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学校好玩吗?”林深蹲在地上,挖起一团雪,用双手团成了一个瓷实的雪球。
“还行吧。”林一和他头抵着头蹲在一起,好奇地问,“哥,普通学校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不好玩。”林深找了一块稍平的地面,把雪球放了上去。
“哥,你怎么不学音乐啊?”林一学着他的样子,也挖起一捧雪,“那样就可以和我一起去音乐学校了。”
林深瞟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冷淡:“爸妈的音乐天赋都让你遗传走了。”
林一把头垂得很低,继续攒手里的雪球,没接他的话。
林一从小心思敏感,林深担心他又要多想,连忙解释:“林一,我开玩笑的。”
“林深!”卓云本来在三脚架前和林旭平一起看刚才拍的几张合照,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林一就玩起了雪,她一边往过跑一边嚷了林深一句,“你怎么不管管你弟弟,就看着他玩雪?”
林深从林一手里拿走雪球,抬起手臂用力向崖下一抛。
雪球坠入深不见底的山谷,连个响都没能听见。
“冻坏手怎么办?”卓云把林一从地上拽起来,将他冻得冰凉的双手握进手心,一边揉捏他的手指一边嘱咐,“林一,这是你最重要的武器,记住,你要用命来保护它。”
据说,人在被冻死前会经历几个阶段。
首先,周围血管收缩,心跳频率加快,浑身打起冷战。
随着体温的降低,大脑皮层将进入抑制期,感到倦怠无力,意识开始模糊。
接着,当人的体温向下突破一定的极限时,反而会产生“反常热感觉”。
林一怀疑自己的体温调节中枢已经麻痹了。
他的手指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温热。
感官似在深海中漫游,听觉迟钝地被唤醒,有人仿佛在水面上喊他的名字。
紧接着醒来的是视觉。
视线由朦胧渐渐变得清晰。
自己的手确实是被人握着的。
“你怎么回来了。”开口后,林一才发现自己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段喆从他的肩窝里猛地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哑声问:“能走路吗?”
他没戴眼镜,嗓音在冷冽的寒风里微微打着颤。
林一虚弱且缓慢地移动视线。
段喆的头发和衣服上沾满了白色的雪碴,这个地方也不是自己之前所在的位置。
“路太滑了,我没法背着你一起走。”段喆掏出手机,再次尝试拨打了一遍110,依旧没有信号。
他回头看了一眼二人背靠的陡坡,对林一说:“这个坡得我拉着你爬上去。”
林一对这些话充耳不闻,重新靠回了他怀里。
段喆把他扶起来,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焦虑:“林一,别睡。”
借着柔和的月光,林一看清了他苍白的面色,还有通红的眼底。
这才是段喆。
段喆是不会让徒花死的。
“段喆。”他把手从段喆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拂掉他头发上的细碎冰碴,“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段喆制止道:“回去再说。”
“听着。”
“先回去,回去你随便说。”
“枝上露,溅清泪。”
山谷间的风呼啸而过,冷杉枝条发出肃穆的沙沙声响。
段喆整个人都定住了。
“程清露,给你留过一句遗言。”林一将身体靠上雪坡,轻声道,“她说,你是她很感谢,也很对不起的人。”
林一的声音细若游丝,这几句话却穿云裂石。
一座本就岌岌可危的高墙轰然坍塌。
段喆神色怔愣,看着林一慢慢地合上眼,意识再次沉入深海。
林一离开他家之后,他注意到了音响被使用过。
但他从没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任何渊源。
他从没想到林一什么都知道。
“是因为我吗?”段喆茫然道,“你这次生病,是因为我吗?”
“醒醒,”他伸手探了一下林一的脉搏,又拍了拍他的脸,“林一,醒醒。”
但是林一什么都不知道。
“你丢下这么一句话……我承受不了……”段喆把他软塌塌的身体揉进怀里,嗓音里染上了一丝绝望的哭腔,“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他吻了吻林一沾雪的头发,又去吻他冰冷的嘴,虔诚地,恳切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林一,我爱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