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三门>第91章 -无哀。

  柏潜穿了一身设计感十足但又十分低调的白色连体裤,高挺的鼻梁上压了一副无框眼镜,口罩帽子把脸遮地严严实实。

  我很满意。

  错开时间,我们前后到达停车场,云拂从副驾上下来,抬下巴朝我示意了后面那辆车。

  驶上前的是一辆高配宝马,通体流畅的白,车门一卸,里头的人下来一句“潜哥”,柏潜便略过我上了车。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微信响起,柏潜说:“我和林簇先出发,你隔二十几分钟再动身吧。”

  我刚读完讯息,车头再没停留就从我眼前弛过。

  云拂把吸着车尾气的我带上了车,话声与引擎产生共鸣:“又哪儿不对劲了?”

  我摇头,若有所失道:“没有。只是不习惯他那么主动和我避嫌。”

  “这还不开心?”云拂揶揄道,“很听你话啊。”

  云拂每一个字都说进我心里面去了,是很听话,但是我没有很开心。

  二十多分钟没有很长,可从视线里见不到那人开始,空气中不再有他的味道,就显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捱。

  我放倒座椅,侧躺下去,说:“没有不开心。”

  云拂没有对我这句迟来的回应作任何深究,她知道我不需要。

  我到片场时林簇已经走了。柏潜提着两袋手工饼干坐在巷口的拐角处,见到我和云拂过来,起身把手提袋递来,“拿去分吧,有那么多。”

  云拂接过袋子,点头道谢,“柏老师客气了。那你们聊,我去看看拍摄情况。”

  云拂走后,我伸手把柏潜拉起来,“白衣服也随便哪都坐,不嫌脏?”

  柏潜借力起来,看着我笑笑不说话。

  我牵着他的手往里面走,问:“饼干谁的主意?”

  “林簇。”

  我偏头去看柏潜,“你这助理主意还挺大的。”

  柏潜脸上略现迷茫的神色,没一会儿烟消云散又说:“估计是乔羽鸿教的。”

  这个名字我如雷贯耳。云拂曾提到很多次乔羽鸿公关很厉害,林簇又说乔羽鸿只是星和单独给柏潜配的公关团队,专门负责维护他对外的形象。

  想起前两次乔羽鸿撰的公关稿,我一时就想了解一下传闻中的公关女王。

  于是我以一种平淡如水的口吻向柏潜打听,谁知这样也没瞒过他雪亮的眼睛。只是柏潜听闻我对这个人感兴趣,表情非常复杂。

  不是说有敌意。

  而是,给我一种乔羽鸿不值得我多注意的感觉。

  果然,柏潜说:“什么女王,她不过是比一般人狠心肠而已。”

  “狠心肠?”我问,“有多狠。”

  “云拂在她面前只是小角色。”柏潜说这话时波澜不惊,可我还是很快找准了他的偏重,故而听到他再发什么牢骚心里都变了味。

  “乔羽鸿就是个魔鬼。林簇之前,我有个助理因为左脚先进门就被她开除了,理由是她前一晚熬了通宵,左脚先进门影响她的视觉效果。你说扯不扯淡嘛!”

  “是挺扯的,但你还是拿她当朋友的,所以我很好奇,真实理由是?”

  柏潜没否认拿乔羽鸿当朋友的说辞,还向我抛出了一段惊天秘闻,“这个助理接过一通柏恒的电话。”

  原本一头热的好奇闻言迅速冷却下来。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让对话丝滑地进行下去,柏潜却已经捕捉到了我那一瞬的冷意。

  他松开我的手,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问我:“树老师,你为什么不问电话内容是什么,为什么接了通电话就开除了呢?你很早就知道……”

  “电话说了什么?”我即刻打断柏潜的猜测,可为时已晚。

  他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往前踏了一步,又回来,肯定道:“你知道,对吗?”

  柏潜的声音很轻,明明是个肯定句,却落下了浓浓的忧愁,以及化解不了的难堪。

  我甚至,感觉到他向来硬实从容的肩颈,一秒钟就变得软塌塌。

  “十一年前,我第一次见柏恒,就知道了。”

  我觉得呼吸滞在了胸口,又闷又热,说几个字就难受地满头大汗。

  柏潜沉默了。他好像是尝试呼了好大一口气才缓过神来,才低声附和道:“是嘛。”

  我盯着他继续向前走的背影,不近不远的跟在他后面。

  事实上,柏潜的难过,是没有声音的。

  这个人激烈起伏的情绪,全部交付给了戏中。现实里,他从不肯表露分毫。直到消化了又消化,长久的养分把他分化成一个完美的假象。

  连表达一声遗憾,都只允许自己用一分钟放纵,然后撤回。

  眼见就要跨入片场,我抬腿走上前去拦住柏潜。柏潜一回头,所有要提醒的事项都卡回了我喉咙里。

  他压低了帽檐,眼镜挡住了一双勾魂眼,口罩细细密密地藏起大半张脸上的春色。

  要嘱咐的事挑不出一点毛病,我只好换了句话打破沉默,我说:“不是你的错。”

  以前不喜欢我不是你的错,被亲弟弟惦记上不是你的错。无论是做恋人还是做兄长,你都没错。

  你的人生,很灿烂了。

  柏潜拿下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握了一会儿,低头闭上眼睛隔着口罩轻轻在我指尖一吻,睫毛飘下一波清晖,“我知道,没关系。”

  “我们早点进去,探完班就去约会吧。”柏潜睁开眼睛说,“就我们两个人。”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围绕我发生的种种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柏潜怎么教连酌控制微表情,鲁长佟有没认出柏潜,我给逆水衡之开了两倍还是三倍的市场价聘她进组监制,柏潜上飞机前是亲的我耳垂还是后颈……这些事都在我脑海中自发形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医生说我是应激反应太过强烈,心理创伤已经无法平复,所以造成了一段时间记忆的模糊不清。

  我很认同这个结果。

  因为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我行至将老,依然夜夜梦魇。

  2032年7月16日,《不求东西南北天下雪》剧组杀青戏,柏潜在南极洲最后一场花滑镜头遭遇雪崩,片场所有人都淹没在了那片雪原。

  2032年7月17日,我不顾父母反对,直飞南极洲。气流阻碍飞行,直升机迫降,我半条命悬在空中时,南极一线救援队传来一人身亡的消息。

  2032年7月18日,驾驶舱第三次警报响起,我取代了飞行员的位置,锁上舱门在一声声惊呼里顺风滑行,所幸最后在悬崖边飞起来了。

  2032年7月20日,我顺利到达南极片场。可在场所有人都告诉我,柏潜找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