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白天鹅>第47章

  初一的清晨,乔斐被窗子洒进来的一点亮光晃醒。

  他身上搭了两层被子,可他明明记得昨晚睡觉之前只盖了一层,晚上睡得一点也不冷,挺暖和的。乔斐从地上爬起来,伸着胳膊伸了个懒腰,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

  落地窗上面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外面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远处的城市介于夜晚和白天之间。

  时旭白在外面露台上,披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栏杆上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在手里虚虚地捧着。

  乔斐穿了外套出去找他,在他俯身吻自己额头的时候把他手里的热咖啡抢过来捂手。

  “早安宝贝。”时旭白怕乔斐冻着,将他的外套拉链仔细拉到顶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乔斐在时旭白旁边打了个哈欠,觉得有点冷,自然而然地和他挨得近些,缩在他身边取暖。

  “早起能看日出啊。”时旭白搂过乔斐的腰,“你没听说过下完雪后的日出最美吗?”

  乔斐顺着时旭白的视线往外看去,远处的地平线有一层浅色的金光,太阳正一点一点地缓缓升起,云层的边缘带着一点橘红色,像棉花糖沾上了些糖浆。

  其实比起升起的太阳,乔斐更喜欢晚上黑夜中的星星,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却足以照亮它们周围的夜空。

  他还喜欢《给樱桃以性别》里面的那句话,“我不想当宇航员,是因为我不想戴头盔,我想要银河系和月球上所有的繁星都围绕在我的发间”。

  乔斐把胳膊肘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钻进时旭白怀里,不再看日出,仰头看着他,“我没觉得有多好看,我一直觉得朝霞是给将死的星辰,一点都不浪漫。”

  时旭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

  年后初七,《冬天的故事》终于在城市芭蕾舞团的剧院轰轰烈烈地上演了。

  演出的票放出后几乎两天就一抢而光,舞剧会每隔一天上演一场,从初七一直演到二月中旬。已经有不少舞蹈评论家发表关于这个舞剧的一些看法和点评,这次的演出是个不小的轰动,在芭蕾界传得沸沸扬扬。

  剧院的门口贴了五张巨型海报,是舞剧里的五位主演,身着华丽的演出服,海报上面写了他们的名字和角色,形象光鲜。

  乔斐前两天在杂志摊上买了本芭蕾舞杂志,饶有兴趣地翻到城芭《冬天的故事》这一页,仔细读了好几遍。上面还提到了时旭白的名字,评论家说很期待这位前顶级芭蕾首席编排的舞剧。

  放假的那几天,乔斐一直住在时旭白家,他们去了城市里各种专门给游客设计的景点,反正他们两个都没有去过。

  初三的那天,还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像情侣一样在黑暗中牵着手。时旭白最终还是试了一下加巧克力豆和黄油的爆米花,眯着眼睛说挺好吃的,把乔斐逗得直乐。

  他们度过了愉快幸福的新年假期,每天都换着花样,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有那么几个瞬间,乔斐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自由了,只是晚上在镜子前脱衣服时,看见肚脐眼旁边的烟疤才想起来何昊云并没有放他走。

  时旭白从后面搂着他,弯腰将下巴搁在乔斐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男孩,他轻轻摸着乔斐的伤疤,也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乔斐捂着小腹不想让他看,可时旭白却轻轻移开乔斐的手,半跪下去吻他的疤。乔斐问他,你是在安慰我吗?我不要你安慰,这不公平,我只想要你爱我。

  何昊云大年初五从外面回来,乔斐早早地回到别墅,给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他在何昊云问他自己在家孤不孤单的时候笑了一下,说一点也不孤单。

  乔斐重新找回了被他扔到不知道哪里的两颗小石子,那颗雕刻着向日葵的深蓝色方钠石滚到了床底下的犄角旮旯,找了很久才找到。

  舞剧开幕演出的晚上六点,演员们在准备化妆和换衣服。

  罗子文坐在乔斐旁边的板凳上,仔细对着化妆台的镜子上妆,一边瞄着乔斐一边抱怨着:“我脑门都长痘了,一定是粉底给捂出来的。”

  乔斐没看他,把自己包里的遮瑕霜扔过去:“你那痘痘那么小,观众得是孙悟空才能看见。”

  得到了绕了个圈子才拿到的遮瑕霜,罗子文笑了两声,毫不吝啬地挤出一大坨,顺便问乔斐:“那谁来看你跳舞吗?”

  罗子文没说出名字,可乔斐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摇了一下头,说:“不来,我也不想让他来。”

  何昊云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乔斐的演出。

  舞团每次演出都会分给演员几张免费的票,让他们可以送给家人朋友。

  两年前乔斐第一次在城芭表演,就算是舞剧中最小最不起眼的角色也还是激动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舞团一般发给群舞演员两张票,乔斐没有别人可以给,就只有何昊云一人,他在沙发上忐忑地坐了一天,在何昊云从公司回家的时候珍重地把票双手捧给他。

  何昊云是乔斐能在舞团跳舞唯一的原因,是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绳子。

  乔斐知道自己算是托着关系才得以进的舞团,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心里还是小心翼翼地存着感激,希望能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也是有能力的。

  他没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何昊云,只能加倍努力地练跳舞,让自己在表演的时候做到最好,让何昊云看见他进步了。他天真地以为何昊云会为他高兴,也会为他骄傲。

  可何昊云随便瞥了一眼乔斐当成礼物送给他的票,哼笑了一声,说你是让我去看你啊,还是让我去看我赞助的首席啊?

  乔斐愣住了,手里轻飘飘的票忽然间变得很沉,沉到他几乎拿不住,一张薄薄的纸似乎有千斤重。

  何昊云随手解下领带,扔到乔斐身上,绕过他进了客厅,“你往后面一站,谁会注意到你。”

  在那一瞬间,乔斐明白了什么,其实也并不是因为何昊云拒绝了他的礼物,是因为他绕开了他,像是绕开路上什么碍事的玩意儿。

  后来乔斐就不奢望让何昊云去看他了,也是,他是舞团垫底的摆设,是舞台角落里灰暗的石子,有什么好值得看的。

  在他进入舞团后,一共有过八次演出,乔斐就把舞团给他的票都装在一个小盒子里,放在衣柜的最下面一层,自己留作纪念。

  救过他的绳子上面沾满了雨水,滑溜溜的,他再也抓不住了。

  “不来最好,看见他那张脸我就烦。”罗子文开口把乔斐从思绪中拽出来,“仗着自己有钱天天搁那儿显摆,来舞团像是皇帝驾到似的,不就是赞助吗,等老子发财了,看我不给舞团捐个几百万的。”

  乔斐嘴角向上扯了一下,想起每次何昊云来舞团罗子文都会在他背后做鬼脸。

  他换上演出服,对着镜子仔细确认肩膀被何昊云撕破的地方看不出破绽才松了一口气。

  差点忘了还要补衣服这回事,乔斐昨天晚上才把衣服缝好,演出服的布料缝得很细致,乔斐不会把针脚和舞团的裁缝缝得一样,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多,只能缝了又拆,拆了又缝,生怕被别人看出端倪。

  他坐在别墅自己房间的地毯上,极其羡慕那些女芭蕾演员,因为要经常缝足尖鞋所以自然而然地练就了缝衣服的本事。

  “你外婆会来看吗?”乔斐换上软底鞋,在镜子前最后检查了一遍着装,觉得没问题后在罗子文身边坐下,等他化妆。

  罗子文涂完了遮瑕,正用发胶把碎发梳到脑后,听见后叹了口气:“不行啊,她没人扶着自己找不到座位,演出完了那么多人也挤不出去。

  “要是我哪天当上首席我就谢完幕后去找她,不换衣服也不卸妆,直接带她回家。”

  乔斐应道:“你当上首席是早晚的事,我敢说你跳舞是舞团学徒里面最好的。”

  他说的是实话,罗子文是城芭附属舞蹈学院的高材生,成绩数一数二,什么舞种都能驾驭,在城芭跳了一年舞了,明年毕业后会直接成为舞团的正式演员。他真心为罗子文高兴,希望朋友有一天能被所有人都看见,也能收获到努力后的果实。

  罗子文虽然比乔斐小两岁,可却很照顾他,有的时候像乔斐的哥哥,也像乔斐唯一的家人。

  离演出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了,时旭白来找几位独舞,让他们在上台之前再过一遍婚礼场景的一段双人舞。

  他们所在的化妆间是独舞演员和群舞演员一起用的,几位首席有自己单独的化妆间和更衣室,在舞台的另一边,到后台更方便一些。

  几位独舞出去后,化妆间里就剩下一些群舞演员,乔斐和罗子文坐在靠门口的位置,周围没人。

  时旭白跟在几个演员后面往外走,快出门的时候经过乔斐,仗着没人看见,在他的脑袋顶揉了一把,又向罗子文眨了一下眼睛,关上门走了。

  罗子文眼睛差点没从眼眶掉出来,等时旭白出去后,愣着看乔斐,一撮没被发胶粘好的碎发掉到额前,显得有些滑稽。

  “你、你们……”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话直打磕绊,“他碰了你的头……”

  乔斐假装没听到:“嗯?”

  “啊?没事儿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