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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珉独自一人吃完了饭，就准备回实验室。
食堂对面是社团活动中心，一楼聚集了很多奇装异服的大学生，现场十分喧哗，看打扮，无外乎是动漫社的成员，貌似要去参加某种象征性的比赛。
门口处有几座青石塑像屹立，搭配勾栏的景观树，呈现的风格基调颇为雅致。
宋时珉没有多做逗留，他读本科的时候基本不参加任何社团，生活由上课、实验、电影这三部分构成，虽然单调，却足够充实。
唯一一次偶然的经历是陪郭诩参加志愿者协会，美曰其名是丰富鼓噪乏味的大学生活，真实目的是郭诩当时热衷追求一名化学系的学妹。
宋时珉原本是不想去的，但招架不住郭诩的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又听说参与活动者可以获得免费试吃校门口西点店的代金券，就没有分寸地答应了。
大学四年，社交仿佛成为他身上的附属品，对很多事都没有热枕，他不喜欢外出，不喜欢结识新朋友，但好像也不是一直如此，家中卧室床头柜下面，堆砌有厚重的儿时旅游的相册，主角多是手捧摄影机的自己，笑起来时面颊有梨涡，看上去比现在的自己讨喜。
宋时珉的记忆在十二岁时出现断层，具体原因不详，家人似乎有难言之隐，从未赋予他知道真相的权利。
他曾试图依靠自己披露真相，但几乎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没有严重影响现实生活，便索性放弃了。
他正从社团中心离开，有人忽然叫住他，一转身，一名身着职业装的干练女性迎面而来，热情地说:“不认识我了？”
“认识，许佳雨，好久不见，你变得比以前漂亮了。”宋时珉脑海中勾勒出一名扎高马尾的女孩的身影，她拥有一骑绝尘的领导能力，以前在志愿者协会呼风唤雨，是该会的会长，威望很高。
在宋时珉大二的时候，曾搭档她在世贸城做活动志愿者。“今天怎么回学校了？”
“哦，我来拿协会给我整理的相册，因为工作的地方不远，又是下班时间，顺道过来领了。”许佳雨捋了捋一撮棕色的鬓发绕至耳后梢，姣好的面容画上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看起来都是那么妩媚迷人。
她从知名的昂贵包中掏出相册，翻开，从中取出一张递给宋时珉，解释:“这张是我们当年在世贸城做志愿服务的时候照的，给你吧。”
“我怎么不记得有人拍我。”宋时珉有些诧异，接过照片查看，上面的自己坐在基地的红色太阳伞下，心无旁骛地低头誊写物资清单。
周遭过往的人如过江之鲫，陌生面孔不胜其数，但并非全都不认识，距离太阳伞五米远的一台果汁售卖机前，有个人驻足不前，与流动纷繁的人群相比起来显得很突兀，正试图通过罅隙探寻着什么。
在宋时珉看清这人的面目之后，瞳孔慢慢放大，不禁自问:沈云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面？他又是在看哪？
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四年前，而那个时候的宋时珉还不认识沈云誊。
“是摄影部的组员拍的，她觉得当时的氛围感很好。”许佳雨见宋时珉没吭声，又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宋时珉抬额，许佳雨一脸疑虑，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多问也不会有结果，他深吸一口气，佯装淡定，答:“没什么，许佳雨，这张照片可以送给我吗？”
“你喜欢就拿走呗。”许佳雨很爽快地答应了。“本来也是给你的，就当是对大学的留影吧。”
宋时珉笑了笑，说:“谢谢你，那我就不客气了。”
回到实验室后，宋时珉把照片夹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保存。
其实想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询问当事者，但宋时珉又不想显得自己自作多情、愚昧无知，为这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去叨扰沈云誊，便没有问，而是决定彼此混熟之后再旁敲侧击，套出答案。
因为就算沈云誊真的在看自己，那也证明不了任何问题，归根结底，他也搞不懂自己在执著什么。
那天下午，宋时珉和实验室的同学交接完工作任务，忽然收到一则沈云誊的简讯:
[我自己在家，刚刚在看论文，电脑用到一半就息屏了，已经送去维修，工程师说问题不大，需要半天时间修理，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时珉，上回和你借的优盘我放在桌上了。”一名同学从外面走进实验室。
“嗯。”宋时珉抬头和同学示意，随后低头继续回复:
[你用吧，就在门口的书桌上，密码是我的生日，我现在把数字发给你。]
才过去半秒，宋时珉的数字未打完，指腹还停留在输入框，沈云誊忽然发来语音。
宋时珉第一时间居然有些惊喜，又抬头看了一眼在写报告的同学，做贼心虚地跑到实验室外边，才点击语音轨，沈云誊平素给人的感觉忽冷忽热，浑身上下十分规整，声音却异常亲切，属于很好听的类型，他只说了一句话:
[不用发，我知道你的生日。]
这次宋时珉没有回，心慌意乱地回到实验室，同学问他刚刚去哪了，他眼神躲闪地坐下，笑着说只是出去上了洗手间。
晚上宋时珉回家和父母吃饭，讨论项目的进度以及毕业以后的就业计划，当晚便住家里，他趴在卧室的床上，点开与沈云誊的微信聊天界面，那条令人心悸不已的语音又被他陆陆续续点听。
他迫切地想知道沈云誊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生日，为什么最近对自己这么好？
脸烧得滚烫，沈云誊低哑的嗓音一遍遍在耳边重复，宋时珉阖上双目，有种沈云誊就躺在自己身边说话的既视感，呼吸、眼睛、嘴唇一切难以隐喻的事物近在咫尺，宋时珉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当变态的潜质。
琢磨来琢磨去，考虑要不要给沈云誊发个回复，或者也发个语音，不然这条语音孤零零地停留在那，会让宋时珉生出难得的负罪感。
但无论如何，宋时珉都觉得有些怪异，他太过在意沈云誊的感受了。
不成想，下一秒沈云誊的电话打了进来，宋时珉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但揉揉眼睛，确实是沈云誊打来的电话，他一着急，划到了挂断键。
宋时珉惊慌失措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即便追悔莫及，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莽撞，但紧接着，又马不停蹄改变主意了。
沈云誊出乎意料地发来讯息，问他怎么还没回来，而非责问挂断电话的原因。
一看是在担心自己，宋时珉适才心如死灰的挫败感烟消云散，大方告诉沈云誊自己今天回父母的家了，谢谢他的关心。
随后沈云誊分别发了“那就好”和“谢谢你借我电脑”两句话，便没有下文了。
宋时珉翌日回到学校，做完一系列常规的实验，便去打印报告。
实验楼的电路设施差劲至极，偶有部分电路断电的情况，有部分抗议声很大的同学屡次联名向学校后勤部门上书诉讼，但最终都没能得到理想的处理方式。
宋时珉今天运气不好，没能在实验楼找到一台能用的打印机，和同学埋怨了几句，决定去宿舍区附近的打印店试试，然后回家。
从打印店出来，左拐弯，再直走就可以分别抵达停车场和校外的地铁站，宋时珉对温度水平的感知能力参差不齐，常有误判的情况，譬如今天穿衣服的相对单薄，途径身边的电动车一驶过，掀起的凛冽寒风就会有目的性地攻击弱小无辜的宋时珉，让他不得已扣上拉链打寒颤，眼睛睁不开，又红彤彤的，甚至还擒着汪汪泪水，看上去十分可怜。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入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还没来得及走近，对方已经先朝自己走来。
“你哭了？”沈云誊先斩后奏，皱着眉，抬手抚摸宋时珉湿润的眼角，又反折过指腹，温柔地擦拭眼泪。
“告诉我，为什么？”
今天沈云誊特意抽出时间来学校和导师商榷毕业后去向，出来时正巧撞见宋时珉那个关系很好的朋友郭诩，他们聚在一起吃午饭，郭诩性格大大咧咧，自来熟，是个能说会道的乐天派，嘴巴不严实，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些宋时珉昨天在食堂遇到的事。
沈云誊听完整起事件很惊讶，但更多的是窃喜，随之是不切实际的期盼。具体细节他只想和宋时珉单独探讨，所以才在郭诩继续咂舌的时候，急忙打断了他。
沈云誊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譬如宋时珉本不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为什么还会因为自己负气做出那些冲动的举动？
“不是，我没有哭，只是风太扎眼，逼出眼泪了。师兄，你冷不冷啊？”宋时珉弯起嘴角，面颊出现两处不太明显的梨涡，自己都冷得牙齿打颤，在原地瑟瑟发抖、跺脚，还能开玩笑地敞开大衣，给沈云誊展示自己究竟穿了几层衣服，“我好冷啊，师兄，你别在风口站着了，待会感冒了，我也要回家了。”
“你穿太少了。”沈云誊的表情很难看，语调也低沉许多，就如这阴冷黯淡的天气般无常，即便宋时珉的声音因寒冷的加持，变得与撒娇无异，哑哑的，让人有征服欲，也没能令沈云誊的心疼消弭，像前天一样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大衣包裹住宋时珉，飘忽的眼神掠过他冻红的喉结以及往下更深的部位，“每次都穿这么少，冷就多穿点，你到避风口呆着，我开车出来，一起回家。”
宋时珉被骂得委屈，但也没有还嘴，眼看着沈云誊把车开出来，他顺利上了车，被车内涌动的暖流驱除寒气，生理上的不适得到缓解，长舒一口气，觉得热了，才把大衣褪下。
“谢谢师兄。”
沈云誊贴心地把大衣接过，放到后座，又把一盒像是已经准备了很久的松露巧克力从储存箱中拿出来，递给宋时珉，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给你的，甜点还是少吃。”
“师兄，你不觉得这句话很矛盾吗？上回在冰箱预留的榛果派也是，明明自己不喜欢甜食，却还是买回来了。”宋时珉认真地说，随后看沈云誊的侧脸，忍不住问:“我都不知道，你对自己的师弟这么好。”
沈云誊非常愿意说“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这样”，但又觉得太马虎和轻浮，所以斟酌着答:“嗯。”
宋时珉拣出一块巧克力，双指夹稳喂到沈云誊嘴边，“师兄，你先吃一颗吧。”
沈云誊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但如果是宋时珉喂的，就算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吞下去，他微微张口，嘴唇碰到巧克力，鉴于室温比较高，巧克力的表层已经开始融化，吃起来有点黏稠，需要用舌头缠住，却一不小心吃到了宋时珉柔软的手指。
宋时珉感到手指被湿滑的物体舔了一下，随即僵硬地抽出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许是紧张，居然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夹出另一块巧克力，放入口中，他本意是要转移注意力，不料弄巧成拙，做了暧昧不清的事。
这些细枝末节毫无遗漏地被沈云誊尽收眼底，他因为宋时珉的不避嫌感到甜蜜，胆子也大起来:“很好吃。”随后又说“其实你对我也很好。”
他把车开向校门口，估计宋时珉在想怎么回话才不失礼，便添油加醋，提一嘴郭诩。
“今天我遇到郭诩，他把昨天在食堂你对张锗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时珉。”沈云誊的语气轻快起来，“可以具体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