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对于柏乐来说,又是苦恼的一周。
周六就是他生日了,宿舍的兄弟们闹着到时候要好好宰他一顿。
吃饭喝酒什么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可问题在于——他要请谁来。
从小到大,一直人缘极好的柏乐头一回在这件事情上生出了纠结感。
这让他感到十分憋闷。
柏乐坐在书桌前,无意识地拿着笔在A4纸上划拉。
俞丹要不要请?
她都跟自己说暂时别联系了,请她来参加生日会是不是太暧昧了?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柏乐确实没那方面的意思,但被女孩子误会就不太好了,仿佛他是个欺骗人感情的大猪蹄子,到时候解释起来好麻烦。
洪意远要不要请?
原本柏乐是没考虑过让他来的,结果周一的时候,洪意远特地来找他,送了他一根手链,价格不菲,说是一直都记得他的生日,只是没有机会当面祝他生日快乐。
柏乐是拒绝收下这份不薄的礼物的,但是洪意远却说,就当是这么多年的礼物一起补给他好了。语气里充满了遗憾和落寞。
柏乐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到柏乐还是拒收,洪意远整个人都泄了气,他低头垂手,看样子活像是被人生抽了元气。
既然你不肯收,那我留着也没用,就扔了吧。——说罢,洪意远拉开走廊的窗子,作势要把盒子往外丢。
柏乐真恨自己的下意识反应太迅速,一秒都没用,他直接出手抓住了洪意远的手腕。
洪意远眼睛都亮了,你收了?他问道,语气里散发着昂扬的情绪。
柏乐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坑,无奈,只得点头。
于是他只能收下这份价格昂贵的礼物。
柏乐其实挺后悔的,因为从那天开始,洪意远每次见到他,都要有意无意地往他手腕上瞟,看到他手腕上依旧空空荡荡的,那股失落的情绪简直都要冲破天灵盖了。
既然人家都这么有诚意了,不请也不好吧?——柏乐在心里暗忖道。
可是洪意远跟邰玉树不和,两个人这么多年以来不说不联系了,重逢后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理谁。
柏乐就不明白了,邰玉树有这么恐同么?洪意远有同性倾向这件事他后来也琢磨过味来了,就因为这一点邰玉树就这么恨他,其实柏乐的内心是不太理解的。
不过无论他理不理解,邰玉树都是他哥,他不可能为了洪意远跟自己哥哥闹掰的。
好的,新一轮问题又来了。
那么,这次生日要不要请邰玉树来呢?
在柏乐有限的生命里,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难题。
开玩笑,请不请邰玉树?
往年他的生日会,都是邰玉树亲手操办的好么?
可是今年……
是的,邰玉树这个王八蛋,整整两周!都没有跟他联络了!
柏乐还赌着气呢,自然不可能主动跟他发信息。
可是邰玉树呢?!他竟然,也没有,联系他!
造反了要——!
一想及此,柏乐的怒火就压不住了,如果不是和谐社会,邰玉树此刻说不定已经横尸在他面前了。
作死呢。
柏乐拿着笔恶狠狠地戳着白纸,上面坑坑洼洼全是他戳出来的墨点子。
蓝昭走过来揉了一下他的头,“宝贝儿,别戳那桌子了,太惨了,人家桌子没惹你们任何人好吧?我都替它疼——”
柏乐没好气地回头瞪他,“叫谁宝贝呢,恶心不恶心的——”
蓝昭笑了起来,“哟,你是咱们宿舍里最小的那个,哥哥们叫你小宝贝不是挺正常的么?以前也没见你反抗过呀?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又跟我未来弟妹吵架了?”
柏乐转过头去,“别胡说,没有的事。哪来的弟妹。”
柏乐这么一说,阮兴和常立轩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慰问起宿舍老幺的感情生活来。
“怎么了这是?分手了?”“没有,本来也没在一起过。”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在一起?”“哪里有很久,还不到一个月呢。”
“都一个月了还没谈上?你不行啊小宝贝,白长这么帅一张脸了。”“……”
“那手拉上没?肯定是抱过了吧?不然你也太亏了,看你这怂样,应该压根没亲过嘴吧……”
柏乐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暴躁但“礼貌”地说:“……请,滚——各位哥哥们。不要逼我动手。”
三个室友笑得不行,一人拍了柏乐一巴掌便纷纷散去,出门吃饭的,上床打游戏的,又留下柏乐一个人对着书桌上的破白纸发愣。
所以,到底要不要叫邰玉树来呢……
*
很快到了周五。
从早上起床开始,柏乐的气就不怎么顺。
刷牙刷出血,走路磕到腿,下楼买杯豆浆,戳吸管的时候还戳碎了,洒了他一身的豆浆,样子有点惨。
宿舍三个没良心的“哥哥”光顾着笑话他了,把柏乐气得扭头就走,不想再多搭理这群傻子一秒钟。
重新返回宿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柏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机屏幕发着呆。
想了一周也没想明白的答案,此时早已被感情打到北极圈去了。
去他妈的面子,老子想见他。
他愤愤地戳开手机,点进邰玉树的对话框,重重地打下了一行字:
【老子明天过生日,你到底要不要来?】
一分钟都没到,邰玉树就回复了过来:
【来的。】
柏乐:???
【你这两周死了?连个泡都不冒?你要不要看看上次咱们聊天是在什么时候?】
对话框的顶部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好半天,邰玉树才崩出来一个字:【忙。】
忙你妈!
这三个字儿柏乐都敲出来了,想了想又逐字删掉了。
【[位置],这个地方,明晚六点,自己来。你要是敢不来,下周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点了发送后,他又补了一句,【迟到也不行!】
邰玉树很快回复:【遵命。我尊贵的小主人。】
好的,柏乐看完更生气了。
他有一种拳头砸到棉花上的感觉,一身的戾气发不出来,就这样被邰玉树轻轻地化解掉了。
然而他心头的怒火和委屈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纾解,柏乐现在只想抓着邰玉树的肩膀摇晃他、暴打他、蹂躏他……总之怎么出气怎么来。
把他打得像个猪头一样,应该就没人跟他抢了吧?
……
柏乐愣了一下,随后又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靠,我在想什么呢?这是什么危险且弱智的念头?
上午上课的时候,教授在前面讲得激情四射,柏乐在底下听得昏昏欲睡。
由于迟到了,他只能坐在第三排过道的位置,身边不是学霸就是听课态度特别认真的班委和课代表,所以反衬得他这副死样子特别显眼,中途还挨了教授一记粉笔弹投射,把他都砸懵了,心道这老头年纪不小,手劲怎么这么大。
只能归结为多年的投掷练习从而技巧高超,百发百中不说,还特别的狠。
老头年轻的时候,投掷手榴弹的成绩肯定是第一名。
柏乐满脑子官司,思维极其发散。
从教授的粉笔头,联想到运动会,又联想到学校的大操场在新校区,那里有新铺的塑胶跑道和新建的体育馆,可以容纳一万人呢……
最后思绪的终点依旧指向了某个人。
所以,邰玉树最近的反常是怎么回事呢?明天见到他以后,我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是不是不该给他好脸色看?他这么放肆,竟然敢冷落我,我肯定是要收拾他的,所以气势上一定不能输……
明天邰玉树会自己来,还是带着女孩子一起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过了两节课。
当铃声在耳边炸响的时候,柏乐的大脑突然“轰”的一声,也跟着响了一下。
一个神奇的念头忽然如针尖破土般尖锐地显现了出来。
柏乐发现,自己好像很在意邰玉树是不是单身这件事,会很介意邰玉树背着他跟别的女生在约会。
这件事在上周就隐露端睨,但柏乐有意无意地没去深挖,不敢细想。
可现在他却不能忽视这个问题,他好像在混乱中抓住了什么真相。
啊……
柏乐迷茫了,他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们是兄弟啊,哥哥有好的交往对象,难道他不应该高兴才对么?怎么会这么介意呢?
他对邰玉树的独占欲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呢,这样真的正常吗?
既然他都这么介意邰玉树忽视他却去找别的女孩子约会了,那么邰玉树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联想到自己先前一无所知,天天在邰玉树面前秀恩爱,忽然就生出了些许理解,邰玉树为什么会不理他了。
易地而处,现在换成一样的境地,柏乐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很不高兴!
所以……他的感知是对的,邰玉树真的是在为自己跟俞丹交往这件事而不爽。
原来好兄弟之间也会因为被忽视而吃醋吗?
柏乐拿出手机,十分激动地给邰玉树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我知道你前两周为什么不高兴了。】
邰玉树回了个问号:【?】
柏乐打字飞快,在屏幕上敲下了一段话,自信满满地点击了发送键,觉得自己简直是聪明无匹。
【你是不是觉得,我找到女朋友以后,就会忽视你了?我告诉你,不会的,就算我谈恋爱了,你在我这里永远排第一位,我爸我妈都不能跟你比。】
【同理可证,就算你谈恋爱了也不可以忽视我,否则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大怒][狗狗打滚]】
邰玉树:
【……】
【。】
另一边。
邰玉树下课后正跟李洪岱往另一幢教学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发信息。
发着发着,他忽然被路面上的石头绊了一跤,吓得李洪岱赶紧伸胳膊拽住了他,不然他整个人就会横着飞出去了。
“看着点路啊,别玩手机了,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发不可,国家主席都没你忙——”
把人扶稳了以后,李洪岱侧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我操,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了?是不是扭到腰了?哪疼?脚崴了吗?”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邰玉树并没有回应。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此时正捏着手机仰面朝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苍天。
他是爱上了一个什么智障啊。
谁能行行好,借柏乐一个脑子。
或者给他情商充点值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