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199章 混珠

  进来的居然是岑兖。

  暗处的江怀璧面色一变, 他果然回府了。可如今岑府的情况, 于他不利, 于江怀璧更不利。她拳头不由得握了握, 忽然就想起来管书来给他递消息时, 额外加了一句“世子请公子放心”, 当时只当是他在令她宽心。但现下让她盯着岑府, 那这边的情况,他究竟知道多少?

  那句话究竟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然而左右此刻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先看看再说。

  岑兖看到锦衣卫像是吃了一惊,紧接着又看了看府中家眷, 眸底微不可闻地闪过一丝暗沉,回头问刘无端:“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今晨岑大人未曾上朝, 陛下命本官前来捉拿问罪,岑大人随本官走一趟罢。”说罢便要让身后的锦衣卫动手。

  岑兖竟也不辩解, 语气沉稳:“既是圣谕,下官自然不敢抗旨。”

  他临走的时候,家眷都吓得面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唯有岑夫人扶着侍女勉强站稳,看着手中的信, 目光晦暗不明。

  江怀璧悄悄离开了岑府,又派人去跟着岑兖等人。大约两天后黑蓬人是要岑兖这个人的, 如今若落到景明帝手里,那傅徽可就有危险了。

  然而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岑兖从失踪到现在, 都是沈迟的手笔了,那后面呢。

  从岑府到锦衣狱的路程是相当漫长的,一直到他们拐进了一条巷子,江怀璧才略略猜出沈迟的目的。刘无端现在急着回去复命,便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刚好穿过这条巷子便能近许多路程。

  她没跟着进去,在巷口停了下来。为防止被发现,她路上一直与前面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且她处于暗处,能够看到岑兖的状况。

  与昨晚几乎像是两个人,倒不是说相貌,而是整个人的气定神闲的模样。而昨晚的岑兖是非常冲动的,断然没有这样镇定。且根据景明帝的调查,此人长期性子是比较急躁的。

  即便是沈迟暗中已经计划好的,也不可能将他控制地这样天衣无缝。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提前指点。

  黑蓬人,她脑海中忽然闪过那个人的身影。

  然而此刻巷子里已经开始打起来了。这巷子本就略显狭窄,设埋伏再合适不过。但是若是走近路还真的只有这里最合适,大约刘无端对锦衣卫还是很有信心的,或者说他觉得锦衣卫没人敢拦。

  江怀璧暗暗看了一眼,那些偷袭的人并不多,但是居然都能跟锦衣卫抗衡。她心底暗暗思忖,会是沈迟的人么。

  纷乱之中却并不见岑兖动手。他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像是在看像话一样。

  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居然又出现一波人。那波人冲进去开始打时,江怀璧发现她竟有些看不懂了。没有帮任何一方,只在其中穿梭,两方的人都打过,也都帮过,很显然是来捣乱的。

  刘无端正厮杀地认真,心里却也明白,最后这波人定然是来搅乱局势的,只道是那刺客欲劫走岑兖。这可不得了,那可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想劫走可没那么容易。

  江怀璧立在暗处看了半晌,正在思忖拖延时间究竟还有什么目的时,忽然看到那其中一个刺客与她眼神一碰,蓦然觉得很熟悉。

  她微一怔,忽然意识到,那是管书。

  是沈迟的人。

  但是这架势也不像是要劫走岑兖,且岑兖本身还是有着问题的。她意识到这本身就是两条线,且很笨不可能巧合地撞到一起,然而其中到底是怎么联系起来的,她不得而知。她感觉刺客自己像个局外人。

  管书似乎意识到江怀璧在附近,打斗中寻求机会又往她的方向示意,只略微摇了摇头。江怀璧明白他的意思了,岑兖的事,沈迟不想让她插手进去,且现在的形势,沈迟是已经计划好的。

  她也不肯走,只站在那里一直看着那打斗。时间并不长,三方人很快分清了派别,最后来的那波人忽然一半包抄过去,一半将岑兖先围了起来,紧接着先来的那几名刺客也都盯着岑兖。

  刘无端带的人并不多,其实一开始出宫时比现在还要多些,但是景明帝顾及到长宁公主便吩咐了一句不可张扬,然后他就减了人数。可没想到会从侯府到岑府,然后此刻在这里遇到了刺客。

  最后那波人将岑兖带走时后面的人都在追,江怀璧看到管书带着一群暗卫,压低了声音低喝一句:“追!”随即连未曾受伤的锦衣卫也都在刘无端一声令下追了出去。

  刘无端因周围暂时没了人保护,不敢轻易走动,只能暂时错后一步。江怀璧看到他正要提剑追上去,却忽然停了脚步。

  那地上有封信,不知是谁落下的,甚至还染了血。

  江怀璧也微一怔,方才人太乱了,她也没看清楚。

  刘无端捡起信后打开,发现看不懂,皱了皱眉才将信先收起来,然后又追上去。

  这下可好,原本是要抄近路回的,现在只能横冲直撞从闹市中传过去,引得路旁的商贩又惊又怕。

  江怀璧刚离开那巷子不久,便看到归矣匆匆而来,只说是沈迟要见她。她心知沈迟定然是有重要的事,亦不敢耽搁,交代了木樨几句后先去了侯府。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进侯府了。

  长宁公主出嫁后并未居住在公主府,而是一直与永嘉侯沈迟同在侯府。这几十年来侯府凭着长宁公主圣宠不断,府中亦是雕梁画栋奢靡华贵。

  她去的时候永嘉侯不在府中,长宁公主似乎还有其他事,不欲与她多言,只是看着似乎

  对她有些莫名的敌意。

  归矣直接将她领进了他的院子。她一路走进去,府中美景数不胜数,然而她却没心思去欣赏。进屋后还有些犹豫,她没听见沈迟的声音,在想要不要往内室走。心里不由得多想了一层,他身上还有伤,万一此刻正在里面换药,她进去……

  “进来吧。”沈迟果然在内室。

  她步子顿了顿还是走进去,绕过屏风后看到沈迟衣冠还算整齐,只的确还是在床上的。一旁还有个大夫正在开药房,桌案上还放着她塞给他的那瓶金疮药。

  江怀璧怔了片刻,微一躬身轻声道:“世子。”

  那大夫忙拿起药箱,向一旁的归矣交代了两句,便告退离开。归矣随即也跟着出去,并将门关上。

  沈迟笑道:“阿璧,过来。”

  江怀璧缓步过去,坐在床边,低声问:“伤还疼吗?”已回了侯府,药想必是已用过了,只毕竟是廷杖,进来时观他面色还是有些虚弱。

  沈迟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侧了身,“我还好。……你一路跟着刘无端了?”

  江怀璧颔首,“从岑府出来便一直跟着的。劫岑兖的人,是你?”

  “是我。”

  “那你准备将他劫到哪里?”

  沈迟看着她始终认真的面庞,心底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只道:“这你倒是无需担心。锦衣卫找不到他们,岑兖今天下午还会到你手中。但是这几日陛下对你的疑心是会减少的。”

  “可你身上的嫌疑分明已经洗不清了,陛下疑心那么重,你只要跟这件事扯上关系,便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

  “我要的就是无法置身事外,”沈迟看着江怀璧的眼睛,字字句句郑重无比,“三年了,这场局,我入定了。我不可能一直是现在这个样子,母亲也不希望我是这个样子,陛下明里暗里不知道在侯府安了多少眼线,一个个都是母亲想办法铲除的。我不可能一直处于被动状态。阿璧,你看清楚了么?陛下他在试探我,从我科考开始,不,他那样警觉的一个人,或许从登基开始便开始盯着我了。”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你知道么?当年先帝还未崩时,母亲太过张扬,甚至于连政事都插手过。一开始只是民间流传有‘若长宁公主是男子……’当如何,后来便有人私下里谣传说建安帝当年宠爱母亲,有过立母亲为皇太女之意。即便后来知晓背后定然有人操纵,且那些流言很快就被制止,但是当年的确是对母亲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因此母亲才慢慢沉稳下来,有了我藏拙一事。”

  江怀璧静静听着,只觉得立皇太女一说实在是太过荒谬了,然而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景明帝显然已经知事,定然对此有了心结。

  “可如今……我担心你被扣上欺君的帽子。”

  “他不会的。”沈迟轻一笑,目光幽深,“这件事刚好给了我一个机会。他不是想知道我究竟能力有多好么?我就让他看看,即便他能查出来,也不过是以后对我更加警惕了而已。先帝有过明旨,若非十恶不赦大罪,他不会对侯府怎么样。欺君倒算不上,我对他说的话他可抓不住把柄。刘无端定然是可以从岑兖身上闻得出酒味的。阿璧,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可此事非同寻常。我同你说过,他设计的这个局便是想要寻找黑蓬人的线索,而黑蓬人是要危害大齐江山社稷的,他若知道你在其中捣鬼,如何会轻饶你?”

  沈迟目光中看不出任何不妥,面上笑意温润,“此事他只能怀疑,找不到我的把柄。若真找到什么,那一定是黑蓬人的线索,是我的不是我的,这锅都是由黑蓬人来背。”

  江怀璧愣了愣,忽然想起来一事:“地上那封信是你故意留下的?”

  沈迟轻声道:“昨晚我一直在。那封信上是从医书上抄下来治疗结代脉的药方,管用的不管用的都写上去了。我让人仿着贺溯的字迹写的。”

  江怀璧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景明帝若收到那封信定然会细查,若能让景明帝出手查一查皇室中患有结代脉的人,或许要比他们方便得多。

  前面所有的铺垫,便都是为了那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