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好妆发换上造型一进片场,就被柏潜砸懵了。
坚韧臂膀肌肉锁住我的肩,怀里闷热,颈间透过细密的呼吸,又因为身高不差多少,柏潜靠紧些,绵软发亮的发丝也擦过我的脸庞。
明明抱住我的人是他,他还显得委屈巴巴,每叫一声“老师”尾音都拖得很长。
很娇气,很可人心疼。
我侧眼看那边的监视器,费三行的后脑勺对着我,看肩膀僵硬的程度,这条内心戏应该拍得超乎意料的好。
而柏潜现在的反应恰恰又映衬了这点。
这小孩学会入戏了,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出戏。我后颈的呼吸越来越深长湿热,心底随着这呼吸此起彼伏,直到心率逐渐承受不住。
我伸手掐上柏潜的后颈揉捏,嘴唇侧过他的发际,停在离耳边两厘米处。我轻声问他,语气几近恳求:“小孩,好了没,老师有点热了。”
我的话说出口后,怀抱有些松紧不驰,大概过了两分钟,柏潜松开了手,而后迅速背过身道:“对不起,树老师……”
他的声线很稳,没有什么异常,可我注意到他的肩膀。此刻正微微颤动。
我叫他:“柏潜?”
“啊?”他下意识应我,之后却好像后悔应了似的,肩膀失衡得厉害。
我把我想说的告诉他:“演员入戏太深出不了戏,不丢人。”
他的肩线开始稳定在一个弧度,我知道他在听。
“以后的对手戏,会消耗你更多充沛的感情,如果你过火了,收不住了,没有关系。”我快速抚平他的应激,我向他承诺:“我不会怪你。你大可以尽管发力冲着我来,我全盘接收。”
片场走动的工作人员很多,可此时我的视线一刻也不能离开柏潜。
直到他考量清楚了,转过身,把脸上狼狈的、湿漉漉的表情暴露给我看。
他问我:“树老师,以前你对手戏的演员也这样吗?”
哪样?
我既不清楚他指的是哪一方面,也发现曾经的对手戏演员在我脑子里的印象相当模糊。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演员入戏,把戏演好,就是完成了本职工作。就连我这样特别依赖剧本的人,杀青后除了必要的工作,都不会与前同事有交集。
好在柏潜没让我猜,也许是我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也许是他又恢复成了一天给我带一个水果的体贴。
柏潜说:“你以前的对手戏演员需要你一条戏一条戏引导吗,你会像现在对我这么宽容一样对他们吗?”
闻言,我对柏潜笑了笑,我相信不远处的花絮镜头已然抓拍到了我这个笑。
柏潜怎样表示老成,他终究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嘴上一口一个敬语,脸上却把心底的不诚实写满了。
那些以下犯上的事到底在他心里兴风作浪了多久?是第一次说漏嘴的那次:“吻戏亲了你,树老师会哭吗?”开始的吗?还是衬衫夹那次?
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上前一步把柏潜额前的碎发整理了,一根一根撸直,我回答他:“不是,没有人像你这样,需要我这么费心费力。”
柏潜的视线死死盯着我,像邵飞每一次看向姜瑜那样。
“我又没有圣父病,干什么要求我对所有人都要宽容。”
“所以我是特别的对吗,树老师?”柏潜像只偷到鸡的狐狸,眼底都是挑衅。
这个笨蛋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吗?演得那么逼真那么卖力给谁看啊?我从艺十年,我会被骗吗?虽然柏潜这样是真的很好看,五官华丽得过分漂亮。
我的手从他额前移到脸颊,手指掐上一点肉,柏潜龇牙咧嘴看着我,我低下头,故意蹭到他面前轻声道:“你哪来的自信,嗯?今天我可没吃到你的水果,可以不用昧着良心说假话了。”
柏潜发了一个气音,然后有些可怜地把头扭到了我的反向,“今天没有水果。我都快二十个小时没出过片场了,新鲜的水果还没挑,能不能在树老师那赊一句假话听听。”
他是真敢什么甜言蜜语都张口就来,就这还说没谈过恋爱?骗谁呢!
我故作矜持地哼了一声,撒了他脸上的肉,指尖的温度随着在凉夜的风渐冷,最后一点也不剩。柏潜已经转头看着我好久了,想是没一句像样的假话打发不走他了,我有些心烦意乱。
我还没想到什么好听的话来敷衍他时,费三行从监视器那边起来叫我了:“竟容来,补上改作业的镜头!”
我意图借此机会脱身,可柏潜看穿了我。他伸腿抵住我,鞋尖对着鞋尖,他有些失望似的说:“树老师,接下来的戏是姜瑜发现邵飞在作业本上写自己的名字了,姜瑜和邵飞的感情会大进一步,你确定不在演戏之前和我说吗?”
他的话无疑是一种冒犯,我抬眼看去,他的眼底是溢满的侵略。像在看一个猎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突然没了和柏潜继续较劲的心思,急急忙忙给他扔了一句话:“你在戏外的表现和在戏里可爱多了。”
我脚下生风赶到费三行面前,在用道具设计好的场景里坐下。翻开手边的作业本,我就是披星戴月,觉都不用睡,还在辛苦工作的姜瑜。
“《青桐深》四十六场二镜一次!action!”
我对邵飞这个孩子投入了过多的关注。我翻开他的作业本时已经是深夜了,一般到了这个点我都睡了,至少也该困。可看到他的一手潦草字迹,我的眼睛明显是把之前的疲惫消除了。
这次的作业是一篇周记。自由命题,自由发挥,字数不低于八百。
邵飞的周记写的是本周的一次篮球赛。两页的稿纸,他将一次挥汗如雨的赛事写得跌宕起伏,这本是篇优秀范文,只是落款写的是我的名字。
【姜瑜
2019年夏至夜】
“卡!过!”费三行拿着大喇叭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质问邵飞的戏明天一早拍,八点准时到就行!柏潜过来!补几个镜头!”
柏潜应声而来,我看了一眼他脸上莫测的神情,突然特别想知道柏潜上一条内心戏是怎么拍的。他怎么可以做到在十几个小时后就脱胎换骨?
我问费三行要了他那场戏的原片。一个人躲化妆间看完这条不到两分钟的戏,抬手看表,已经快四点了。能用来睡觉的时间不多了。
我快步从临时搭建的板房出来,吕佳跟着我一路走到场外,远处有灯光的地方,叽叽喳喳吵闹起来。
我在那边不亮堂的角落里,好像看到了柏潜的背影。我拉上外套朝那里跨起了大步,突然一声尖叫传到我面前:“树竟容!!!”
我被喊地脚步乱,定在原地,柏潜把正脸向过来,我这才看到被他挡在阴影里的几个女孩子。
“别过去,也不知道是粉丝还是代拍。”吕佳显然也吓到了,有一个大胆的女孩子抱着相机向我这边飞奔,吕佳急得挡在了我面前:“不好意思,树老师不接受拍摄,请回吧!”
那个女孩子的眼神放肆地在我身上扫过,我在这如狼如虎的盯视之中瑟缩地拉了拉外套,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反而又上前怼了一步,问的话也很奇怪:“树竟容,为什么柏潜还没有出片场,你却早早就走了?十几个小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正纳闷时,痛意已经爬上了我的腰。
那个女孩用自己的遮阳伞用力打了一道我的腰腹上,吕佳已经吓得尖叫了,片场的保镖闻声赶来。而我在百忙交错之中,只在乎柏潜的反应。
我必须承认,我很害怕这些突然守在场外的陌生人,又是他上位的手段。
保镖围着我后退,我的眼神略过所有人和柏潜对视。但我大失所望,柏潜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没出戏。
那个阴恻恻的看向我这边变动的人,不是可爱的柏潜,是仇视姜瑜的邵飞。
我像个无法自理的废物一样被保镖架回酒店,吕佳掀开我的衣服,气得脸都扭曲了,“这么严重的淤青,下手是有多重!”
身体疼不重要。
心里难受才要命。
我现在才发现,我以前认为最吸引我的邵飞,竟然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
我想要柏潜。这个意念从未有如此强烈过。想要他爱我,明天早上醒来,他可以再给我拿一个青苹果。
青苹果要甜,不能涩。
“树哥,我手法很疼吗?”吕佳的声音在药味中破开一条缝,一个名为“现实”的意像戳进了我肺腑,“我会轻点的,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