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拍的动图里,我被巧妙地挡在了一处盲区。柏潜唇间笑温柔宠溺,单手护住外套把我往胸前按,另一条手臂撑在墙上,脸上尽是从容。按住我后颈的那双手指,还非常有闲情雅趣地在外套上弹琴。
因而曝光恋情的那条微博评论区里,除了表达震惊及不和谐的声音,还有一小部分人重点全错,执意@星和传媒 希望公司能劝柏潜拍些爱情片造福女粉。
柏潜进组路透照片被曝光是在恋情发酵的四个小时后。这四个小时星和一反常态没有出面澄清,而这个节点上当事人柏潜同一件外套进组,直接坐实恋情。
毕竟被偷拍的照片里,柏潜并不是每张都没戴口罩。有些图还糊得亲粉丝都不敢认领。
但柏潜同一件外套被拍到进组,就相当于实锤了。
我将微博截屏用微信发给柏潜,并打了个问号。柏潜大概在拍摄间隙,所以秒回了我。
【柏潜:不会复婚的,我和她都没复婚的想法】
看到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我又扔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号过去。
【柏潜:我有你了,她也已经在接触新人了】
我盯着这两行字苦思很久,然后点开了我发给柏潜的截图。一看才发现截屏最下方不小心截到了一条高赞评论。
“这么突然?只有我一个人还在等潜龙在渊复婚吗?离婚夫妻真的好配啊!!!”(赞17.9w)
我看着点赞数愣住了,又想起刚才柏潜小心翼翼的剖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扪心自问,我如今是不太介意郑鸢的。即使恋情险些曝光,舆论把圈里圈外的女孩子猜了个遍,就是没想到柏潜交了个男朋友。
只要和我说在一起的人是柏潜,是他主动的,那我就没关系。
我们的关系转变来之不易,对有些细节我无意操之过急。而且我的心不会骗我,他告诉我柏潜已经动心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我回神去看手机,发呆太久,手机屏幕已经锁上了。我重新输入密码打开微信,柏潜聊天框正挤满了整整两页的未读。
【柏潜:树老师?】
【柏潜:为什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吗?】
【柏潜:还是说你不信我?】
【柏潜:你要我怎么证明都可以】
【柏潜:我除了拍戏的时候,时间都分给你了】
【柏潜:你要看社交账号还是我现在飞过来和你解释?】
【柏潜:你说话好不好?我真的害怕…】
【柏潜:「机票页面截图」】
【柏潜:我选最快的那趟来】
我看着两分钟前的最后一条消息,心里复杂的情绪差点要从喉腔溢出。我屏住呼吸给柏潜打了个电话,开口时是我没克制住的怒火:“你敢随意离组,就别想见到我!”
柏潜那边匆忙的脚步在我们话声落下后定住了。我还在生气,忍不住叨咕:“你是小孩子吗?分不重轻重缓急?”
他被我说得有些委屈:“是你突然不理我。”
为免他再多想,我撒了个谎,“我刚才信号不好。我一有信号不就回电话你了嘛。”
他被我的理由哄过去了,但缓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生气吗?”
“气。”我捏着手机,语气严肃地管教他,“为什么会被拍,还不是你太高调了!你对自己多出名心里没数啊,干嘛摘掉口罩在街上和我晃!”
柏潜的理由很扯蛋,却并不值得怀疑,他说:“我吃完冰淇淋忘记戴上口罩了。”
我没好气:“这都能忘?!你是猪吗?这么多年的职业素养说忘就忘?”
柏潜被训了不还嘴不解释,反而傻兮兮地乐:“那还不得采访一下树老师了。”
我因为他傻气的笑容听得脸红,但很乐意捧场,问:“采访什么?”
“请问一下树老师,被猪喜欢是什么感受呢?”
柏潜还真是,甜啊。我臊地把电话挂了,改用文字微信进入主题。
【我:别不当回事儿,能确定拍到的就是网上放出来的那几张照片吗?】
【柏潜:我们看完电影后有段路是拍不到的,没事】
我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要和柏潜说清利害关系。关于我们恋爱的事,我不主张公开,所以也拒绝曝光在镜头下。柏潜被我的说辞打击,闷闷不乐了很久。不管我怎么调节气氛,他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他从恋爱关系中是否对等,又说到异地如何建立信任度,最后怀疑我已经没有从前爱他。我见招拆招,眼见要哄不住人了,直接扔了个世纪难题给他。
我说:“你如果天天因为恋情上热搜,过度消费的结果就是促使粉丝逆反,她们会脱粉的。”
事实上后果远不及脱粉那么简单,只是我没告诉他另一个让舆论高潮的点。
柏潜如今的身份在娱乐圈算是翘楚,而他后背还没翻过的那座山,叫做树竟容。连不看娱乐新闻的人都知道,柏潜粉丝从不下场撕逼,除非对方是树竟容粉丝。
柏潜的事业还长,演艺之路还有很多种登顶的方式。可如若此时被爆出同性恋,恋人还是我,无异于是在半山腰激化两家矛盾。轻则影响同期电影,重则断送前程都有可能。
柏潜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危机感,不甚在意地说:“脱就脱呗,反正我也没粉丝。”
“?”我惊讶于柏潜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登微博截图他长草的微博主页发过去。微博十一年没更新,粉丝数每分每秒水涨船高,现在1.4亿的人次叫没粉丝?
“反正我没。”柏潜继续不要脸,“而且我也不需要粉丝。”
“我就拍我的电影,其他的谁也没指手画脚的权力。影迷而已,手不要伸得太长。”
柏潜说完这些话就径自下线了。这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三天,也是重逢以来,最僵的一次谈话。
我认为我没错,却也挑不出柏潜话里的漏洞。因为说到底,我私心也认为柏潜是没错的。
从事任何一个职业,只要工作到位了,就没什么好让别人诟病的。柏潜是演员,演好戏就够了,为什么偏偏给他加诸那么多束缚呢?
柏潜不理解我,争论到最后还把星和搬出来压场子。他的原话是:“我给星和挣钱,星和都没人出面说什么,你为什么多此一举?”
我喜欢的人好像是个傻子。不谙世事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星和不出面,是因为知道出面也劝不动你啊,小笨蛋。
我不希望长久的车轮战消磨我和柏潜之间的沟通欲,也怕影响柏潜的拍戏状态,于是抽了一天大夜给柏潜写了一封信。信件字字肯切,不似情书,又句句爱语。天光破晓时,我才堪堪放下笔,取来扫描仪把信件发送到柏潜微信。
我闭上眼睛补眠时,脑子里还蹿着那句:“我不想别人提起你时,先入为主的都是你的绯闻,那样太低级了。”
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琢磨,担心话说重了,会把柏潜越推越远。
中国的语言从来不只是一个意思,只要你静下心来揣摩,就总能朝着你最怕被误解的方向越走越近。我惊出了一身冷汗,爬起身来找撤回的方法。手机刚拿出来,就被屏幕上柏潜发过来的话气得不轻:
“可我本来就不是多高级的人类啊。”
我深呼一口气,不断开解自己不要往心里去,可那句话却像锄头一样,狠狠地挖进了我心脏。疼得我瞬间觉得自己要死去。
手机这时又震动了一下,还是柏潜的消息。我不想再点开来看了,可手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柏潜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戴着你送我的项链出门了。”
“树竟容,我觉得很遗憾,真的。”
“可没关系,我再任性一分钟就好了。”
我眼见着一分钟过去,屏幕上出现三个撤回。柏潜又打了一行字过来:“但你如果想让我变得高级,我就愿意做最高级的那个。”
四月初的早晨,我恍然置身在冬夜里。这一天北京时间九点整,星和传媒公关部力破柏潜新恋情谣言。
@星和传媒:近日网络持续发酵我司艺人柏潜先生新恋情一事,我司对此事给予高度关注。现经过对接艺人本人及相关互联网取证,星和传媒公关部严正声明:网传柏潜先生恋情一事系谣言,艺人目前是单身状态。网络转载的动图是柏潜先生与圈外同性友人玩闹,柏潜先生不想让友人的正常生活受到打扰,才被拍到一些错位图。恳请各相关媒体删除不实言论,勿侵犯当事人的名誉权。如24小时内未做处理,我司将采取法律途径为艺人争取最大的权益。最后再次呼吁,谢绝大家对柏潜先生的厚爱,我司立场仍是严禁蹲点代拍,屡教不改侵犯艺人隐私及人身安全者,必定也会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乔羽鸿印】
2032年4月4日
我点开这条热搜微博下的评论,前排的两条评论令我心中酸楚达到顶峰。
“前排问一下乔姐,清明回应艺人恋情您怎么想的啊?”(赞32.6w)
“柏潜同好并不关注他本人恋情是真是假,只是麻烦贵司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一下求求了好吗?!前一天刚杀青,转头就把人打包进探险剧组你们是人吗?他多少年没在戏外笑过了你们知道吗?”(赞31.2w)
注:乔姐是星和的公关总监,也是个狠人。突然反应过来,我这篇文里的女性都是事业批,嘿嘿。
弟弟视角(二):
【无】
我哥结婚了。
作为他在世上唯一的血亲,关于我哥结婚的消息,我还是看到热搜才知道的。
嫂子是和我哥暧昧很久的富婆。我和我哥一闹崩,倒是给了她机会。
谈不上我对这个嫂子有什么看法,我和郑鸢确实不熟。加上当时更困扰我的人,其实是树竟容。我对郑鸢轻敌了。
然而郑鸢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以我哥家属的身份来说,她是很称职的长嫂。
和我哥表白后,我就再没机会接触我哥了。他一声不吭去了国外求学,招呼也没打就结了婚,后来竟然那么快就有了女儿。
我和我哥闹僵的这段时间,郑鸢一直没放弃与我交好。她工作压力很大,生活节奏太快,经常忙得晕头转向,却雷打不动每周六下午到清华主校区等我。
有时是阿姨煲好的汤,有时是一些吊牌都没拆的衣服首饰,她最后一次来是带了和我哥的女儿。
尽管郑鸢主动示好,我也没办法对她热情起来。即使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在我哥这里出局,和她关系不大。
我哥是直男,总是要结婚的。不是郑鸢,也会是其他人,反正不是我。
郑鸢那次还是来给我送两张金融圈大鳄的讲座入场券才晕倒的。
我陪同救护车送她去医院,医生的诊断告诉我她已怀孕五周。
听到这个结果,形同在我阴霾笼罩的人生又添一手寒凉,但我没走。因为我哥还在国外联系不上,郑鸢没有亏过我,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
郑鸢恢复意识后我以为她会联系我哥来陪床,毕竟他们是合法配偶,结婚生子的流程按部就班走得很好。我几乎都可以想象我哥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多欣喜若狂。
以后我再也不能把“同我哥相依为命”挂在嘴边,记在心上了。我真的是一个人了。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家了。
当郑鸢要我保密今天晕倒的事时,我是差异的。她表现得过于正常,可看起来越正常越令人生疑。
各种各样的猜想冲头而来,我难以接受地质问她:“孩子不是我哥的?”
郑鸢手上水杯猛地砸落,她吃惊应道:“怎么会!你怎么这么想?宝宝当时是你哥的啊!”说到后面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搞笑了,“我让你瞒着你哥,只是不想他担心。”
猝不及防塞了一嘴玻璃渣,我惨白着脸走了。
可逃离郑鸢所在的地方,并不能做到完全不在意现在既定发生的事实。
我一想到我哥有小家,今后我都是外人,心就像被活剐了一刀又一刀。痛不欲生。
痛不……欲生……
刀子从我手腕的血管进去,心里的疼痛逐渐缓解了一些,我就像止瘾一般,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血滴落水池,浴霸喷淋的温水混入其中,我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哥哥,你会为我的死难过还是觉得终于解脱了呢?
哥哥,我好想你啊。
手臂失力地垂落在水流里,我一意孤行地选择了死亡。我那么自觉,哥哥可不能再讨厌我了。
醒来时我以为我到了天堂,因为我看到哥哥满目疼惜地握着我手腕上的伤口看。
可我醒来的动静吵醒了这个神游天外的人。他一看到我睁开双眼,刚才眼底的疼惜就褪得一干二净,冷冷淡淡地放开了我的手。
“醒了就好。”他说,“当是死过一次了的人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我们,还是至亲兄弟。”
我抬手看了一眼绑带上隐隐的红色,自嘲道:“哥哥真是好心,连想和你上床的至亲兄弟也认。”
“哐——”门口的汤盆打翻一地,郑鸢扶着肚子惊恐地看着我。
我的视线在她和我哥之间来回蹿了一圈,嘴角轻轻勾起。
接着郑鸢就像受到了一万点打击,仓仓皇皇跑了。
我抬眼看着仍坐在我病床前不动的哥哥不解道:“不追上去解释一下吗?”
我哥闻声迟钝地起身,走到门口时落下一句:“为什么妈妈没把你生成妹妹?”
我疑惑地用视线追上他的背影,还没询问他什么意思时,耳边轻轻响起一声堪比“惊雷”一般的叹息:“否则乱伦就乱伦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疯癫地在他身后笑了许久,我哥为了不让我寻死觅活可是什么都敢说啊!真不愧是相依为命的血亲啊,他最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我死心。
出院之前我再也没见过我哥。但凑巧的是,出院那天下午郑鸢来接我了。
她的状态比之前差很多,却尽量表现得和之前一样。我莫名就有点可怜她。
意识到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我瞬间容光焕发起来,若有所感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我坐和郑鸢坐在后座,她在我的左手边。我挣扎了一路,看到车停驻的房产时,还是犹豫地问出了口:“你很爱我哥?”
郑鸢没有立刻回答。但从她闪烁的眼神,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拉开车门下车,给了她一个忠告:“你们是合法夫妻,向你的情敌承认很爱他,并不是需要顾虑的事。”
关门时我还是没忍住和我哥一脉相承的好心,说:“我哥从没回应过我,他觉得很变态,你不用多心。”
关上门后我尽量把背脊伸长一条线,我想就这样到此为止,也不失为一种体面。
可是我哥并不这样想。他又是不跟我商量就回国发展,顺带隔三差五来我学校同我修复亲情。
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亲情了。
说来可笑,我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学会了认命,可我哥,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了。
我同他们一家避嫌避到了大学毕业,毕业典礼一结束,我就拿着纽约的offer出了国,企图利用时差和距离来消磨相思之苦。
可双商受制,我经历过的失败不少,而这件事上我从没成功过。
很多年之后我才领悟到,血缘是人类最无法割舍的纽带。即使我自认为割得够干净,甚至可以做到不愧疚谁。可冥冥之中的,柏庭就像是附带了她父亲那份,一点点还给了我。
真是滑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