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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理上的痛到底比不过心里的窒息。

  我愣愣地看着他,只觉得脑袋发懵,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松开钳着我下颌的手,耷拉着眼,薄唇微掀,轻飘飘道:“哦,原来你也知道你有病,不错。”

  他的话轻飘飘落下,唇边勾起嘲弄的笑意,仿佛在嘲笑我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

  我愣了好一阵,终于在他的嘲弄里稍微回过神来,然而却是陷进更深的梦魇里——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把我劈在原地,寒意如跗骨之蛆般从底下爬上来,我踉跄了一下,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身体一阵阵发冷,耳边也嗡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天旋地转,心脏却被人用大手拖拽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呐呐地想着。

  他是霍怀松啊,那个我藏在记忆里给过我一份饭的少年。

  我曾经所以为的温暖。

  他竟然直接说出这样的话。

  谁能想到,梦境破碎后,时间是再真实不过的照妖镜。

  亦或许是不再伪装,如今才是真实的他。

  我压抑着胸口的窒息,眼睛又酸又涩,喉咙紧跟着一阵阵发疼,宛若不久前刚卡过一根刺,这会儿即使被拔掉了,那种异物感仍在,让人如鲠在喉。

  对于一个敏感的人来说,他的话已经碰触到了红线,会让人毫不迟疑地露出满身的刺,拒绝他的靠近。

  他要是说‘你是不是有病’,我只当他是在骂我,也不至于这么失态。

  很多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做过刽子手,有时无意中的言行会给他人带来不同程度的伤害,只是很多人都不曾意识到罢了。

  “霍怀松。”

  我被他的话气狠了呼吸粗重,这会儿喘着粗气喊了他一声,只是眼睛太难受了,发热发酸,让人受不了。我眼睫颤了颤,飞快垂下眼以掩饰住眼角的异样,不愿让他看见我的狼狈。我扯了扯嘴角,勾着唇,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来。

  “没想到是我瞎了眼。”我越想他的话越气恼,心里生恨,狠狠地闭了闭眼睛,红着眼几近咬牙切齿道。

  “不对,怪我一开始就自作多情。”

  “嗯?”他眉头一皱,疑惑地看过来,像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就情绪大变了。

  他压低声音:“你又在发什么疯?”

  我看着他大笑起来:“你竟然说我有病,哈哈哈!”

  他动作顿了顿,半抬起的手又放下,眉头紧锁着,眼里的困惑更甚:“这不是你刚刚说过的话吗?我只是肯定你说的是事实。”

  他又看了我一眼,脸色奇怪,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为难,犹豫半晌,他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我说傅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都能不认的?”

  他神情无辜极了,看过来的眼神带着质疑和不满,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我被他的话噎住,瞪着他不说话。

  他说的是事实,这话确实是我说的。

  可我这辈子,真听不得别人说我有病,说我不正常。

  我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和别人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可终究也是一个正常人。我知道自己可能存在的些许问题是一回事,但是并不代表能容忍别人也这么说,我要骂我自己那是我的事情,可其他人,算我的什么人呢,也配说我?

  我对自己的认知大多数来自身边的人,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不正常,我的家人,还有那些熟悉的叔叔阿姨们,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总是带着怜悯和蔑视的。

  我都知道,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是在我面前有所顾忌,不会直白说出来,但言行举止从来都懒得掩饰,一个人的眼睛里透露的情绪是骗不了的。

  他们总是时刻提醒着我这件事,还总以为脸上掩饰得很好,殊不知眼神暴露得一干二净。

  我是傅家的耻辱。

  我曾经听到和我们家不太对付的人说起过这事,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在傅家一个很重要的场合上发过病,大闹着要找什么人,当时可让人看了不少笑话。

  诚然,对于这事我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模糊的记忆的,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可是事件的起因我已经忘了,只是就他们如此忌讳莫深来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丑事在当时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傅家的人还有和傅家交好的人碍于和我们家的关系和脸面,一般都不会自讨没趣地在我面前提起这事,这就是一个忌讳,不管是对我而言还是傅家的脸面而言,自然是能不提就不提的。

  但人多口杂,再者,总有看傅家不顺眼的人,妄图通过我这个污点作为突破口来让傅家的人难堪。

  傅安中当年白手起家,算起来到我也不过是第三代,傅家手握的财富不少,在圈子里也能排得上一定的名号,可在这个僧多粥少、利益至上的社会,若是能少一个竞争对手来分一杯羹,多的是人不介意踩上一脚,最好是把对方瓜分了。

  不过是一脚而已,无关轻重,再加上又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用什么理由去谴责仿佛都不合适,至于当事人会如何,谁会在意。

  甚至巴不得我多出点丑,好让他们背后看笑话。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与傅海权方安怡说起自己看到的那些事时,他们脸色会如此难看的缘故吧。

  他们千方百计压下这事,妄想粉饰太平,而我每说起一次,就会让他们想起我让他们感到的耻辱,让他们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很多商人总是好面子的,尤其是当事情超过他们的控制的时候,再温和的人怕是都要变了脸色。

  每当这时,傅海权总是勃然大怒,让我闭嘴,不要把胡话说出去丢人现眼的;方安怡则一个劲地哭,说方傅两家明明没有精神病遗传史,她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包括我自己。脑子它总是不听话,总是时不时地就跳出来一些陌生的东西,如碎片,有时又如电影。

  一粒尘一颗沙,一帧帧画面,无数碎片如光点汇集在一起,经过一轮激烈的交融后,最终缓缓形成一个神秘的世界。

  星际战甲,炮火飞船,那是一个与现代格格不入的世界。

  他们把我的“不正常”归为精神病,是有着严重的臆想的癔症。

  没有人觉得那或许是童言无忌,或许是曾经做过的梦,亦或者是小孩子可能是看过某一部电视剧,只是不小心把剧情和现实混淆了。

  虽然确实不是,只是,被至亲之人认定为精神病,说到底确实是一件令人不怎么愉快的事儿。

  我垂着眼陷进了黑暗的情绪里,想起了那些让人不愉快的回忆,心情也愈发沉郁。

  “你怎么——”

  如同粘稠的空气蓦地咂下雨滴一样,男人迟疑的声音打断了我翻涌的黑暗的情绪,无数尖叫着呼啸着往外冲的情绪,瞬间戛然而止。

  如冰封破开裂缝,水面荡起涟漪,波澜又起。

  我眼皮动了动,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霍怀松缺不说话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脸色太难看了,霍怀松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他唇动了动,瞄了一眼我,又瞄了一眼,欲言又止。半晌,许是经过了认真的思索,他试探着迟疑地出声:“你要是很介意,那我以后就不说了吧。”

  说完,他可能心有怨气,又不满地小声嘀咕:“我说你这人也真是的,你骂我有病我都还没跟你计较,你倒好意思先生气……”

  我们离得近,哪怕他说的再小声,话也一字不漏落入我的耳朵里。

  “……”

  眼皮狠狠一跳,我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到底是想起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商场洗手间,并不是什么隐私的地方,不适合大庭广众之下翻脸。

  就算是要闹,还是要换个少人的地方。

  我缓了半晌,说:“霍怀松,我不想在这儿和你吵,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吧。”

  嘴上这么说着,我心里却忍不住想道:等回去关上门就不用再见到这张脸了,以前觉得俊美的那张脸怎么越看越不顺眼了。

  他点点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也认同我的这个建议,说:“行。”

  我见他答应得爽快,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率先出了洗手间。

  洗手间重新恢复了安静,不时响起水龙头没关紧时发出的嘀嗒嘀嗒的滴水声音。

  我看着他出门的背影,不由地沉默下来,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他进来洗手间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上了车,他熟门熟路地来拉我的车门,我眼皮一跳,倏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车。”

  他哼了哼,理直气壮:“我知道。”

  我瞪他,恼怒不已:“知道你还拉我车门?”

  他笑了笑,一脸理所当然:“顺路,我坐你的车回去。”

  “滚……”

  好生气啊,真的要拳头硬了。

  我突然就想起上次在俱乐部,他也是这么上了我的车,还理直气壮地说顺路!

  他神色不变,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臭着脸,瞪着他不说话,

  “开车啊。”他勾了勾唇,笑着看着我,“欢欢你别总盯着我,我怕你开车被扣分。”

  “……”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竟然怀疑我的车技?!我可是玩赛车的人,车技自然是没问题的,李少东前两日都还骂我。

  男人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脏话过了几遍到了喉间到底是咽了下去,只是心情却是烦躁极了,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

  口袋里没烟。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烟被我扔在茶几上了,并没有没带在身上。

  霍怀松却是个不安分的:“我都说我以后不说了,你怎么还臭着脸?”

  我偏头,冷冷地瞥他一眼:“你嘴上是不说,心里还不是那样想,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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