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古代言情>羽将2>第14章 、全权代管

  沈青旗醒过来,发现蝉语在一旁守着。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像被火苗灼着一样痛。

  “啊啊啊——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蝉语连忙安抚道,“无涯山的坍塌没有造成太多伤亡,狼族和青崖傀儡军被埋了一大半,现下已经撤了。迟副统领也带着风旗营和先前投奔落梅城的弟兄回来了,北门没有失守,百里城暂时安全了。其他的事我没怎么注意,你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等馨姐姐和迟副统领来时再说吧。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大大小小伤了十余处,三处近乎致命,已经整整昏睡一天一夜了!”

  沈青旗挣扎着要起来。

  “你干什么?哎——”

  不干什么,就是想抱抱她。

  蝉语唯恐一个不小心再弄折几根他为数不多的好骨头,连忙去扶,不想沈青旗竟死皮赖脸,顺势趴进了姑娘怀里。蝉语既不敢使劲扥人,也不敢轻易放手,只好就这么呆着。

  “要是这次真死了,我最后能记住可就成了你跟我吵的架了……蝉儿,你对旁人都那么温言细语、和颜悦色的,可唯独对我……真是太狠心了!”

  “唉……”

  医家见惯生死,原比常人更多几分清冷凉薄。蝉语很清楚,自从亲眼见了他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起,自己就败了。

  沈青旗:“你就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就是想跟我待在一块儿。”

  “呵,被烂银锤敲断了几根肋骨,难不成脑子也一并敲坏了?!”

  沈青旗低低地笑着:“你总是冲我发脾气,只冲我一个人发脾气。我以前不明白,以为你就是讨厌我。可现在我明白了,你敢对我这么随心所欲,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么!”

  “你!”蝉语面色绯红,不免薄怒。

  可沈青旗还没笑几下,便忍不住闷哼起来——连呼吸都痛的人,哪里禁得起这么抖搂?他摇摇欲坠着,明显是坚持不住了。

  蝉语见他难受,边说边将人扶回去躺好,埋怨道:“伤了就好好躺着,哪儿那么多废话?!”

  他却厚颜无耻地不肯撒手:“你这冷美人的性格,若真讨厌我,早不搭理了,哪儿会在百里城陪着我一待就是三四年呢?如今,你又救了我——只救命也罢了,可你守在这儿一直等我醒过来又是做什么?不在意我,大可一走了之,何必要管我醒不醒、何时醒呢?蝉儿,你说句实话,心里真的没我吗?”

  “……”蝉语没有回答。

  沈青旗忍着各处钻心的痛,不死心地道:“我若就这么死了……”

  蝉语:“别说了!”

  沈青旗:“我若就这么死了,是不会瞑目的。你若是一直这么回避我,会让我受尽折磨、生不如死的,蝉儿,你明白吗?”

  “你怨我吗?”

  沈青旗却摇摇头:“不怨。我认了……”

  “沈大人,您醒了?”迟野庆过来,站在门外行礼。

  蝉语道:“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别的伤员。”

  蝉语走后,沈青旗听了迟野庆更为详尽的战报,半撑起身道:“迟大人,烦请传我的城守令,我好之前,百里城一应事务全权交由猎游城主、若家大小姐暂管——记住,是全权!”

  迟野庆有些犹疑:“这……不合适吧?”

  “百里城本就是北城的属城,她是云城主的未婚妻,早年便曾拿着北城主帅令在此行过生杀之权,没什么不合适的。”

  “是。”

  “沐吟呢?他……呃——!”

  “大人!”迟野庆心头一跳,连忙坐过去,小心地托起这个遍体鳞伤的年轻人,唯恐他一下子脱了力再摔出个好歹来。

  “迟统领肯替大小姐应我这令,想必他还好吧?嗯?”沈青旗看上去有些忧急,迟野庆忙答道:“还好,只是还没有醒。有蝉语姑娘和大小姐在,统领不会有事的。大人宽心。”

  “那……寻儿呢?”

  迟野庆眼神回避了一下。

  想起那个纯良的、实心眼儿好欺负的孩子,沈青旗不禁心中大恸,剑眉骤然蹙紧,眼角清泪一滴一滴直落下来:“是我……害了他……”

  迟野庆望着他苍白的脸,轻声安慰道:“大人,养伤要紧。放心,这个仇我们来日一定会报的!”

  “不,不等……不能等!去,叫上你带来的当初投奔落梅城的弟兄,还有甘师父——现在,马上……我不能叫寻儿这么白白地死了——快……去……”

  迟野庆揽着沈青旗支离的身体,眼看着他就又这么昏死在自己面前,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爹爹?”迟安珑过来,唤道,“沈大人怎么了?”

  迟野庆将沈青旗稳稳放回床上,叹道:“没事,心摧力竭,昏过去了——让他睡吧,比醒着好。重情重义的人就必然会被这情义给压垮啊!”

  “沐吟?沐吟!”若依忽然摸不到沐吟的脉了,“——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不是这样的,预言不是这样的!”

  “姐姐,不急!啊。沐大哥他还活着,你别急,别急啊!”蝉语连声安抚道,“用五行针法有时是会这样的,心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放缓一次。而且,沐大哥伤得这么重,病情有反复是正常的。”

  蝉语不敢告诉若依,沐吟体内的千机烈毒已然复发,用五行针法是为了在他自体过耗、无力自保时,助他抑毒……

  “若大小姐,沈大人说,请您去前厅议事。”迟野庆过来报备道。

  “议什么?”若依有些诧异——她又不是百里城的人,“青旗他现在能下地了吗?”

  迟野庆:“不,他传令说,请您以北城城主未婚妻之身份全权暂管百里城城务。”

  “我不管。”若依冷淡地道。

  “大小姐,眼下百里城城城务中最要紧的便是防御阵。这是先前统领和您及其他各位大人一手搭建的。可是,他们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统领又是这个样子……只有您——大家都希望能听听您的建议。”

  若依:“……”

  蝉语:“姐姐,你去吧,放心。蝉儿会照顾好沐大哥,有事随时叫你——随时。”

  百里城前厅。

  若依:“诸位想必知道,自古名城皆有阵,有阵便有演阵师。敌人来袭,这防御阵便是城池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此话怎讲?”有人问道。

  “阵法所辖,如有异动,提前预警;城破之时,演阵师孤注一掷,以身殉阵,能激起大阵最后蕴藏的力量,威震敌胆,与敌同亡。这也是为何守城演阵师难求,且往往在一城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原因之一。”

  “不错,这个老夫听说过——正因演阵师会与城池共存亡,故而破一城便失一个,久而久之便越来越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道,“旧人不断逝去,而新的术师却没人愿意修习。”

  “为何?”有人问道。

  若依垂眸,道:“因为,当此乱世,多少城池顷刻破亡。此时,演阵师要么牺牲性命做最后一搏,要么放弃名誉,离城苟活——性命和荣誉,只能选一样。大家都不傻,谁会心甘情愿自陷两难?”

  “怎么能苟活呢?!自然该保全荣誉啊,不然他活着的时候白受那一城上下的敬重么?!”人群中,有人不以为然道。

  “问题是,一场战役的胜败牵涉甚广,往往是即便演阵师牺牲性命也无力扭转乾坤——败局已定,你有何资格要求人家非得以身殉阵不可?!”若依面沉如水,盯着那不知好歹的轻率之徒,一字一句地叱,“红口白牙,双唇几碰,便敢定人生死?方才怎不见壮士如此骁勇?!”

  “我是打仗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跟他们又不一样——享多大尊荣就担多大牺牲嘛!”

  “哼!”若依冷笑,“这么个风雨飘摇的世道,有什么尊荣好享?是头上有瓦、身下有床,还是吃饱穿暖、免于困劳?难道兄台真以为,会有人这么没脑子,就为图三四个月的衣食无忧,便情愿拿命去换么?”

  “这……这不是他的职责嘛?!”在若依清冷肃厉的逼视责问下,那人的气势越来越弱。

  “职责?!敢问诸位将军,你们的职责又是什么呢?凭什么阵法破了,演阵师就必得殉阵而死,而你们打了大败仗,只拿句轻飘飘的‘兵家常事’便打发人?!方才那场浩瀚恶仗里,本城文武值守身先士卒,双双重伤,得以激起将士们个个奋勇,向前者谁不挂彩?这位仁兄倒是全乎得很呐!”

  “混蛋!你……你谁啊?!一个黄毛丫头,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英不英勇,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娘儿们说了算!”那人立时怒急了眼。

  若依盯住那人,清丽的脸上浮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大小姐……”迟野庆手心里直冒汗,生怕下一刻若大小姐手起刀落直接斩了那不知好歹的孙子。

  然而最后,若依只说了淡淡的四个字——“若家,赤羽。”

  四个字,足够让所有人闭嘴。前厅的温度似乎在这一瞬间“嗖”地骤降到了一个月前的寒冬腊月。

  “唉……”迟野庆捂着脸,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