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晚自习,林春遇喊李沫一起走。
“你先走吧”,李沫没抬头。
林春遇被今天压抑的气氛弄得有些奇怪,没忍住,问出来心里的疑惑:“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态度那么冷淡?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李沫的手指紧抠着笔,过了良久,她缓缓抬头:“林春遇,你以后别跟我玩了吧”
林春遇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身体往李沫那边移了移,语气温和:“你怎么了?她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她摇头:“林春遇,我是个罪人。谁跟我一起玩,都会倒霉的。”
“李沫,她们又欺负你了,对不对?”
“林春遇,你别问了。你快回家吧。”
说完,李沫又低头写作业。其实她眼前一片昏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林春遇转过身,把原本收拾好的书包,又放回桌洞,从里面把数学习题抽出来,搁在桌上,她说:“好啊,你不说,那我也不走了。我陪你。”
李沫写字的笔顿住,鼻头一酸,喃喃自语:“林春遇,我不值得啊……”
林春遇又转身,看着她说:“你值得,你还记得《出师表》吗,不应该妄自菲薄”。
李沫头始终低着,一滴一滴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在作业上,黑色的字体被晕染出一大块黑色阴影。
“李沫,你要相信,未来是光明的。”
李沫说:“我不想你受牵连,变得跟我一样,我已经不像个人了”
活得一点起码的自尊都没有了。
林春遇伸出手去摸她的头:“李沫啊,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坏人欺负人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就算没有你,她们想弄我,还是会弄我的。别再怪自己了,好吗?”
林春遇觉得世界不公平啊,凭什么施暴者的错最后还要归咎到受害者身上?他们明明已经那么辛苦了。
李沫哽咽一声,说不出话来。
空旷教室里,只有李沫和林春遇两个人。
她受欺负的时候,连哭都不敢,因为她们不让,所以她哭的时候都没有一点点声音。
李沫第一次这么肆意地放声大哭,林春遇就这么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女孩的哭声控诉着“魔鬼”的恶行罄竹难书,比乌云更加沉重。
夜风又起。
风总是在吹,从荒漠到平原,从白天到黑夜,所以,你说,风会带来曙光吗?
……
因为之前那件事儿,估计是良心发现,陈骜没再找她麻烦,她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不过,这只是一时的风平浪静。
危险仍在持续。
凌晨两点。
睡梦中的林春遇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上面显示未知来电。
林春遇直接按“挂断”。
不料对方又打来。
林春遇只好接了,眼睛还迷迷糊糊地闭着。
“喂?谁啊?大半夜的,有病吧”
忽然对面传来一声冰冷又低沉的声音:“你他妈说谁有病?”
听到声音,她一骨碌就从床上坐起来。
瞬间清醒了。
这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
又是陈骜。
但是陈骜怎么知道她号码的?
她有点小心地问:“有事吗?”
“出来”
“啊?现在?”
“嗯”声音一点没有人情味儿。
但是明天第一次月考,她才睡了不到三小时。明天第一次考试,怎么着也要认真对待啊。
她深吸一口气,跟他讨价还价:“陈骜,我明天有考试,等考完,我再出去行不行?”
“不行”口气既霸道又任性。
“10分钟,梨苑广场,不来,后果自负。”
然后直接电话就忙音了。
没有给她一点机会,她气得把手机扔在床上,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
真他妈有病!
她裹了件大衣就出去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都困得不行,一边走路,一边骂陈骜。
凌晨三点,别说人影了,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
寒冷的风直接穿过她的衣服,刺进她的骨头里,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之前没去过梨苑广场,还是靠百度地图导航找到的。
后面她几乎狂奔,生怕迟了,陈骜又得发疯。
她最腰弯下去,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梨苑广场上还有几个灯发着微弱的光,很空旷。
也是,不空旷才怪,谁他妈凌晨三点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玩?
她扶着腰,直立起来。
就看见一群不良少年,坐在台阶上,匪气滔天。
但是在林春遇眼里,真他妈像一群二百五。
她走过去,一眼看见了不良少年中的陈骜。
他穿着带帽的白色卫衣,整个脸都在帽子里,看不清他的脸。
别人都坐在台阶上,就他一个人站在一个柱子旁边。
他往外一瞥,看见了她。
他直接从台阶上跳下来。
朝她走过去。
他个子很高,白色卫衣更显得他身材高大,他似乎还是没有脱帽子的打算,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
他一靠近,她就感到了一阵压迫感。
她身体自觉地往后倾斜。
“挺准时啊”
林春遇真想翻白眼,但是又不敢。
她开门见山:“叫我干嘛?”
她还想着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再睡上两小时。
他踢了踢旁边的箱子。
她低头,发现一个大纸箱里都装着类似“手榴弹”东西。
“这是什么?你要干嘛?”
他淡定地说:“去炸学校”
她一脸震惊:“什么?”
“炸学校”
她刚想去抓他衣服,又顿住,收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你是疯了吗?”
陈骜看了她几秒,忽然就笑了。
林春遇很疑惑。
陈骜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手榴弹”,举在手里。
林春遇马上往后退了两步,眼里有点惊恐。
陈骜做出要拉上面的环的动作,林春遇双手把脸捂着。
等了几秒,想象中的爆炸声没有发生,反而听见陈骜低低的笑声。
林春遇慢慢张开手指,透过指缝的缝隙看眼前的场景。
穿白色卫衣的陈骜,手里拿着的“手榴弹”里喷出一大团蓝色的烟雾。
原来那个不是“手榴弹”,而是彩色□□。
那些不良少年也纷纷加入,他们欢笑着,呼叫着。
蓝色的,红色的,绿色的烟雾都似火山爆发地涌上半空。
她看见陈骜的两只手都拿着蓝色□□,一簇一簇地烟雾从里面争先恐后地冒出。
蓝色烟雾弥漫在他的脸上,他隐进烟雾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感觉到了震撼。
那场景似迷雾森林,热血的,虚幻的,迷幻的,神秘的。
林春遇就在一旁站着,看着他们把一整箱的□□都放完。
狂欢之后,是一地狼藉,乱七八糟的粉末都聚在一起。
她是真心疼早上的环卫工人。
陈骜的白色卫衣被染成了五颜六色。他的帽子已经摘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显眼至极,头发上,脸上都是彩色。
他头顶是橘色的光打在他那张人神共愤的脸上,竟有种落拓不羁之感。
他刚刚似乎玩疯了,没太在意林春遇。
直到林春遇打着哈欠朝他走去,跟他说:“完事儿了吧?我走了”,他才注意到,原来还是这号人物在这儿呢。
刚刚半个小时里,她就这么看着一群傻逼在广场放“□□”,她实在想不明白,陈骜到底叫她来干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阻止她明天的考试吗?
“走什么?还没完呢”,陈骜突然开口。
她真的好困。
哈欠都没来得及打,就被陈骜一把勒住脖子朝阶梯那边带。
她是被他硬拖过去的。
接下来,她就被安排和一群傻逼一起坐在阶梯上。
陈骜在她旁边。
宋宇给他们散烟,陈骜接过烟,甩了两下打火机,“啪——”,把烟点着。
林春遇坐在一群不良少年中间,烟雾窜进她的鼻腔里,她不可抑制地咳嗽了两声。
陈骜偏头,嘴角微微上扬。
冲她说:“来根?”
“不用了”
她不要,他就偏叫她要。
他把夹在手指中间的烟,往她嘴里送。
“尝尝”
林春遇不肯,就这么瞪着他,没动。
他怒意又起:“你瞪个几把?你再瞪我一试试?”
林春遇迅速垂眸,说:“换根烟,行吗?”
她不想抽他吸过的烟。
他笑了,“行啊,宋宇,给她根烟”
宋宇看着林春遇一脸不愿的样子说:“要不算了,她……”
陈骜打断他:“拿来!”
陈骜站起来,一把抢过宋宇手里的烟盒,又坐下,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亲自给她点上。
“给”
林春遇盯着烟,声音透着无奈:“我抽了,是不是就能走了?”
他挑眉:“可以”
林春遇反问:“真的?”
“我说话算话”
她没用手去接,就着他的手,低头吸了一口,烟雾呛得她瞬间咳嗽,嗓子痒的不行,她最后捂着嘴,感觉肺都快咳出来了。
看着她眼睛通红,眼泪直飚,陈骜在她身边放声大笑。
看着她落魄,困窘,他就无比开心。
多少人还活在地狱中,以庸碌误终生。
同情心?
还是算了吧。
……
等会到家的时候,已经5:30了,天蒙蒙亮了。
还睡个屁的觉。
她回家用冷水洗了把脸,瞬间清醒之后,又是极度困乏。
她去学校前,在附近的药房买了一瓶风油精,今天考试就靠它了。
他们考试是随机分配的座位,她被分到了七班第一组的最后一张座位。
发现桌面的书都没清理,书都是崭新的,但是似乎座位已经很久没人了,在阳光的照耀下上面浮有层薄灰,翻开第一页,上面洋洋洒洒地两个大字“陈骜”。
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倒霉。
她费劲地把书都塞进桌洞里。
整场考试,她都是强撑,风油精的气味熏得她眼水直流。
语文考试结束,她没回班,直接回出租房睡觉。
两天的恶战,考试终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