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楚洋开车带着莫语出城,开过大约一个小时,经过三次门岗停车检查和两次身份核查,二人终于到了父母家。
楚母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见车停稳,她才款步上前,平和温柔地拉住莫语说:“过来一趟不容易,快进屋吧。”
莫语:“妈,我给您和爸带了东西。”
楚母笑了笑,说:“可不要在门口说这个,好像不带礼物就不让进门似的,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没有特别的关心,也没有明显的谨慎,楚母的表现就像不知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一样。
“楚老师今天被请去学校做讲座,一会儿就能回来。”楚母说着,很自然地将莫语引进了门。
落座之后,莫语将手中的纸袋放到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交给楚母,说:“其实我早就该来看您的,这个也早就准备好了。”
楚母将礼盒打开,里面是一枚胸针。莫语说:“这是我亲手做的,做得还不太好,您别嫌弃。”
“风信子吗?”楚母问。
莫语点头:“是,是我自己选的样式。”
楚母微笑道:“我很喜欢。这是你亲手做的,我想我会更加喜欢。阿语,谢谢你。”
“不……”莫语不自主地捏着衣服下摆,紧张不已,“我让您和爸担心了。”
“别这么说。”楚母轻轻拍了拍莫语的手臂,“洋洋是过了三天,等你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才告诉我们的。当时我很难过,也有些自责,我做了一辈子的心理学研究,却忽略了我孩子的问题,这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我必须承认,面对你时,我总是无法彻底站在客观理性的角度,想保护你的想法永远占据首位。”
莫语有些哽咽:“是我不好……”
楚母说:“阿语,我希望我们都能放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后悔和自责是无用的。陷入这种情绪之中对你并无益处,你明白的,对吗?”
莫语点了点头。
楚母把那枚胸针拿起来,轻轻抚过,而后说道:“风信子这种花是会重生的。”
莫语立刻接话:“所以我才选的这个。妈,这是我的表态。”
“我猜到了。”楚母将胸针在胸前比了比,“正好下个月的发展心理学论坛有邀请我去,我就带着这个了。”
“这不值钱的。”
“但这是你亲手做的,意义不同。”楚母瞥向楚洋,幽幽地说,“亲儿子都没给我做过手工礼物,还是扔出家门自生自灭去吧。”
“您这就不讲理了!”楚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塞到楚母手中,“吃水果吧!别揶揄我了!”
楚父回家后,一家四口在一起吃了午饭,楚洋给他们看了对戒,莫语也说了自己决定接受MECT治疗,之后二人便回了家。
MECT治疗的流程莫语都非常清楚,经过跟医生的协商,结合莫语当下的情况,最后确认可以进行门诊治疗,每次做完之后就能回家。从第三次治疗开始,莫语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则是预料之中的遗忘。
在第六次治疗后的一天,上班中的楚洋接到了莫语的电话。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莫语才开口说话:“我忘记你在上班了。”
“没关系,我现在不忙,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家里会有防猫门栏?是我以前轻躁时胡乱买的吗?”
楚洋笑了笑,说:“以前你又想跟我同居,又怕我打破你的固有习惯,所以我们约定楼上是你的,楼下是我的,为了让你安心我买了那个门栏。”
“我……我怎么会这么想?”莫语像是在自我诘问。
楚洋说:“那谁知道呢?不如你去看看日记?或许你写了。”
“我好像写得太隐晦了。”
“那段时间你在发作期,情绪不太稳定,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楚洋停顿一下,接着说,“不如我们养只猫?”
莫语问:“因为有防猫门栏,所以要养猫?”
“嗯,倒也是个理由。”
“家里的真皮沙发不打算要了?”
“那不重要。”楚洋说,“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太无聊,而且养猫对你情绪恢复有帮助。或者养狗也行,还能拽着你出门活动活动。”
莫语没有接话,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今天能按时下班。”
“我有点想你。”
“有多想?”
“想抱你,想亲你。”莫语的声音十分轻柔,“好奇怪,明明早上出门时才亲过,可我却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衣服上的味道不对,因为没有你的体温。我喜欢的不是某一种香水,而是你的味道。我可以去找你吗?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可以啊,我让曲池冰去接你。”
“我打车过去,我等不及了。”
公馆的人早已认识莫语,他一路都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径直撞进了楚洋的办公室。
舌尖缠绕在一起,湿哒哒的,意乱情迷。
吻了许久,楚洋把腿软的莫语安置在沙发上,拨着他的发丝,问:“是不是没吃午饭?”
“嗯。”莫语无意识地揉了揉胃部。
“为什么不吃?”
“想和你一起。”
楚洋笑了起来:“是在这里吃还是去公馆?”
莫语小声说:“我想……去那个包厢。”
“好。”楚洋接通内线,给领班打了电话,之后便带着莫语去了公馆。
待走进包厢落座,莫语坦白道:“其实我记不清了,才想着过来看看。”
楚洋并没有表露出惊讶和意外,他说:“嗯,那你现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一点,但都是碎片。”莫语难掩失落,“还有,刚才上车时司机问我手机尾号,我才发现我忘记了。”
“我在你手机背面贴了纸条。”楚洋说。
莫语点头:“我看到了。所以我……我更想你了。我不想养猫,也不想养狗,宠物会分走你的精力和关心,我不想这样,我很自私,想要霸占你的一切。”
“那就不养。”楚洋宠溺地揉了揉莫语的脸,“今天情绪很好,胃口应该也不错吧?多吃一点。”
“Yang,你会害怕吗?”莫语问。
“害怕什么?”
“如果明天醒来我忘记你了,你会害怕吗?”
楚洋给莫语添了菜,说道:“鉴于你每天早起都是在我怀里醒来,我觉得你这个假设是不存在的。当然,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也不会害怕,我就把你按在床上亲到你想起来为止。”
莫语低低说道:“记忆会恢复的。”
“我知道。”楚洋握住莫语放在桌上的手,坚定地说,“别怕。”
莫语:“嗯,你都不怕,我也不会怕。”
下午有例会,所以楚洋还不能下班,莫语正处在思维异常活跃的轻躁期,晚上都很难入睡,更别说是白天了。楚洋没有勉强莫语去休息,让他在自己办公室里随便做些什么。等楚洋开完会回来,就见莫语的面前已经堆了一沓纸,他走上前去,从背后虚虚环住莫语,低声问道:“在做什么?”
“选题。”莫语用笔在纸上飞速地写着,“趁着这个时候想法多,就把想到的都写下来。”
“字写得真好看。”楚洋轻轻捏着莫语的后颈。
莫语耸了下鼻子,略有抱怨地说:“你抽烟了。”
“嗯,刚才开完会抽了半根。”
“味道都不对了。”莫语哼哼唧唧地说。
“你又抽了多少?”楚洋指着窗户旁的烟灰缸,“我去开会之前那里可是空的。”
“我是病人!”
“病人不是更不应该抽烟吗?”
“我想你啊!我想你想得焦虑,不抽烟我难受。”莫语抬起手拽住楚洋的领带下摆,把他拽得弯下腰靠近了自己,“Yang,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吗?”
楚洋无奈地说:“嗯,今晚做。”
莫语的眸光像夜幕之中闪烁的星,璀璨耀人。“我买了小玩具。”他小声说道。
“你可真是……越来越野了。”楚洋夺回自己的领带下摆塞回到西服里,“我早晚被你榨干。”
“不会的。”
曲池冰敲门打断了二人,他向莫语打了声招呼,之后把手中的ipad递给楚洋。
「风意集团前董事长因病辞世,享年六十七岁」
楚洋看了一眼标题,问:“知道具体情况吗?”
曲池冰回答:“胃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上个月去世的,滕家那边已经把后事都办完了。”
“倒是利落。”楚洋把iPad还给曲池冰,说,“你以我的私人名义给滕菀发一封唁函,其他的听集团安排。”
曲池冰应声,又说:“滕总秘书刚才送了请柬来,下个月10号,私人宴请,同时邀请了莫医生。”
莫语抬起头,疑惑道:“请我?”
“是。”曲池冰说,“有两份请柬,其中一份是您的。”
楚洋问:“想去吗?”
“再说吧。”莫语回答。一般莫语用这种说法,基本就等同于拒绝了。
“好。”楚洋转而对曲池冰说,“去问问具体情况,准备好两份礼物。”
曲池冰离开,并规矩地关好门。
楚洋轻拍莫语的后背,问:“为什么不想去?”
莫语:“下个月2号做最后一次治疗,我现在忘的越来越多,我怕到时候……如果我做错或者说错了什么,对你影响不好。我已经在尽力控制了,可是今早苏行给我打电话,只说了两三句他就发现我现在在轻躁期。”
楚洋安抚道:“小苏是专业的,而且他原本就比别人敏感。你看曲池冰就没发现,前几天回家时爸也没有发现,你不用担心。”
“爱你。”莫语在楚洋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晚上我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一个月后,莫语和楚洋准时出席了滕菀的私人宴会。到达现场后他们才知道,这是一场“官宣”,滕菀正式承认了与李葳的姐弟关系。“私生子”不再是秘密,李葳和滕菀也就不会被人拿捏。滕菀和她母亲以及李葳及其生母共同出现在众人面前,造成他们四人痛苦三十余年的罪魁祸首已经被疾病带离人世,活着的人选择放下过去,握手言和,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令人意外的是,陈盈也出现在了宴会上。她的状态比那时好了很多。她没有主动来找莫语,只是在眼神交汇时举杯示意。他们的关系还远没有到可以坐下来笑谈往昔的时候,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宴会散场,李葳送来消息。张路的绿卡被取消,同时因为在取保候审期间敲诈勒索未遂被再次羁押,等待最终判罚。
十天后,罗继稔因敲诈勒索数额特别巨大,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莫语通过律师向张路及罗继稔提出的民事诉讼也已被受理。罗建国早在知道罗继稔被抓时就突发脑卒中住院,一直处在昏迷中,或许能醒,又或许醒不过来,然而这已经不是莫语所关注和在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