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骜那边的音乐声很大,她在电话这头,耳朵都感觉受到了刺激。
她站在窗口,微冷的晚风拂面。
“喂”,她小声说。
那边的声音似乎小了些,她能感觉到陈骜在往外面走。
“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被烟酒熏过,沙哑,低沉。
林春遇有点莫名其妙,又因为昨天的事情还在记恨着他,所以回答他的时候,态度也算不上好:“没干什么”
陈骜似乎没有被她的话惹怒,只是停顿了一下。
林春遇不想同他讲话,索性直接问:“你有事吗?”
“你难过的时候,会做什么?”
林春遇更加诧异了,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听歌”
电话那头有持续地打开打火机的声音。
“听歌有用吗?”
“我要是听了音乐,我就会心情变好”
“奥,那你喜欢听什么歌?”
林春遇觉得陈骜真的很不对劲。
“我什么歌都听,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事”
林春遇早就不耐烦了,“什么事?”
陈骜在那头笑了一声:“老子想□□”
林春遇瞬间就把电话挂了,然后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仿佛手机的烫手的山芋。
陈骜靠着墙,银白色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点乱。
他低头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笑着骂了句:“能耐了”
随即把手机熄了屏,放进裤兜。
他依然懒散地靠着墙,他今天穿的是黑色卫衣和运动裤,整个人像是和夜色融为一体。
宋宇从乌烟瘴气的包厢里出来,看见陈骜:“骜哥,到处找你呢”
“找我干嘛?”
“打牌啊,三缺一”
陈骜把手上的烟往地上一丢,笑着来了句:“来了”
宋宇不知为何,看见他笑,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
倒不是因为陈骜笑得森然,而是,他没怎么见过他笑。
……
周一的早晨,李沫又一次地没来。
当林春遇问起原因的时候,李沫也没在藏着掖着了。
上次李沫没来,就是因为她父亲大病一场,李沫就忙着去医院照顾父亲了。
这次也一样。
林春遇有时候觉得自己跟李沫一比,就太矫情了。
她又看了一眼咬着笔杆皱着眉头纠结题目的李沫,心里叹息一声。
什么时候,上天能多善待这个女孩呢?
……
林春遇下课的时候去送英语作业。
机不逢时。
恰逢陈骜和一群男学生下楼梯,陈骜被拥促着向前走。
她停下了脚步,陈骜脚步没停,眼神却往她那儿看了一眼,眼底带笑。
林春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嚣张跋扈,勾肩搭背地从她面前过。
每个校园时代里,都有这么一群人。
自以为是且极度猖狂。
还有像陈骜这样的人,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别人却还以认识他为荣,都跟别人炫耀自己如何找他摆平事儿的。
青春期的一些人总是这么幼稚又恶毒。
……
林春遇从办公室里回来的时候,听见几个女生在讨论事情。
似乎在说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林春遇没太在意这些,没加入她们,毕竟不熟。
高三的生活异常乏味,天天除了上课下课,也没什么劲儿,时间一晃,一天就过去了。
林春遇和李沫不住在一起,两人基本上在校门口就分别了。
她的书包里空空几张卷子,她不像李沫,每天晚上都会带很多书,把书包撑的鼓鼓囊囊地回去。
她其实还挺怕走深巷的,整个巷子都是凉嗖嗖的,有点骇人。
之前也没什么感觉,但是今天夜色朦胧,她心里隐隐发慌。
前面有个约莫45岁的男子,朝她走过来。
夜色有点黑,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那个猥琐的笑容却异常明显。
她捏紧书包的带子 ,打算装没看见,让他先过。
但是那个男子却直直地朝他面前走,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他拉开裤链,把恶心的东西掏出来。
林春遇瞬间惊慌失措,往后退。
但是那个男的却步步紧逼。
她看四周无人,觉得孤立无援,拼命吼了句:“你别过来!”
男子也没说话,把裤链拉得更下了。
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一只手臂从她的后脑勺穿过去,然后一个宽大而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被人揽进怀里。
一股清冽的烟草味。
她刚想着要挣扎,陈骜忽然出声:“别动”
她奇迹般地停住,不动了。
这一刻,她是相信他的
陈骜冲那男的骂了句:“滚!”
那男的还恬不知耻地往前靠,瞪大眼睛看陈骜。
陈骜继续骂:“你瞪个几把?再瞪,把你那根火柴棒卸了”
闻言,那男的脸立马变得红一阵白一阵了,也知道陈骜看着不好惹,就悻悻地转身离开。
陈骜又威胁了一句:“你他妈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林春遇还有些惊魂未定,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陈骜忽然觉得手掌心有些湿。
她哭了?
林春遇一下子挣脱开他的胳膊,自己慢慢蹲下去,抱着膝盖,小声地哭。
陈骜也蹲下去,语气似安慰又似嗤笑:“你怕个屁哟,你直接踹他命根子不就好了”
林春遇像是听不见似的,没完没了地哭。
她今天是真的吓坏了。
陈骜听她的声音,感觉像是一个没了棉花糖的小女孩,让人心软又疼惜。
他鬼使神差地去轻摸她的头,似清风抚慰。
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嘴却特别贱,他说:“别哭了,你哭得老子心烦”。
冷风悠吹,月光倾洒,黑色屋脊镀上一层银光。
……
晚上,林春遇一回到家,就往卫生间去,冷水冲脸,深夜凉水寒人,让她极度清醒,但脑子里恶心的东西还是挥之不去。
世界上怎么会这样恶心的人?
为什么什么人都让她给碰上?
她摇了摇脑袋,水被洒在镜子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感觉到后怕。
当天晚上,她又被噩梦缠身,第二天被恐惧惊醒。
她醒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帘被早风吹得鼓动,整个房子都是静悄悄的。
她掀开被子,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赤着脚去洗漱。
世界没人真的会关心自己,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是有道理的。
林春遇到的时候,教室里只有李沫一个人,教室里的灯只开了前面,所以整个教室有点暗,李沫每次读书的时候,头会离书本很近,她近视度数很高,但是眼镜已经很久没有换了。
林春遇把后面的灯打开,随着“啪”地一声,李沫抬起头。
“你的脸怎么了?”
李沫的脸有些红肿,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林春遇走到她身边,盯着李沫的脸看。
李沫没说话,她不好意思说,是父亲打的。
林春遇没察觉到李沫的难堪,继续问:“是不是张妍?”
李沫慌忙地摇头:“不是不是”
林春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有同学进来,她朝门口看去,接着,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进来,然后她就忘记问了,接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不管遇到什么,林春遇始终没忘记过自己也是一个需要高考的学生。
她连着两节课间,都在桌子上趴着写作业。
李沫看见几个高二的不良女学生在厕所里抽烟,前面已经没空余的地方了,但是她也没敢去后面,一直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等待。
她很怕这样的场景,那是一种渗透到灵魂的恐惧 ,她在学校几乎不喝水,因为她不想来厕所。
今天这种情形,大概有人又会遭殃了。
她几乎跑着出的厕所,她不愿看见刽子手杀人,她无法制止,她能感觉到不可饶恕的压在心底的原罪。
可她没法救别人,因为她连她自己都救不了。
放学后,离开人群之后,巷子口便四下无人了。
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林春遇心里的恐惧又被提起来,她站在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踟蹰徘徊,不敢向前。
这时,巷子口里飘出一阵青烟,靠在墙边上抽烟的陈骜突然出声:“你到底走不走?”
林春遇本来悬着的心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莫名地安定下来。
她本没有过问他在哪的权利,但是她还是问了句:“你怎么在这儿?”
他牙齿咬着烟,烟雾被吹进风里,他从缝隙里哼笑着飘出一句:“来找你啊”
语气里有股蔫坏的劲儿。
15分钟前,陈骜跟宋宇在网吧打游戏,网吧里面没多少人,基本上都是逃课出来的不良少年。
两个人都带着耳机,手里是“噼里啪啦"打键盘的声音。
"对面的真他妈孙子啊,搞偷袭"
宋宇一直骂骂咧咧。
陈骜眼睛紧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还没停:"高三几点下自习?"
”操,妈的“宋宇又骂了一句,用力拍了一下键盘,然后回答:”好像是9点半吧“
陈骜眼神扫至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看了一眼就从座位上起来。
抓起外套就出去了,显得有些匆忙。
宋宇在他后面呼唤:”哎哎哎,骜哥你别走啊,游戏没打完呢“
比敌人更可恶的是队友的突然下线。
林春遇站在街口,衣摆被风吹起,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
陈骜把咬在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中间。
朝她走过去:“我送你”
林春遇说:“不用”
陈骜说:“你不怕那个露阴癖了?”
林春遇闻言,有一瞬间的愕然,他今天等她是因为怕她害怕?
陈骜盯着她的表情,又眯着眼睛吸了口烟,最后扔在地上,踩灭。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买包烟”
林春遇不傻,她不可能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所以,她选择在这儿等他。
陈骜去的小店在对面,他走至柜台处,然后不时往后看,透过便利店的玻璃,能看见林春遇站在路边。
就在短短的三分钟内,他回头了五次,确保她在他视线范围内。
他低头付钱,在收银员找零的时候,他再次回头看。
刚刚站在路边的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