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凝视着池啸秋的眼睛，年轻人的双眼里不含欺瞒的热情和爱意，仿佛要烧穿他丑陋的外表，他心悸于这样的情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配得上这样的喜欢，这样的爱吗？
池啸秋知道陶先心里一定还有没说出口的纠结，他也不逼迫，反手从枕头下摸出个小盒子，打开后伸到陶先面前，轻声笑道：“都丢在垃圾桶里的东西，你不光把它们捡了出来，还做成滴胶保存，放在床头的抽屉里，先先这么在乎我啊？”
黑色的木制小盒子，里面是一块儿洒金的滴胶块，滴胶里有两根棒棒糖吃完后剩下的塑料小棍，除了两人见面后不久他给陶先那个棒棒糖之后，池啸秋不做其他猜想。
陶先没想到池啸秋会发现这个，连对方刚才说的话都没心思去注意了，满心里只剩下窘迫，他去拿那个小盒子，池啸秋却举高了手，显然不愿意就这么还给他。
陶先追着伸出去的手顿住了，慢慢收回去，把半张脸都埋在池啸秋颈窝里，他都在干什么啊，跟孩子一块儿闹么，像什么样子！
池啸秋猜到陶先的心思，把小盒子递回到对方手里，“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还给你。”
陶先忽略池啸秋哄小孩子一样的话，把打开的盒子盖上，攥在手里，语气有些生硬，“不许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换了别人八成要被这样的语气弄得十分尴尬，而池啸秋只是无辜地笑了笑，“你说可以的呀。”
陶先噎了下，他是这么说过，但是说的时候也没想着池啸秋能把这小玩意儿翻出来。
池啸秋也不好逗得太过，万一真炸毛了得不偿失的还是他，“所以呢，先先考虑一下我？”
“不考虑。”
“我怎么听着你像是在赌气？”
“没有。”
池啸秋佯装大度道：“这样吧，给你三天时间好不好？三天后告诉我答案，要不要和我试试，一个字或者两个字。”
陶先有自己的考量，他低头盯着手里的沉甸甸的小盒子，好像这盒子不是拿在手里，而是压在心上，半天才道：“一周。”
他还是想再等下消息。
“好！就一周。”池啸秋有把握，陶先这么答应了，那他就成功了一多半。
陶先没等池啸秋，先下了楼，等池啸秋换好衣服下来人都没影儿了，他看安腾脸色温和，笑眯眯的，就问道：“他吃没吃饭啊？”
“吃了些，不多，中午我早点给先生送饭，啸秋少爷不用担心。”
池啸秋点点头，“也不用，吃的早了下午容易饿，麻烦安叔准备些点心什么的，别太甜，我去公司的时候先给他带去。”
“好。”安腾应着，乐呵呵地去厨房了，虽然陶先不说，但是他是能看出来的，看样子池啸秋的动作还挺快，也不枉他们一直制造机会。
机会不等人，总是给有准备之人的。
池啸秋拎着点心轻车熟路地走进陶先的办公室，公司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就是在私下的群里、或者直接就在论坛上讨论他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带了什么吃的。
池啸秋把点心摆到桌上，靠在桌边，先是弯腰在陶先脸颊上亲了亲，才拿了块儿点心递过去，“尝尝，安叔做的玫瑰饼，用的玫瑰酱就是春上开的大马士革玫瑰，糖少，不甜。”
陶先稍微后撤了一点，“不要动手动脚。”
“哦，”池啸秋煞有介事地应了声，对方一本正经的拒绝倒让他觉得可爱，就又笑起来，“毕竟我家小桃仙还没答应跟我交往啊。”
“什么？”陶先略眯了下眼，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池啸秋笑意不减，把玫瑰饼递到陶先的嘴边，“先尝尝。”
陶先突然发现池啸秋喂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怼得特别近，抵到嘴唇上那是常有的事儿，拒绝都不好拒绝，他也就咬了一小口，然后池啸秋就把剩下的玫瑰饼塞到了他手里。
池啸秋拉过陶先的另一只手，用食指指尖在对方微凉的手心里划拉，语气里、眼角眉梢上都是笑意，连指尖都带着活泼泼的笑，“桃仙，你这名字起的好。”
明明是灼灼的桃花，明艳动人，春意盎然，而陶先本身的气质却像是高山雪水，清清泠泠，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像是一树绽放在雪地里的桃花。
身姿挺拔傲然，美丽的，也是冷峭的，是独属于他才能领略的美，是他的小桃仙呀。
陶先抽回手，反问，“不觉得我讨嫌了？”
池啸秋笑着追上去在陶先唇角亲了下，有一点玫瑰的清香，“人总有被蒙蔽的时候，说的不就是之前的我么，我这叫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小桃仙多好啊是不是，别人不喜欢没关系，我喜欢。”
陶先眼神微微闪了下，他推开池啸秋，“安叔手艺好，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池啸秋点头，瞅瞅陶先手上那块儿，“你喂我呀~”
年轻人说的太理所当然，陶先还在迟疑，对方就轻轻托了下他的手肘催促，他被这眼巴巴的眼神给磨得没办法，动作僵硬地喂池啸秋吃了口。
池啸秋不是看不出陶先的不知所措和僵硬，慢慢来嘛，不习惯跟人亲近就慢慢习惯，关键是跟他习惯就行。
池啸秋又待了会儿，走之前还抓着陶先拿过点心的手在指尖上亲了下，亲完了又抬头笑道：“很香哦。”
陶先愣怔着，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池啸秋就放开了手，说晚上来跟他一起回家。
池啸秋走了之后，陶先微微蜷起手指，上面残留着玫瑰的清润香气，还有池啸秋留下的热度，他略微弯起唇角，这样妥帖的温度，谁不贪恋呢。
下午四点多，陶先把工作处理完，闭眼歇了歇神，助理把电话打进来，他接起来后本来还算平和的神情顿时阴沉冷凝了许多，让那人上来了。
林祥德现在来找他，在已经撕破脸后，陶先不知道对方还想干什么，而林祥德的语气让他有不好的预感，不见会后悔？
林祥德打量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陶先，直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看看我的好侄子，这么多年不见，如今是出息了。”
陶先心里一沉，“林总，虽然我们合作无望，但是话不能乱说。”
林祥德笑起来，“之前我就觉得你眼熟，但是没有认出来，也是，清晓胆怯懦弱，很难让人注意到，陶总却气质出众，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找到了多年前的照片，这才想起来。”
林祥德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他把照片推到陶先面前。他没认出来陶先就是林清晓，实在是因为两个人给人的印象差别太大。他那个侄子总是阴沉着脸，过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五官，又总是低着头，没人愿意多看两眼。
陶先低头看了眼，他记得这张图，林家的全家福他一直不参与，十四岁那年是唯一一次，他抬头看向林祥德，“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能说明什么。”
林祥德把带来的文件袋递过去，笑眯眯道：“我又搜集了一些你十几岁时候的照片，跟你现在的照片拿去让专业的朋友鉴定了，你们的面部骨骼百分之百一致，体态特征的重合度也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尤其是你……左脚的旧伤，清晓在出国前几个月伤到了左脚，全都对的上。如果你还不愿意承认，我们可以去做叔侄的亲缘鉴定。”
陶先没有碰文件袋，也没有打开看的意思，“如果林总今天来就是要说这些，那已经说完了，请回吧。”
林祥德一点不着急，依旧笑容满脸，“陶总的父母和祖辈一直都没有公布过，因为我大哥的错，你恨他是应该的，跟了你爹地的姓也算人之常情，但到底是我林家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在外面呢。”
陶先看着林祥德，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想到林祥海，想到跟林祥海有关的人，他就压抑不住厌恶，林祥德来找他就是肯定了他的身份，他的态度也很明确，“我和林家没有关系，不要乱认关系。”
“十五年前你不愿意被我领养，我不怪你。现在你既然回来了，作为你最近的亲人，我们有什么不能好好聊聊的呢？”林祥德确定陶先身份的时候不是不惊讶，那个瘦弱的小孩儿，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能力出众，样貌出色，就算比起他们来说少了些底蕴，但是也算不错了，到底是他们林家的血脉，差不了。
陶先看得出林祥德的拉拢，难得的有些烦躁，他略皱起眉，“我说了、我和林家没有关系。”
“你回来时间不长，虽然发展不错，但是想要谋求长期发展，还是相互合作的好。”
“不必。”
“你不用这么干脆地拒绝我，再考虑考虑，”林祥德也不等陶先送客，站起来道，“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如果你不介意，我会以远房亲戚的身份向大家介绍你。”
“我不会承认。”
林祥德的笑容里带上了一点了然，“那我也很乐意向大家介绍，云端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陶先是我林家的孩子，是我林祥德的亲侄儿。”
“请便。”
“真到了那时候，陈年旧事会被翻出来，你可以不在乎林祥海，但是陶欣呢？把故去的人全部再拉出来接受公众的议论和流言的猜测，你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
陶先一双眼睛泛着寒气，依旧是生硬的两个字，“请便。”
林祥德哼笑一声，“那我们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