻鞋,退即衰服。

  自第四日开始,朝中政务已开始慢慢恢复处理,然而也仅仅是一些急务而已,毕竟国丧要重要得多。

  从前懿兴帝崩逝时的国丧场面与现在相当,然而江怀璧却知景明帝的心境定然是不同的。按着景明帝下诏追封皇后开始,时间应当是已经算好了的,可现在仍旧有许多事情未曾查清楚,二十七天过后尚且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幕后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二十七天,他能翻出什么样的大浪来。

  江耀庭如今几乎成了最忙的人,因皇帝不能理政,有许多事情还需他在下面多看着些,寻常事同内阁拿主意便是,若有什么重大急务,便需禀明景明帝请旨。

  国丧期第十五日时,又出一件大事。

  原被暂时停职的吏部尚书魏察思,忽然暴毙于魏府。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顿时慌了手脚。魏察思身体一向坚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猝然暴毙,其中定然有隐情。

  可这样的事,于现在这个时候传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内阁次辅于国丧期出的事,无论是对于皇室还是魏家,都是不详的征兆。

  最先接到消息的就是江耀庭,他没敢耽搁,直接先将魏府控制住,及时将流言止住,然后即刻去见了皇帝。可是此时内阁中已经开始人人自危了。

  皇帝多日哭临已是有些疲累,闻此消息当即眼前发黑,面色由凄哀立刻换成了暗沉,稳了稳心神,只哑着嗓子感慨了一句:“检之真是忠心,为太后崩逝而哀恸至死……”

  江耀庭立刻明白了景明帝的意思,现下是要先将局势稳下来,还不是为魏察思哀伤的时候。

  但是分明看到景明帝眼中的震惊不可置信慢慢变得镇定,心底不由得佩服景明帝的理智。

  流言是先压下来了,阁中现在便只全靠江耀庭一人撑着,原还觉得魏察思那个案子还有救,但只要人还在便有可能再次起用,但现在却是没得选择了。若要再次选拔臣子入阁,程序还比较麻烦,需要景明帝亲自出面,暂时根本没办法办到。且如今吏部尚书这位子暂时还空缺着呢。

  这些事都不是现在能解决的。仅凭现在的局势,已经很危险了。

  魏家未曾想到会遭此大难,但此时处于国丧期,丧礼也都只能低调些办。

  这一次的国丧期相当难熬。

  景明帝抽时间去见了大臣,基本上是一段时间的政务积攒到一定数量再去呈上去,省得麻烦,自然急务还是需要及时禀报的。

  因原来景明帝利用刘无意传过假消息,而那消息自然需要有些用处。他本是另有它意,却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心头忧患。这国丧期他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至少在对已崩太后的孝道方面不能让天下人诟病。

  然而先出事的不是朝堂上,而是边境。

  国丧期第二十三日,本已至末尾,北戎进犯,与三年前不同,此时倒是不从绥州进,而是选择了相对靠西的燕州。

  燕州位于代王封地西北,甚至同秦王封地都有些接近。若是搁五十年前,燕州因与境外贸易来往较多,生意做久了整个州富庶繁华。然而自建安帝时北戎南下,顺路经过燕州时将整个城池洗劫一空后,燕州便萧条下来。

  因百姓少,驻守于燕州的军队也相对少,可以说是北境的一个薄弱地带。因哪里距离北戎王庭较远,这些年一直也都没有出过事,地方便不怎么重视。

  这军情是边境密保上奏的,未曾传出去,令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否则又该引起各方慌乱了。

  已至不容搁置的地步,景明帝宣召了众臣议政。军情只传回来一次,还未知详情,此时已有人主和,理由是国丧期间实在不宜动刀枪,于皇太后魂灵安息不利,怕惊动了陵中帝魂,是以应以抚慰为主。

  其实两国交战一般不会在对方国丧时进攻,但是北戎蛮夷如何知礼,怕就是趁虚而入,而大齐也无可奈何。

  大多数人还是主战的,理由刚好压倒对方,是言只有大齐江山安稳,先祖自然会安息。最后定下来也不过如此,先前主和的都一一被训斥。

  而当务之急是在短时间内出兵。如今镇守北境的是大将军石应徽,在景明帝圣旨到达北境之前他已先派了数万人前去支援。他身在北境,对一方地势要了解得多,也知道该如何部署,待圣旨下来后再做改动完善。

  待得二十七日过后,君臣已筋疲力竭。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无论是北境还是京城,这情势都与晋王谋反时有太大的相似。

  景明帝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仿佛不应该这样突然,这个局仅仅是如此的话,虽难以破局但是并非没有退路。

  他看着仅仅经过了二十七天便一下子颓靡下去的朝堂,眼中闪过一抹深沉。

  朝中那些事江耀庭自己都忙不开,有些事景明帝还是愿意与江怀璧单独谈。

  她被宣召进宫时,正好看到沈迟从宫中出来。江怀璧微一惊诧,看到沈迟对自己颔首示意,却并不说话,接着直接与她擦肩而过。江怀璧心底存疑,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看着他很似乎有些沉郁的样子。

  进殿时景明帝正于书案前看着什么,她行礼罢余光微瞥才看到竟是大齐的舆图。

  景明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问她:“对此次燕州一战有何看法?”

  江怀璧怔了怔,本以为景明帝于朝堂上投入的精力更多些。北境一事于此时发生,且北戎绕远了去燕州,显然是早有预谋的。

  她甚至默了片刻,才有些犹豫:“陛下,如今边境战况未知,微臣不好揣测。”

  景明帝抬头睨了她一眼:“待情况尽知时,就晚了。你说的是不好揣测,可不是没有想法,有什么便直说。”

  江怀璧只得应声,随后细细思忖,将北境的事与前朝联系起来,整理出一条自己的思路。

  她在御前一直是直言大胆的,景明帝欣赏的正是她的这一点,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开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多次斟酌的。

  “微臣以为,燕州一战或许与京城朝堂有关。前段时间所查关于幕后人的那些事,与此事应有关联。”

  景明帝唯一颔首,颇为认同:“单说这个时间有战事,边境国防自然离不开兵部,而兵部尚书孙世兴,底细不明。”

  江怀璧默然,三家与魏家之间的事情她不想参与其中,即便如今因魏察思之死这局已经不攻自破。现如今的情况于景明帝这边非常不利,无论内外。

  听景明帝的意思,应当还没有查出来,否则也就不会有不明一词了。

  “魏家那边朕派了锦衣卫亲自去查案。……朕也实在是想不明白,那幕后人既然让他三人出来唱了这么一出戏,现如今却忽然自己破了局,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江怀璧这才发现,其实从头至尾,景明帝都没有糊涂过。当初三家弹劾魏察思时,他不曾听信任何一方,从头至尾都保持理智,也发现了这局的异常。

  无头无尾,来去无踪。最终除却余下的帝王疑心外,别无所有。

  江怀璧猜测道:“兴许这局从一开始就没有真过。”

  或者说,真假难辨更贴切些。参与之人五花八门,根本找不出来方向;参与之事又太具有迷惑性,令人眼花缭乱。

  可当时身在其中觉得无比真实,仿佛面对西面楚歌。然而当从这局里出来,以前那些所面对过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做的决定和努力,都好像平白做了一样,没有效果,也未改变结局。

  景明帝默了默,将舆图放在一边,抬手于宣纸上写着什么东西。江怀璧因垂着头,也未知晓,静静地等着。

  他写完后才将那字直接递给了江怀璧,她上前接过,看到上面的字,顿时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