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存在什么进步一百名的约定。
转学是板上钉钉的事。
从头到尾, 薛宛意女士就不打算让宝贝儿子继续留在十三中。
她甚至已经精心挑出了最令她满意的学校,一所位于英国的贵族学校,准备把童凉送出国,并且周到的考虑了童凉糟糕的英语成绩, 安排他先念语言学校。
童凉又委屈又难受, 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薛宛意, 试图用可怜巴巴的模样说服他妈妈。
“妈妈,我不想去。”
薛宛意最受不了儿子这副模样, 让她心软得想滴水。
然而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如愿的,童凉就会拿出这幅乖乖软软的神情哄她心软,这么些年下来,她多少有些抵抗力。
薛宛意甚至后悔, 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他留在少林寺学武,不然现在也不用费那么大劲才能把童凉掰回正轨。
“童述诚!”薛宛意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放下咬了两口的苹果,站起来,拍拍连衣裙。
童述诚:“老婆?”
薛宛意施施然走出客厅,碎花的裙摆蹁跹,只留下一句话:“你儿子交给你了, 听见没有,吃晚饭的时候我不希望再听你儿子再说一个「不」字。”
童述诚:“……”
责任重大。
童述诚拿起一颗水蜜桃:“爸给你剥个桃子?你不是最喜欢吃桃子吗?”
童凉瞪着他爸, 火气上来了:“你怎么助纣为虐!”
“你到是长进了,还会用成语了?这次月考成绩肯定不错?”
童述诚只用了一秒钟, 就在儿子和老婆中做了选择。
其实根本不用考虑, 老婆多重要。
他耐心地剥水蜜桃的皮, 让粘腻的汁水滴进果盘里, “你妈妈是为了你好, 她已经很为你着想了,否则刚才也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把你弄上飞机送出国难吗?用得着问你的意思?你打得过十个人,打得过二十个人?三十个呢?”
童凉紧抿着唇,不说话。
童述诚不愧是白手起家,一步步坐上首富位置的男人,他板着脸的时候,连童凉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童述诚有段时间没见儿子了,心里有种我儿子果然全世界最乖的心思,但他竟然又惹他妈生气,果然还是皮痒。
他还算耐心地说:“不要让你妈妈伤心了,你这成绩这学校让她丢了多大的脸,你不知道?我和你妈从来都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也不指望你能继承公司……但你至少,也争点气,学点能拿得出手的爱好。”
童述诚把水蜜桃和学校的简介资料放在童凉面前,擦干净手,最后在童凉头上轻轻拍了拍:“想好了就过来吃饭,你妈今天真的很高兴,点了一桌子菜。”
新学校的宣传文件如此高端精致,标题甚至用了烫金印刷。
大意就是我们是教育界最顶尖的贵族学校之一,无论是基础多差的学生,在我们那里除了学习,还会有系统的马术、帆船……等一系列贵族教育,总而言之,再顽劣的学生经过我们的培养,绝对会还您一个全新的孩子。
童凉:“……”
他看照片上的围墙也不高,这翻出去未免也太没难度了。
薛宛意的确很开心,他们家从不浪费,从来都是按人数上菜。今天几个保姆光是上菜就是一趟又一趟,没多久了,上了整整一桌。
别说三个人了,六个人都吃不完。
饭香扑鼻而来,薛宛意惴惴地看了眼童凉,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要不再软软地喊妈妈让她心软就行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她又说:“对了,让唐老师也下来一起吃吧。”
“唐老师?”童凉站住了,“你给我请家教了?”
没等保姆上楼去请,“唐老师”已经主动下楼了。
他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带眼镜,头发用发油梳成大背头,衬衫领子立起来,极力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
大概也就是个高中生,根本不是什么老师。
只不过薛宛意觉得这人既然能教她儿子,就叫了一声老师。
唐老师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叔叔,阿姨。”
又是哪家亲戚送过来攀关系的?这不过这回送来了学习成绩好的,不然薛宛意就会像上次那样烦了,而不是主动邀请他下来吃饭。
童凉皱了皱眉,心想晚上又可以练体能了。
见他眉头皱成这样,薛宛意就知道他想在什么,低声警告道:“你别晚上又爬墙过去吓唬人!要不是调监控,我还不知道你晚上竟然做那么危险的事,还叫保姆给你隐瞒?”
童凉:“……”
什么时候知道不好,怎么偏偏在这时候东窗事发了。
薛宛意:“唐老师成绩很好,你不要再作怪!”
童述诚按住薛宛意的肩膀,笑了笑:“好了好了,儿子是心疼你,让你少受点气。”
“我谢谢他。”薛宛意板着脸,伸出手指在童凉额头上点了下,“不许去吓唬唐老师,知道吗!”
她非要听见童凉说「知道了」才放心。
唐老师走到餐厅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笑吟吟地:“叔叔阿姨,小凉,怎么了?”
童凉:“……”小你妈的凉。
恭喜保住一条狗命,偷着乐吧。
童凉被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胳膊入座。
“多吃点。”薛宛意给儿子老公夹了菜,也给唐老师夹菜。身为首富太太,她不需要招呼客人,看来真的很开心。
唐老师受宠若惊地捧着碗:“谢谢阿姨。”
薛宛意便夸唐老师。
原来唐老师是新高的高三学生,前阵子刚通过某所985的自主招生,据说高考随便考考就能上大学,难怪浑身上下带着一种傲气。
童述诚有点醋意,要把话题转移到儿子身上:“咱儿子这次考得挺不错的,是不是?”
童凉满心都在想怎么哄他妈开心,好让她放弃转学的想法,赶紧说:“是啊,妈,我真的能进步一百名!”
唐老师疑惑道:“你上学期期末成绩很低,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一百名?而且你们年纪只有四百来人吧,这个进步……是不是太大了点?”
饭桌上气氛有点尴尬。
童凉淡淡地夹了一块茄汁仔排:“唐老师是什么意思?”
唐老师还在无知无觉地笑:“就是想说,学习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没有学不好的学生,但是学习是肯定没有捷径的……”
童凉放下筷子,抬眸看过去,不紧不慢地问:“你说我作弊?”
唐老师有点急了,但他也有傲气,毕竟是提前上岸的好学生,又被薛宛意一口一个唐老师吹捧得上天了。他很认真地看向薛宛意:“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现在分数其实没有人品重要,阿姨可能不知道,学校不许我们说,新高原本有个成绩很好的学生,后来连老师都说想不到他是那种人……”
薛宛意确实有点生气了,刚才还和睦的饭桌氛围,现在着实尴尬到极点。
唐老师终于意识到,就算真的作弊,他也没资格批评童凉。
童凉慢吞吞地说:“妈,你儿子认真学了挺久的,如果能进步一百名,只能说明一件事……”
薛宛意看过来:“什么事?”
童凉:“你儿子是个天才。”
薛宛意:“……”
童述诚:“……”不愧是我儿子,真有他年轻时的自信。
“不用这位唐老师教我也能考好。”童凉站起来,“我吃饱了。”
唐老师紧张了:“那个小凉,我……”
童述诚冷不丁开口:“食不言寝不语。”
唐老师被吓得脸色一白,他是怎么得罪这一家人的?
回到房间,童凉还是想把那个唐老师赶走。
学习好又怎么样,也太能气他妈了。
所以究竟是唐老师气薛女士,还是他赶走唐老师更能气薛女士?
童凉糊涂了。
赶不赶啊?
没吃饱饭,童凉干脆拿衣服去洗澡,边翻衣服边翻手机,想刷刷消息,结果就看见班级群里有人在@所有人。
放假的时候童凉最不乐意的就是看班级群,怕看见不得不参加的聚会。
四班的班级群……人数约莫等于四班人数的两倍,多余出的那一倍人,几本把十三中的话痨都加了进来。
因而在群里看见谁都不奇怪。
【@所有人@所有人!祁哥的估分!(图片)(图片)】
【连祁哥的卷子都扣那么多分?】
【我就说这次考试偏,是为了让我们提前适应高考的节奏!】
十三中多学渣,敢说这话的人只可能是为数不多几个活泼的学霸,就算没有实名,也很好猜。
【我祁哥才考这点分?哪来的野鸡,冒充我祁哥!】
【第三题AB都对,祁哥能跟我一样?二选一也选C?】
【这是祁哥的字迹,一模一样(图片)(图片)我哭了兄弟们。】
【完蛋了,隔壁高中有选择题满分的,咱们祁哥to be number one的神话不保了!】
【守护唯一的祁哥】
【守护唯一的祁哥】
【守护唯一的祁哥】
【……】
童凉眼睁睁地看着群里的风气没多久,就歪成怎么向祁津隐瞒成绩,且一瞒瞒到高中毕业,连雇佣黑客黑入电脑改成绩这种想法都有,可惜死于众筹环节。
他放下睡衣,蜷缩在沙发上,有些不敢相信地点开祁津的估分卷子。
亏他但了那么多心。
熟悉的字迹,笔锋遒劲。
童凉盯着看了半天,怎么估分的题都是祁津教过他的,有几道零分题他很确定祁津没教过他。
其中少了语文和英语的估分。
因为祁津说,短时间内提升理科成绩更容易。
他又仔细翻了两遍,终于在数学卷子的右下角看见一行小字:
“字好看,加10分卷面。”
平心而论,祁津的字是老师最讨厌的那种连笔花体字,去写春节对联绝对畅销,如果祁津给自己加十分卷面分,那真是有点不要脸。
童凉看着看着,突然明白祁津是在给自己估分。
【祁哥的卷子被单独拎出来批了,数理化三科满分已定,我爸说他们三个老师分别改了三遍,连含泪扣0.5的环节都没有……他们马上就要亲自捧着卷子送去别的学校展览了。】
【所以你从哪来的野鸡卷子@程桑】
【所以你从哪来的野鸡卷子@程桑】
【所以你从哪来的野鸡卷子@程桑】
【!!祁哥给我的好吧!我亲眼见他坐在那反反复复估了一小时!】
【所以祁哥在写什么玩意?学霸就能这么任性了?】
【我祁哥当然可以任性妄为!】
【我把祁哥的估分和我的估分比了下,这人跟我水平差不多啊,我上次月考189名,大家按我的水平估计一下,看是谁。】
童凉既不想看群聊里的废话,又懒得洗澡,就打开手游。
汪一旭也在线,选了个辅助,一路紧跟在童凉的角色后面丢状态,他还开了语音。
“童哥,柳姐托我打听,祁津给谁估分啊?她的朋友想问的,怕再等等就没机会了。”
童凉默默操纵人物躲草丛:“我怎么知道。”
汪一旭:“你帮我问问祁哥呗,求你了,童哥。”
童凉懒得理他。
“卧槽我说能不能别这么憋屈啊?上去干他!”汪一旭也只能被迫委委屈屈躲进草丛,“干他丫的啊!童哥上啊!草草草——赶紧躲,还是我童哥有先见之明。”
来了个近身刺客在草丛边晃悠,下一秒汪一旭就见童凉的角色跳出草丛,给了刺客一套连招,然后带着他轰轰烈烈地拿了水晶。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童凉,是爸爸。”
童凉:“有事,我下了。”
他关了游戏,蹦跶着过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童述诚发现这么一会,童凉看起来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次生气都要他哄的宝贝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学会自己调整心情,已经一点点长大、长高了,是个能管住脾气的大小伙子了。
童述诚看见床上的睡衣,“要洗澡?饿不饿?你妈妈给你煮了面,西红柿鸡蛋的卤子。”
楼下有点吵闹,童凉就问:“怎么了?”
童述诚无奈道:“做菜时切到手了,没事……”他见童凉一脸不好,连忙安慰,“伤口不深,医生也过来了,你别担心,端到房间里吃好吗?”
童凉点点头。
离开房间前,童述诚又说:“你妈妈真的很疼你,乖乖听她的话去新学校,嗯?”
见童凉点头,他才放心走开。
没多久保姆就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还有一盘卤牛肉和茶叶蛋,薛宛意女士就是这么讲究营养均衡。
面是超市卖的挂面,但是薛宛意煮的,西红柿鸡蛋的卤子也是她亲手炒的。
薛宛意只会做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味道都很好,只不过她已经很长时间没亲自下厨了。
往年童凉和童述诚,都只在生日才能吃到这样的面。
一碗面下肚,童凉就吃得暖烘烘的,一头汗,他擦了擦汗。
真的要走了吗?必须走吗?
他把碗筷放进餐盘,推开门,别墅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他在走廊遇见一个保姆,把餐盘递了过去。
保姆:“少爷?夫人在房间休息呢。”
童凉反正也没想去打扰他妈,他只不过是找个人问问,就是不爽,胸口闷闷的,就问:“她的手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什么事,倒是夫人哭了好一会儿。”保姆轻声说,“先生让我们都小点声,别打扰少爷你和夫人休息。”
“嗯。”
看见童凉转身,保姆又忐忑地问了一句:“少爷,你要出国了吗?”
童凉眉眼闪过一抹悲伤:“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保姆:“就是怪舍不得少爷的,平时就很少见到少爷回家,少爷要出国的话,能见到少爷的机会就更少了。”
童凉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回房间。
别墅又陷入一片冷清。
就像夫人独自等待先生和少爷回家的样子。
回到房间,童凉把自己甩到床上,想继续打游戏,群聊99+的消息非常烦人。
他想点开,把消息提醒个消除,祁津的电话就来了。
童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有什么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点压抑,像是心情很差。
“没什么。”祁津换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就是想问你,你估分了吗?一起估分吗?”
童凉:“……”
沉默两秒后,童凉问:“你是不是没加群。”
祁津:“那是什么?我不加群,我错过什么消息了?”
这下童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耳边忽的传来嘟嘟——
童凉看见手机上的锁屏画面,莫名其妙。
挂他电话?
去你大爷的,从来只有童哥挂人电话的份。
结果接下来,祁津发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童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思考哪里接视频合适。
他的卧室有八十多平,堆满了薛宛意女士认为男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角落里没拆封的乐高都快堆到天花板了。
最后他躲进衣帽间,钻进柜子里,才接通。
柜子里有一盏感应灯,光线很暗,他刚才擦汗的时候又是随便抹了把汗,躲在狭窄的环境里,看起来有点狼狈。
童凉:“你又干什么?”
“没事,我以为你心情不好。”祁津正在宿舍,放假了只穿一件白T,“发生什么事了?”
“……”
“哥,我妈说话不算话。”童凉垂下头,让脸埋进膝盖间,发出委屈的声音,“可我不想让她生气。”
隔着显示屏,祁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童凉在难受。
童凉很伤心。
童凉……他甚至无法让他高兴起来。
祁津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喜欢一个人要放手,现在祁津只想说一派胡言,放手让他被伤害吗?
他不知道童凉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经历,但任何人都不能让童凉伤心。
“你在哪?我去接你。”祁津雷厉风行,说着站起来顺手取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童凉一愣:“接我?接我干什么。”
祁津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两人的话筒里都没有杂音,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落地窗外,天已经黑透了,初夏的风吹动晾在阳台的校服,白绿两种颜色十分晃眼。
祁津的目光从落地窗外收回来:“去吃冰棍吧,想不想吃?”
童凉:“好。”
——
挂断视频,童凉跑出衣帽间就开始收拾书包。
只不过怎么跟薛宛意解释他要出门?估计不会允许他出门,他得偷偷溜走了。
没等他想好怎么跑路,房门又被敲响,门外却是唐老师。
童凉疑惑地看着他。
唐老师讨好的笑着:“听说你马上就要去英国了,早点学英语对你来说有好处,现在方便吗,早点开始学对你有好处。”
童凉从他闪躲的眼神,敏锐地读出,这是明白惹他爸爸不快,在房间里坐立不安,就想着通过教自己讨好薛女士来了。
他侧身让路:“当然有空。”
唐老师松了口气,腋下夹着几本辅导书,走进房间。他把书放在书桌上,房间里竟然只有一把电竞椅,他也不好意思坐,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眼镜,有些慌乱地开始他的第一堂课:“英语和别的学科不同,学英语最重要的是培养对外语的兴趣……”
见童凉一直没有过来,他边着,还转头看了一眼。
童凉垂眸,正在认真戴一副黑色手套。
少年看起来是如此无害与乖顺。
唐老师:“你在干什么?”
童凉:“有点冷,保暖。”
唐老师「哦」了一声,卧室比较大,就显得冷,他放心了:“那就继续——”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从后面袭来,等他再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掐着后颈按到桌上!
他半张脸贴着冰冷的桌面,几乎因为恐惧感而窒息!
如果恰巧有人从门外路过,应该能听见一声轻轻的,仿佛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并不会起疑。
然后他听见,那个看起来无害而乖顺的少年,说出了令他毛骨悚然的话:
“你知道我是练武的,我有一百种方法给你身上留点任何医院都查不出的内伤,而且会让你痛不欲生。”
“你也知道,我爸有钱我妈宠我,你们一家都看我家脸色,就算你说出去,也没人信。”
“明天自己找个借口离开我家,再敢在我妈面前胡说八道——”
“我绝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