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8年。
这是AI在中国被初步普及的第六个年头, 纸张可虚拟化已经走入九年义务制教育中。
那年市面上最流行的一款AI，叫morther。
国家花了大精力推广这个历史性的第一次，试图让GDP进一步赶超欧美。
可民众对AI的认识还仅限于端机的升级版。
十一中的高二年级组, 谢竟雄把儿子从班级里叫了出来, 一个个孩子如潮水般乱冲。
她和陈空青是上辈子不溶于水火的冤家，全校人都知道。
饭点时分，学校系统刚把联考排名公布，陈空青是省内第一。加上她的论文奖金, 家里能多一笔收入。
但女人一点不轻松。
因为，她在思考是买一台AI，还是去相亲。这关乎到她这学期的排课和去北京的拿奖, 困扰了她半年之久。
她脾气直, 上到校长, 下到学生全怕她。
正如她的名字, 竟雄。
女人认为婚姻, 子女解决不了自我价值上的孤独。她有过丈夫, 没有了也不会死。她生了儿子, 但也不会把人生荒废于此。
没人说, 母子必须相处的好。
有生之年，她只相信独立是人活着的基本。
诸如‘一定得找个对象’‘为了空青有个爸爸’这些打着为她好的话, 谢竟雄起初一律不听。
可类似的现实问题，没停下。
即便人工智能早已面世, 一个女天才依旧维护不了工作和家庭的平衡, 世俗眼光在倾轧她。
比她过得好的女同事也说：
“谢老师, 你每次带空青看病, 连黄牛号都排不上, 他一病, 你上不了班。交通费，菜钱，住院开销。分心的事一多，哪里还能搞数学，上课。”
“AI的通信流量费一个月上万。所有安装app得花钱。它就是个比端机多了几个功能的家用主载电器，这东西不是人，它无法理解人的根本需求，也解决不了单亲家庭的教育，应对不了人口老龄化问题。”
“男人才是女人的依靠。靠丈夫养家，你给空青在家做饭多好啊。”
赶巧这个星期，全校第一去完竞赛动员会，回来后突然要从数竞转到信竞，还要放弃B大的保送。
母子吵到不可开交。
陈空青躲在宿舍不见人。
谢老师心里烦，也不迁就。她倒要看看谁比谁更傲慢，输的不可能是她。
可三点多，有同年级的老师找她。
当得知上节体育课儿子被球砸的事，她鬼火直冒。
过后骂完那几个坏学生。有人被她叫来罚站了。
陈空青有气胸。像男生们集体嘲笑他的事，早发生过无数次。
他没掉一滴泪，光低着头，病弱的鼻子和手臂是淤青，那么瘦的骨架，风能把他刮了。
谢老师大概觉得他没用，擦着碘酒，数落道。
“他们连总分都没你一门高，你自卑什么，天天没干劲，菜不吃只吃肉！还想着不切实际的事！信竞现在只有一个学生，就是那个十一岁的。你过去也是学别人，做不了第一！他家是什么条件！你去他家好不好！”
谢老师骂人不分对象，心情不好见谁都骂，这次把学生一家子也骂了。
就因为参加动员会，见到同年级有个转校学弟选了冷门的信竞赛，他也想去。
陈空青要不是她生的，她都怀疑这动机肯定是早恋了，这两个是怎么关系这么好的。
但他现在和那个外国孩子住到一个宿舍，二人的训练也是一起，两个差七岁的未成年倒不用担心出像这种霸凌问题。
……
陈空青又见到了十一岁的。
他用挨球砸的办法让他妈暂时没去相亲，谢老师没发觉到儿子的想法，只想用那笔奖金给他买补的东西吃。
陈空青更希望她去拿所有数学大奖，不要下班时叹气，做饭时暴躁，做一堆难吃到牛蛙看了也哭泣的饭菜。
于是，路上，他又说：
“我们买AI吧，你去北京工作。”
谢老师说。
“AI能解决门诊黄牛乱的问题么！能帮低收入人群找到工作么！能让所有单身女性不害怕独居么！能让人坐在家里逛十二公里之外的超市和菜市场么！你不是要打ACM，你觉得这个世界会因为AI变成这样么！”
陈空青：“我学计算机，毕业后做出这种AI，把世界改变给你看。”
他还较起劲：
“AI也比那个相亲的男人靠谱，那个人上次说你不漂亮，带个拖油瓶。要是AI能做到，你会不嫁给他么。”
谢老师当他在狂妄自大，他这种体格以后能做个开食堂的就不错了。
可她也不想去相亲。
但AI真的能改变人生么，她也不知道。
这时，母子在走，一个身高像初中生的追着来了。
“老师，我是6班的白英·卢卡斯，大家叫我豹儿，你今天同意师哥去打比赛了么。”
“老师，我们国家的计算机技术越来越强了，那些大学生哥哥姐姐不光要考英语六级，还要考计算机六级呢，师哥以后一定能做出一台世界第一的计算机，写各种最厉害的代码。”
“老师，你要回家做饭吗？你好厉害，又漂亮又会教课，你的饭是不是特别好吃，把师哥吃的这么聪明，我能和师哥一起去你家写作业么？”
谢老师的饭如果好吃，她儿子不会只有90斤了。
她还知道这个叫豹儿的马屁精自从转校，老盯着陈空青，每天不是问作业就是套近乎。
他去年看了场陈空青的数学比赛，才转学过来。
听说这孩子还跟他爸爸说，一定会和陈空青做同学。
陈空青有次把心口支架摔了，不告诉他妈。
也是这只豹顶的锅，说是自己调皮。
除此之外，这小子老给身体不好的大哥哥送垃圾食品吃。上次让陈空青挨骂的肯德基是他送的，更托着下巴抛出了一大堆早熟言论。
“师哥，豹儿让妈妈明天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你妈又不是我妈。”
“也可以变成是啊。”
“怎么变。”
“爸爸说，只要我长大能和师哥结婚，我妈妈就是你妈妈，老师也是我的岳母啦。”
小鬼头天真又离谱的表白，没人当真。
他这种年纪都非常崇拜成绩好的大孩子，陈空青只把这家伙当可爱一点的跟屁虫。
他对考试之外的东西没兴趣。
谢老师也拒绝当这孩子的岳母。
但一来二去，陈空青在班上对谁都冷，今天唯独看着自己妈妈，毕竟，这只豹是他罩着的饭卡。
他妈的暴脾气来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个王母娘娘，儿子和这个小鬼都气他，她还得把两只一起抓回去吃饭。
也是小豹女婿的搅和，谢老师给自己找到了个借口。
“去买AI，再给你们俩做饭。”
“下午没时间，我不去相亲了。”
那是2058年10月15号。
后来，谢老师再度没交通费去北京，她把奖金又一次花没了，剩下的23块买了一只烤鸭。
但陈空青的家有了第一台AI。
它的名字，就叫morther。
……
陈空青在公司醒了。
下班前，他和马芳打了通讯。
针对人类市场的第一次线上推广，他得到了D厂的技术支援，国企的力量体现就是今天I讯的社会主义盛况。
但距离打破当代人的同温层堡垒，直到人类可以利用传感交叉神经进入虚拟的app中，开启互联网生活，明显远得很。
现实里的麻烦永远是一堆接着一堆。
【马芳】：
“一个国家初步研发的全新系统首次曝光出来，首下载率都不高。公众一般对国家推广的科技产品都会接受的慢，就像学习强国和国家反诈中心。下了也只是任务感，而不会接受它是生活娱乐的一部分，打入市场需要磨合。”
她还重点分析了一下目前市场内包含的几个用户模块。
“你这次主针对的四个免费功能都很完美，1.就医保障和挂号反黄牛服务2.低收入人群居家工作求职3.独居女性1S报警4.线上科技超市。这四个和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一定可以帮助常人逐步了解AI生活。”
【CKQ】：“这不是我的想法，是国内最早的morther的概念。它们很基础，要看具体服务器接纳大众用户进入后的反馈，所以我没把具体功能公布，等云栖大会时再说。”
【马芳】：“要不你那天来一趟吧，你能亲自到场比什么官媒效果都好，目前网络对你本人的讨论很正面。”
CKQ绝对不会参加什么线下科技活动。
他从来拒绝他人对自己的注视。
算法和代码才是他的唯一。
当然，还有最初令他走上计算机启蒙之路的人。
为此，他忙到了天黑。
期间，他简单吃了速食。在线上同感传播的庞大数据库内，他一个人把全栈的计算机流水线跑完，开始困。
内心和身体疲惫多是源于生活压力上的一成不变，事业的起步和践行，也让这一觉的他睡得很沉，连平整自律的衬衣都有了褶皱。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脖子处软乎乎的，就像头部塞着个海豹肩部枕。
他好像快亲眼看到那胖白白，眼睛是黑色豆豆的小海豹枕头在自己身下趴着的样子了。
陈空青因此做了梦。
他梦到被人揽住了腰。
那个人的眼睛异常地漂亮，是比天空更清透蔚蓝，比海水更磅礴温柔的颜色。
他对人热情甜蜜时，巧克力都能被融化成糖浆，那内里的酒心将陈空青这样的冷光灯都原地坍圮，和他品尝唇齿里的夹层。
他的名字也好听，像是孤独者的英雄，是能把人拉出黑暗的双手。
在所有人都走不进来的漆黑中，他会专门来陪自己加班，给他的脚穿上一只42码的意大利黑色手工皮鞋，和演童话似的。
对方以前只是小孩子。
现在，这个人能半抱起他的哥哥，把一个人的头轻轻放到了腿上，一下下将目光抚摸过他的耳朵，睫毛和嘴唇，看得人又感觉到了活着。
和他一起活着，好像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感到一个人是冷的了。
真好啊。
不是么。
但这场现实里没有的美梦如果只到这里，显然还不足以打动CKQ的心。
他身为新任国际ACM主席，某人的师哥，可是一个赛博朋克人士，区区儿女情长，属实是英雄气短。
直到，陈主席发现有一种味道开始在鼻子边上吊起他，像鱼饵般折磨着他。
这种香味很接地气，它是食物的淳朴，家乡的记忆，是下午五点喧闹拥挤的菜市场，是暖烘烘的油炸卤味。它还是CKQ这辈子的死穴，能勾引他这么一个禁欲者破功。
直白点说，它闻起来真的像十一中门口卖的烤鸭，23块一只的那种。
这无形中馋到陈主席了。
毕业后，他八百年没吃上这口了。大晚上的，一个神竟被鸭子的味道活生生香醒，开始掉落神坛。
他想尽快知道，这只烤鸭在哪里，有没有卷好大葱。
等陈主席气拔山河地为了一口吃的一睁眼。不可思议，他看到最心爱的烤鸭真的半悬在了自己的鼻子边。
馋他的人这时说话了。
小豹总低头在看腿上睡得超乖巧的亲师哥。
“我刚才一验证就进来了。我差点以为你下班了，一直在等你睡醒。”
陈主席不说话。
他今晚是给有人留了专属门卡，肯定不意外自己师弟怎么会在这里，这点师兄弟之间的信任和包容还是有的。
同时，他在盯住那只烤鸭的下落轨迹，这如果不是有人给他带的夜宵，他一定会蹂/躏白英·卢卡斯，让他嗷嗷叫。
但有人是不会那么简单投喂的。
白师弟的屁话又一堆一堆了。
小豹总：“这道菜叫爱你鸭，代表我今天也超级爱你鸭，你开不开心，师哥。”
陈主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只要陈主席和豹儿这辈子在一起，每天都会像童话一样哒~
之前，我一直没有详细写谢老师和陈空青到底相像在哪里，这章大家应该看得出来了，她也是个妈妈啊，对吧。
也谢谢上一章大家对我的鼓励和地雷，用一句晋江的官方用语集中回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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