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怀璧传>第125章 照拂

  江怀璧回到府中时江耀庭还未归府, 天色眼看着也不早了, 下人也只说是下午便被宣召进宫, 至现在也没有消息。

  她先回了墨竹轩, 稚离及一众人也都早早在院中侯着。离府一个多月, 院中那些花草相继枯败, 京城的风也比晋州要烈得多。稚离闲时爱侍弄些花草, 也不知从何处移进来几株金菊,倒是为院中增添一抹亮色。

  江怀璧坐于廊下听惊蛰讲这段时间以来京城的动向, 即便江耀庭回信中也提到一些,但太过琐碎的一些也都省去, 只捡了重要的。

  “……公子,清明昨日恰好自宫中让人捎了信回来, 请示是否需要离宫?”她潜在周家这些年带回来消息不少,周家内部一些东西在外头是查不到的, 也只能她在里面探查着。如今周家倒了,周蕊仪身处冷宫,也的确不需要再探些什么了。只不过,周蕊仪当初进宫肯带着清明,也是让人有些吃惊。

  江怀璧没回这句话, 只问:“她自己有什么想法?”

  任务完成,按她平时惯例自然是自行回府, 现在请示,怕是还有别的想法。

  惊蛰低低叹一声,“奴婢观清明前几次来信的意思, 并不是太想出宫,只说周二姑娘有些恩情,她想还清。”

  她顿了顿,眉心已是微蹙,“她要论恩情,公子您……”

  “随她去罢。她的性子你们也都是知道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强求,她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回来便是。”

  惊蛰顿时觉得心里有些凉。当初与清明联系时知晓她的想法,便是怕公子会生气。清明不肯欠别人的,性情诚挚是好,但就是怕这对谁的恩都涌泉相报的性子,日后会背叛公子。

  江怀璧倒是没觉得有多在意。一个清明还是能掌控住的,日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她自然不至于连她一个都管不了。也不是她小看她,只是清明的性子的确在所有手下中是最软的一个。

  怕是这些年在周家传多了消息,如今周蕊仪被困冷宫,她心生了愧疚之意罢。但好在她心中是能分得清是非的。

  又想起另一件事,江怀璧眸光微闪,问:“晋王妃陆氏如何了?”

  “已斩了。昭宁郡主原说是要流放的,但太后说南宫清冷,想多个人陪着,便要了去,陛下也应了。奴婢总觉得那昭宁郡主以后若长大了怕是不大好惹。”

  江怀璧眉梢微扬,“你没见过她,怎知她日后如何?”

  惊蛰轻笑了笑,接过身后木樨端上来的披风,边为她披上边道:“整个京城都在传,斩晋王妃的当日,昭宁郡主才九岁左右的年纪,就站在西市,眼睁睁看着那刀落下去,鲜血淋漓。那孩子不哭也不闹,只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母妃,放出一句要杀母之人不得好死的句子来。旁边立刻有老嬷嬷捂住了她的嘴,但有人看到那双眼眸,绝对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显露出来的。怕是被逼得急了,杀母之人可不就是当今陛下了。然而到最后周太后将她接到身边时陛下也什么都没说。”

  “她与太后并无想干,太后除了关注陛下,其余藩王是一概不管的。更何况她在深宫里过一辈子了,手上人命不会少。何须在乎一个小儿的去处?若说同情,奴婢也是不大信的。”

  江怀璧微微转头,“你是觉得昭宁郡主使了手段?”也不是不可能,在晋州已经看到过她的本事了,行事的确与平常的姑娘不同些。能喊出报仇的话来,自然不能任由被流放了。

  惊蛰点点头,将她肩头略有些褶皱的披风展平。

  “晋王一脉都不是简单人。我会派人暗中盯着,早做打算。”那个小丫头确实不容小觑,受过丁瑁的指点,加上晋王对她的教育,以后指不定真能翻出风浪来。

  “昭宁郡主现今被削去郡主封号,现在在太后身边做了个丫头。但是大约也是隐忍一时,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只是周家那边,圣旨听说还压着没发,但罪已经定了。听说一家人现今在诏狱日子过得竟还平稳,这个时候还有人敢暗中照拂。陛下不会是有了反悔的意思了吧?”

  江怀璧轻嗤一声,这种事情景明帝如何会后悔?莫说天子一言九鼎,便是他自己,怕也是盼着周家覆灭的罢。

  她摇了摇头,眸色微微深沉,“不会。怕是还有什么事没有查清楚,暂时先松一松罢了。至于揣度圣意暗中照拂的那些人,陛下自会心里有数。”

  抬头看了惊蛰一眼,发现她欲言又止,“怎么了?”

  惊蛰面有难色,低声道:“公子……暗中照拂之人,有老爷……”

  江怀璧:“……”

  父亲?他怎么会……

  “公子,前些天便是为了周家的事情,听说陛下对老爷不大满意。”

  江怀璧细细思忖片刻,大概也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但是父亲的性子,怕是有些难弄。

  江耀庭回府时已过了平常的晚膳时间,江怀璧一开始是在墨竹轩里坐着,这些天还有许多消息需要她处理。后来看着天都已经黑了,想着左右也是闲着,便直接去了前堂侧屋等着。

  江耀庭看上去满面的疲惫,用过晚膳后便都照常去了书房谈话。看着案上堆叠成山的公文,江怀璧皱了皱眉,心底蓦然涌起一丝酸涩,上前一本本整好放在桌角。一斜目却又看到桌上有洒落的几滴墨,整个桌案看上去便有些凌乱。

  父亲一向是爱整齐的,下人不会不尽心,这样乱定是他不让人进来了。心想他这几日究竟是有多少事,内心该有多烦闷。

  江耀庭默默看着她整理,然后说了一句:“不必了,坐吧。”

  江怀璧微微颔首,待江耀庭坐下后干脆搬了椅子坐到桌子一旁,并未离得太远。

  “父亲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受苦了。”她鼻尖微微一涩。

  江耀庭摇了摇头,“这一个多月是忙了些,往后会好些的。你这一个月在南方要比我苦些,可还顺遂?方才看你咳了几声,可是受风寒了?看大夫了么?这几日京城冷,注意保暖。刚回来这几日也没什么事,你多休息。”

  江怀璧点点头,指尖觉得微微一颤,眸子轻闪,心中颇感动容,忍着酸意才没落泪。

  “劳父亲挂心,怀璧一切都好。风寒也不重,京城一时没适应过来,过几日便好了。”

  江耀庭叹了一声,自上到下打量她一番,确认她的的确确未曾有半分受伤才松了口气。江怀璧神色轻缓,面色从容。

  “京城的事理一理也不过那几桩,如今也都尘埃落定。你离开这一个多月可是教为父提心吊胆,一直后悔当日未曾将你拦住,想一想也是后怕。我年轻时与丁瑁还有过交集,记得当时有一位名士曾赞他智比诸葛,说日后会有大作为。我便想着你过去便是要与他较量,胜算实在是不算大。只是最后这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江怀璧知道他说的是晋王妃的事情。但是令她惊异的是,父亲竟与丁瑁也有交集?以前倒是没听说过,或许丁瑁是因为这样才非要见她的?

  “父亲,当日我南下,乃是晋王以沅州江家来威胁我。然而至晋州才知,丁瑁借了晋王之名要见我。”

  江耀庭微愣,“丁瑁见你做什么?”

  “没多少事,”江怀璧眉眼微垂,“我之前在晋州不得已算计过他,他素来智谋过人,弥留之际想问一问我究竟原因为何。还有便是……他似乎有些希望寄予在父亲身上。”

  “我?”

  江怀璧想了想丁瑁当日说的话,眸色微不可闻地暗了暗,点了点头,“他谋略不输他人,却一直屈居在晋王帐下。我观他志向颇高,只是草草一生,大概存有遗憾。”

  “既然是志向高,缘何不科考入仕,与反贼谋逆,白白辜负了一身好才气。当时与他谈话时也颇为投机,只可惜后来各奔东西。我就想不通他为何非要为着晋王谋划。”

  “我记得他说是承恩师遗志。但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无可奈何,对于败况他似乎早有预料,但是该尽的心都尽了,胜负在天。”

  江耀庭闻言却沉默了片刻,随即却又问:“他可还说了其他的?”

  江怀璧想起丁瑁临终时未曾说完那句话,其实句意也都清晰,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如今若真说出来也仅仅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没有任何证据便不能谣传,更何况如若是真的,便更不能说出来了。

  江耀庭看她面有犹豫,心微微沉了沉,正要再问,听她低低道:“丁瑁他……知晓我是女儿身。”

  他瞬间愣住,全身都有些僵,“那其余人……”

  江怀璧立刻摇头:“其余人并不知晓,父亲放心。”

  江耀庭还是感觉有些惊险,心道幸而丁瑁已经死了,否则麻烦可就大了。想起江怀璧的么面色,他倒是松了几分警惕。她一直对身份小心谨慎,忽然被识破自然是紧张不安的。

  江怀璧怕他又要问什么,想起方才他忽然沉默的片刻,提了重点词委婉问:“父亲,我方才听惊蛰说您与陛下起争执了?”便是想问他与周蒙之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摸不清父亲究竟是如何想的。

  果然江耀庭眸色明显暗了暗,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周……怀恩毕竟当初还算是我的夫子,尽管不足三月时间,但我自认受益良多。且除却今年有些异常外,平常也并无大错,一直敬仰他。如今周家逢难,他为两朝重臣,若陛下有旨,死罪可赦的……”

  江怀璧反问:“那父亲可知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