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遇已经在浴缸里泡了两个小时了,水都凉透了。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浴缸里。
她赤着脚从浴室里出来。
走到窗前,给家里打了电话。
“妈,我想转学了”
“怎么了?”
“他们都不喜欢我,我真的呆不下去了”
“你要跟同学好好相处”
林春遇眼泪又下来了:“我想转学”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母亲开口:“好不容易进的临川一中……”
林春遇知道转学不可能了,也知道家里根本也没有经济条件让她转学了。
林春遇手捂着嘴巴哭,委屈,无助。
听见哭声,母亲便安慰她:“你要真想转学,我跟你爸再想想办法。”
林春遇泪水还在脸上纵横,但是却说:“不转了,跟同学……是要好好相处。”
母亲隐约还是有些担忧,“遇到事了,要跟老师同学对沟通交流”
“嗯”
“最近天冷了,多穿点衣服”
她紧咬着嘴唇:“嗯”
挂了电话,她便嚎啕大哭。
能不能有个人帮帮她啊?
反抗错了吗?
反抗错了吗?
她错了吗?
世道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还是世界本就这样?
……
林春遇刷牙的时候,看见锁骨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像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怪兽。也很丑。
她随便用水冲了脸。
换了件高领衬衣。
她下楼的时候,看见了李沫,就蹲在外面,手里还拿着一本单词书,默默背诵。
林春遇喊她一声。
李沫马上起身。
林春遇问:“怎么不上去?”
她慢慢朝她走过去,声音很低:“我怕你没醒”
林春遇跟她并排走:“以后你来了,直接上去,别在外面傻站着。”
她点点头,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
她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烫伤膏”来,递给林春遇。
林春遇自然地接过。
新的,没开封。估计是新买的。
“对不起”
林春遇停下,语气郑重:“李沫!以后别说对不起了,你没错,没错。”
李沫抿抿唇:“我习惯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
低了头。
林春遇一把搂住她:“那以后别跟我道歉”
李沫被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愣。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搂她,别人对她都是有避之而无不及。
她的成长环境使她无比自卑,她知道男生嫌她丑,女生又看不起这样的她。
这是一个看脸的时代,善良有什么用?
从来不会有人会跟她做朋友,她什么都没做,但却没有朋友。
她真的很讨厌一个人,可是她只能一个人。
林春遇,唯一一个说她好看,主动张开双臂去搂她的人。
她嘴角浮起一个缓缓的幅度。
外面世界原来也是有光的。
……
李沫去上厕所,林春遇先到的教室。
到了班里,她就看见同学脸上异样的目光。
他们都知道陈骜不好惹。
为了避免自己惹上他,所以只能牺牲她了。
她知道了,她被班里同学孤立了。
在作恶者眼中,他们让所有人都孤立她,如果有一个人对她微笑,那就是犯罪。
张妍这时候装模作样地说:“没事儿吧?”,语气里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林春遇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没再理会她。
张妍嘲讽地说:“狂你妈?你算什么东西”
林春遇翻开语文书。
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但是她不找麻烦,麻烦却会找上她。
最后一节下课,老师还没走,张路就在班级门口等着了。
林春遇见过他,看了他一眼。
“你主子呢?”
张路一阵恼火:“你他妈说什么?”,他本来还有点同情她,现在觉得她活该。
林春遇不想起冲突了,但语气还是冷漠:“陈骜呢?”
张路态度也很差,嚷了句:“骜哥,在魅色等你”
“魅色”酒吧,那伙人的根据地。
包厢很“嗨”,男男女女就跟磕了药一样,异常兴奋。
林春遇到的时候,一头银白色正在人群里晃,手里举着一瓶酒,嘴里还大声说着什么。身边的人都殷勤地应和他。
看见桌上蛋糕上写的字,她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陈骜看见她了。
陈骜酒喝多了,脸还有些红,脚步有些不稳。
那沾了酒的薄唇更加性感。
他手一扬,音乐瞬间停了。
包厢竟突然安静下来,没人说话,等着陈骜发话。
陈骜摇摇晃晃地走去沙发,整个人慵懒地靠着沙发。
手指了指林春遇:“你,过来”
林春遇走过去,步伐有些沉重。
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陈骜很满意:“今天很乖嘛,看来被整好了”
林春遇紧咬牙齿。
他勾勾手指,示意她到他身边去。
林春遇心里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下。
待她坐下,陈骜扔给她一个打火机。
林春遇手忙脚乱地接住。
陈骜笑了一声。
很有磁性,能让人脸红的声音。
陈骜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他眉毛往上一挑。
他示意她给他点烟。
沙发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余人都在沙发周围聚集着。
他们拍着手,起哄欢呼。
陈骜笑得肩膀轻颤,叼着的烟也颤动。
林春遇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啪——”地一声打着火机,火苗印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她特想把火扔在他身上,但她不能。
她手掩了掩火,慢慢朝烟靠近。
他还在笑,烟晃得厉害,好几次都没点着。
陈骜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
这么么乖顺的样子可比之前浑身带刺的时候顺眼多了。
烟被点着了,但他嘴叼着,没抽。
眼神还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林春遇抬眼,与他的目光撞上。
他好似看见一双清水洗过的月亮。
她马上眼神挪开,她感觉全身不自在。
把火机放在桌子上。
这时候,陈骜突然说了句:“你知道你看着有多欠操吗?”
话是带着笑意的。
他很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林春遇感觉自己的后牙槽都要被咬碎了。
“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走了吗?”
明明眼里是反抗,话出口却是温和的。
陈骜觉得有意思。
但是今天他心情好,没有难为她,大发慈悲地放她走了。
林春遇如临大赦,几乎跑着出去。
还没到大门口,迎面就与楚茵相逢。
楚茵画着浓妆,上衣和裙子都很短,妖艳至极。但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了的。
楚茵步子很急,没注意到她。
林春遇也不傻,快步出去了。
晚风在街道上转了一圈后,又吹在她脸上,丝丝凉意。
她觉得陈骜真是有病,把她叫出去,竟然就是去给他点一根烟。
说不幸,又很幸运。
至少今天,他没发疯。
她脚踏着月色,远离这里。
“魅色”酒吧离学校不远,等她回去的时候,学校晚自习已经下了。
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往外走,她努力往里面挤。
班里同学已经走光了,只有李沫还在里面。
“怎么还没走?”
李沫抬头一看是她,不免松了口气。
她仰着脸回答:“我想多写点题目,我基础没那么好”
下课的时间,李沫很多时候就被张妍她们叫到外面,进行各种暴行,就连晚上也不放过她。哪里有时间去学习。而且张妍那伙人的作业,她还得写。
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全部靠刷题和背书,这对她而言就更难了。
林春遇边收拾书包边说:你想考哪个大学啊?
教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李沫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拘束,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然后凑近她说:
“我想去云南,听说洱海很美,我想去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脸憧憬。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多的奢望,哪里都行,只要能离开这里。
但她又垂丧地低头:“但是,我应该考不上。”
林春遇的书包也收拾好了,她微笑着看她,很笃定地说:“你一定会考上的。”
李沫笑了,露出一口小白牙。
林春遇朝她伸出手,觉得此时的李沫可爱极了,连带着脸上的小雀斑都变得灵动。
她忍不住说了句:“李沫你都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17岁,花一样的年纪,就应该放声大笑,任由他人怎么想。
……
今晚星光灿烂,月光皎洁如瑕。
晚风吹得香樟树叶子哗哗作响。
李沫比林春遇要矮一点,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她转过脸,问:“下午,陈骜他们……”
林春遇知道她要问什么,她直接说:“放心吧,我没什么事儿。”
李沫点点头:“那就好。”
随后她又补了句:“你真勇敢”
在她心里,人海浮世,你最勇敢。
林春遇叹了口气,她自己都妥协了,哪里算得上勇敢呢?
但她也没反驳,她真的希望李沫能更勇敢些。
林春遇又问:“今天,张妍没找你麻烦吧?”
今天除了李沫不小心撞到张妍,被她吼了一嗓子之外,倒也没对她做什么。
李沫摇摇头。
林春遇放了心。
两人在路口分别,各自回家。
……
晚上林春遇回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随身带的手链不见了。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但那是外婆送给她的,所以意义非凡。
在家里翻箱倒柜后,一无所获。
在班里,李沫也帮着找。但还是不见踪影。
林春遇有点着急。
手按着太阳穴,思考。
她脑袋里划过一些画面。
手链极有可能落在“魅色”酒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