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三门>第21章 -嫩芽萌生,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活活生机,那是我所没有的贵重。

  我正准备午休时,微信群消息炸了。不是人多嘴杂的炸,是突然投掷雷霆之怒后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炸。

  【费三行:取消今天所有拍摄。】

  群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片场有名有职的工作人员,大家都知道上午发生的情况。这些人精没人敢在虎须里拔毛,五分钟之后,费三行这条消息下,一直没人搭腔。

  我握着手机盯这条消息盯到眼皮沉沉,再度按亮屏幕还是没人回复。我以为时间够长,可原来只是我身体疲累的错觉。

  ——瞌睡只打了十分钟而已。

  我大概接受了事实,滑到和吕佳之前的消息框,眯着眼给她发语音。

  【盯着片场那边,开工了叫醒我,我在酒店睡觉。】

  我没等吕佳的回复,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抓着另一侧枕头的角,慢慢让意识缅入一望无际的黑色海里。

  地平线在我的五感中以人体能够发现的速度下沉,不知名的海鸟在我看不到的高度盘旋,但我能听到它们扇动翅膀的声音……

  风声渐起,我感到露出的肩膀有些凉意。

  我抱紧双手放至胸前,可取不了暖。

  我唆使自己往前走,走到温暖的地方去,可往前踏——一步两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能量在消失!

  我跑起来了,我害怕一个人死在这个岛上。

  是的,这是岛,我再一次和自己确认。

  四周涓涌的潮水声一声比一声大,它声势浩大地拍着我脚下的土壤,松软的泥土在海水的推搡下显得无能为力。

  我身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却不知为何得以看清自己的现状——

  落脚的地方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土地全部被潮水冲垮、淹没。

  我闻到了海水的咸味。因为最后一块陆地消失了。

  我飘浮在海水里,手臂死死抱着一处暗礁。我想大声呼救,可我发不出声音。

  濒死的绝望灭顶而来,我却在最后一次睁眼时看到了远方若隐若现的灯塔。

  希望,希望冲破了我的魂灵!

  我想活,不论怎么样,我想活!我拼命操控自己的意识,我逼自己不能睡。然而没多久,我的双腿就在海里蹬得失去了力气。我沉下去了。

  汹涌澎湃的海水挤压着我的器脏,我看到自己在重压下四分五裂,血水把这片黑域染就了颜色。

  我死得不甘心,我太冤枉了,这是无妄之灾!凭什么要我来承受?!我听到自己凄厉的嘶喊声,可回应我的,只有我自己飘荡在气层中的气急败坏。

  陡然一转——

  比海水更盛的怒意冲迫云霄,天空被戳了个洞,阴风嗖嗖,雷闪交加,雨水比我印象中见过的哪一次都要湍急。

  血海开始翻腾,急流勇柱直顶那方残缺的天空,轰轰然一片,云层开始脱落,无可预知的灾祸开始降临人间!

  意识海里有个声音在撕扯——

  天道无情,人世无孽,可身死海沟的我又有何罪?我的无辜,谁来替我抵偿?!

  我不再迟疑,翻手间大气污浊,九重天重重塌下,眼看这方恶臭的人世就要在我掌间毁灭。

  可就在离地三尺时,时间似乎暂停了——

  虚无中传来一声低音:“我不喜欢海,我害怕鱼,鱼咬人好痛啊……”

  一滴眼泪砸在我的意念之中,它消融了我周身浑噩的煞气,直至“无法阻挡的难过”盖过了我“滔天的恨意”。

  我不再受自己的控制,指间捏着“手边的空气”,气流碎成一串流沙。流沙沾惹尘世,坐地升山,陆地骤然间隔出了另一片海。

  这一次,海洋是蓝色的,海面滑翔的海鸟,羽毛是纯净的白。

  时间恢复如常,青天重新高悬。那些不甘与怨怼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亿万年沧海桑田,我随波逐流,最后被万千河流淌过,磨砺成了一个透明的瓶子。

  潮水涨落,我被推到了沙滩上。平静的沙滩从很远的地方印下一串串脚印。一个卷发的小男孩把我捡起,一开口就是那个让我记了上亿年光阴的声音。

  他说:“好漂亮的瓶子。”那么开心的声音,像之前的痛苦都不复存在。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瓷白娇嫩的脸蛋慢慢贴近我,最后亲吻落在瓶口上,我被这一变动吓得从他掌心滑落——

  砰砰!我听到自己碎了的声音。

  是梦!!

  我从床底爬起,手臂撑在落地一半多的被面上,全身的汗热得我像真的掉进了海里。

  我嫌弃地脱光身上的衣服,踩着地板进浴室冲澡。淋浴自头顶喷下,头发湿乱地黏在脸颊,镜面反光出我现在全身发红的躯体。薄而平的唇瓣上流着水啧,柏潜的嘴唇上的温度像是印在了上面,怎么都挥之不去。一股热流自胸腹间的肌肉蜿蜒而下——

  打破旖念的,不是我的自制力,而是突然想起了今天的戏。

  我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长,吕佳该不会是没看到我让她叫我起床的消息?想到这种可能,我也不管身上滴水,随意抽了条浴袍裹上就出去。

  光脚在地板上踩出了一条路,流下一双双带水的脚印。

  我找到手机,不看屏幕一连串的通知,找到微信就点进去——

  【吕佳:好的,树哥。】

  吕佳的回复在五个小时以前。

  不知从何而来的恼羞成怒,在这瞬间赢了我引以为傲的理智。我直接微信电话过去,一接通就占据高点道:“一下午都过去了,你人呢?答应得好好好,现在都五点多了,为什么不来叫我拍戏?”

  吕佳:“可是树哥,你不是说有戏再叫你吗?今天下午都没有拍戏啊,费导都没出房间门呢……”

  “没拍戏?”我冷静下来,把手机从耳边放到面前看了眼,下午五点十六没错。怎么会没戏拍?这种资金短缺的剧组哪里有命耽误工期?

  我挂掉吕佳还在说的电话,点进剧组群,费三行那行字仍旧一枝独秀挂在页面。

  见状,我的嗓子就像突然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

  吕佳的消息一直跳前来,我退出剧组群,重新回到吕佳的页面。

  【吕佳:树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房间里出什么状况了啊?我马上过来!】

  【吕佳:对不起啊树哥,我好像也睡过头了】

  她这一行行看得我眉头紧锁,一直都有的“对方正在输入”更是让我头疼。

  【我:不用来,我没事】

  【我:对不起,刚才睡懵了,口气不好】

  【我:刚才神经了,你别想太多】

  【我:「道歉包:佳佳同学领了就当是不生我气了」】

  【吕佳:好的树哥,我没事,你别发红包】

  【我:收了吧,不多】

  【我:对不起,不该冲着你】

  「——吕佳收了你的红包——」

  【吕佳:好啦,我刚才都没觉得你在生气】

  【吕佳:你声音很温和,带点起床的沙哑,很性感】

  【吕佳:树哥饿不饿,我给你买点吃的来】

  【我:不用,你去休息】

  我关了手机把自己砸在床上。失态让我无地自容,唇间的热度比刚醒时还要烫。

  我怎么会做戾气那么重的梦?又怎么会梦到柏潜亲我?我苦思冥想,终于泄气地发现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已经变了。而我自己对这些改变,却还后知后觉。

  我自虐般的打开锁了很久的相册,属于棠敏的世界再次向我打开。相册里有近千张棠敏的脸,近年媒体人对她的原话有句被她粉丝封为神评:“棠敏这张脸很有韵味,你说她艳,她也艳,你说她俗,她却不俗。她戏路宽,唯独演不了平凡人。”

  我曾经也是个平凡人,难以自抑地喜欢这张脸。我总是细细观察这张脸上的每个微表情,我和云拂说棠敏是艺术的源泉。她永远矛盾,永远吸引人。

  棠敏,是唯一一个让我剥离剧情,还能让我对她感同身受的女主角。只有她,才能让我体会到作为人的许多无可奈何

  可就是这个一度让我脸红心跳,阴差阳错触发我情关的人,这次却出了差池。我对她似乎也无动于衷了。

  出事后,云拂经常说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安排我和棠敏搭档拍了一次MV。就是那条不到四分钟的MV让我和棠敏结了孽缘,还毁了口碑。

  那是一条校园题材的青春恋曲,当年的棠敏符合每个少年眼里的初恋形象,而与她搭档的男主却被广大人民群众被狠批像个完美的背景板。

  我不懂情。这从来不是我故作高级的假话,而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活在剧本里活灵活现,潇洒肆意,可现实里却只是一个可悲的不辩喜怒的空壳。

  MV是没有剧本的,只有导演寥寥几幅分镜。我演技难以补足的弊端终于暴露在了观众之下。

  就在我为此感到耻辱,陷入无止境的自我厌弃时,棠敏找上了我。她说她想追我,问我想不想学……

  手指翻过一张张照片,棠敏或明艳动人,或清纯灵动,那些远去的故事如今却才像真的开始离我远去。她曾经解救我,教我释然,如今良辰美景不在,形单影只……

  我麻木地看着手机,眼底呆滞又难熬。我终于想起她,不再至于落泪。

  巨大的失重感席卷而来,手臂一失力,手机砸在胸膛,闷痛让神经肌肉紧缩。我闭上双眼,强制自己不能再多想,最后竟又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吕佳把我推醒的,她满脸高兴:“树哥,快醒来,柏潜那条戏过了!费导让你马上到现场!”

  我双眼朦胧,头脑中仅有四个大字:柏潜悟了?

  吕佳在我耳边不停催促,但我充耳只听进一句“柏潜那条戏过了”。我像个木偶一样随吕佳摆弄,衣着鞋袜都好了后,我像得到了某种指令一样拿上手机出门。

  升降电梯里,手机屏幕被失手碰亮,我错愕地看到时间:凌晨两点五十八。

  我掩饰不住惊讶地问:“柏潜几点回的酒店?”

  “什么?”吕佳不解地看向我,“柏潜没回酒店啊,昨天中午十一点多费导气得收工后,他就一直在片场没走。”

  我抬头看她,吕佳又补了句:“现在也还在呢,他估计是还等着和你拍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