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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稚第一次知道,原来手指被踩碎的声音是很清脆的,咯巴几声,像掰断一根芹菜。

  天色已经暗了,闻稚哆嗦着手,低头费力的看了半天,抹掉关醒脸上的污秽,但下一秒,就有一声沉重的闷响狠狠砸在他背靠着的墙上,闻稚一个哆嗦,手一顿,接着就听见了液体的滴答在水坑里的声音,鼻尖的血腥气霎时更重。

  巷子里没有喘息声了,闻稚能清晰的听见不远处的狗吠声。

  他缓缓的抬头,被死神逼到了巷角,只能高高的露出脖颈,睁着流着眼泪的惊恐眼睛,等待镰刀的落下。

  刚刚还站在他面前肆意欺负他的人,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昏暗中闻稚辨不清颜色,只能看见他们形状奇怪的腿、扁胀的手指、朝诡异方向弯折的胳膊,还有几颗散落在泥地里的白色。

  上面沾着稠黑,那是几颗刚刚打下来的,很新鲜的牙齿。

  闻稚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寒战,看见远处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斌旁边,一个像兽一样蹲着的人。

  他轻轻咦了一声,仿佛单纯好奇的侧头看了看满脸血迹的李斌,确认他没动静后,刚刚还打到兴起,止不住上扬的唇角慢慢落了下来,神情归于冷寂,像是乏味至极。

  啪的一声,他扔下手里只剩下一半的泡血的转头,然后像是乏了一样,将手搭载膝盖上,很慵懒的伸了伸脖子,转了转头,活动着许久没释放过的筋骨。

  闻稚紧紧抱着关醒,像抱着海上的浮板一样,他小幅度的向后挪,可刚刚动了一下,那头死神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他察觉到了动静,缓缓转动脖颈,看向了闻稚。

  闻稚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和兽一样的眼睛,伴随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那瞳光离他越来越近,他动也不敢动,眼睛不敢眨,只能惊恐的强迫自己睁着眼睛,直视前方。

  膝盖一弯,大衣下的黑色卫衣左胸上的logo露了出来,闻稚看见那白色字母上沾了点喷射的红,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是鹤禅渡半跪在自己面前。

  闻稚贴着墙的后背满是冷汗,余光中他看见鹤禅渡用仅存的不沾血的手摸了摸关醒的额头和脸颊,又检查了一下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直到看见他的左臂时,动作一滞。

  闻稚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敏锐的感觉到他浑身的气质变了,是嗜血撕肉的兽再也维持不住摇摇欲坠的体面,要露出盛怒下锋利的獠牙,浓重的鼻息,要躬背扑上去撕咬了。

  可明明刚刚他才发泄过。

  他抬眸去看闻稚,闻稚毛骨悚然,面前的不是人的眼睛,是很长细的竖瞳,旁边浮动着猩红的花纹,张翕间是一层透白薄膜。

  有一瞬间,闻稚以为自己会比地上躺着的李斌还要死的惨。

  但没有,鹤禅渡还对他笑了。

  他动作很轻的从闻稚怀里抱起关醒,眼角处的伤口血一路流过脸颊,落在了关醒的脖颈上,他就用半边的血脸对着闻稚笑。

  语气很柔和,像是打商量一样,低声道:“如果刚刚的事情让关醒知道了,你不会有事,但我保证,楼逍就没这么幸运了。”

  ..........

  闻稚连打了几个激灵,才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关切望着自己的关醒,嘴巴张张合合,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要告诉关醒,你男朋友比鬼还恐怖,你要快点跑吗 ?

  闻稚想起鹤禅渡的话,又看着面前单纯的关醒,心里乱的不行。

  “闻稚?”关醒摇了摇闻稚的胳膊:“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闻稚咽了口唾沫,飞快看了眼身后紧闭着的房门,然后一把抓住了关醒的手:“星星,我和你说......”

  但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啪”一声,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闻稚和关醒转头看去,就见着手里提着保温饭盒的鹤禅渡进来了。

  闻稚被吓得猛然松开关醒的手,跳出几步远,神色惊慌。

  鹤禅渡将饭盒放在桌子上,看了眼闻稚,又神色平静的对关醒道:“吃饭了。”

  关醒点点头,转头对闻稚道:“我觉得你那个想法就挺好的,他不是经常打篮球吗?你送他球鞋,他肯定会喜欢的。”

  闻稚反应了三秒,艰难的扬起一个笑:“我也 觉得他会喜欢,打算情人节就送他这个了,谢谢啊星星,那咱们说好了,等你出院了,一起去买”

  他向门口的方向退了退,朝关醒摇手:“星星,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我....我明天再来看你”

  “去吧,我没事的,你回去好好复习,马上就考试了。”

  *

  鹤禅渡收拾了一下桌子,将饭盒打开,招呼关醒吃饭,两人相对而坐,关醒很嫌弃的把鹤禅渡给他夹的青菜拨到一边。

  面对鹤禅渡警告的目光,他理直气壮:“我骨折了,得吃肉,得大补!”

  然后又毫不客气的啃着汤里的蹄花,含糊不清道:“你今天下午就去学校,去上学。”

  鹤禅渡不答应,扯了张纸,给关醒擦了擦嘴:“不去。”

  “快考试了!联考啊!”

  “我脑子好,成绩不会差的。”

  “我差啊!”关醒气哼哼扔下猪蹄,用油汪汪的手指着自己:“本来就不是年级第一了,这一回要是掉出年纪前五,我还活不活了?!丢人丢大发了!”

  关醒心里叹气,看这无动于衷的鹤禅渡,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好声好气道:“你就去吧,就当时为了我,我还等着你给我送老师布置的作业呢,你不写,我得写啊,我不能再拉下了。”

  关醒看着鹤禅渡油盐不进的样子,急的冒火:“我成绩好了,我母亲就开心,她开心了我就能自由些,咱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就长些,你自己衡量。”

  鹤禅渡打量了关醒片刻,信了他那张写满了我心里真的没鬼的脸:“行吧,我放学了再来看你。”

  关醒不动声色的长出一口气。

  他再瞎也能看出闻稚对于鹤禅渡的恐惧,闻稚胆子是小,看见李斌那些人也会害怕,但他从来没见过他怕成这个样子,刚刚鹤禅渡进来的时候,他就还是浑身发抖,关醒离他近,甚至看见了他额头上的冷汗。

  怎么回事,鹤禅渡到底做了什么?

  等鹤禅渡走后,关醒掏出手机联系了张云清。

  昨天两人还打了视频电话,关醒给她展示了自己的石膏手臂,张云清当下就要过来看他,被关醒喊住了,说她这次要是没考好,就和自己现在的下场一样,刚好隔壁有空床,到那个时候住进来,天天陪自己。

  “大哥,求帮忙”

  那头瞬间回复,一看就没再学习:“怎么啦,伤口疼?”

  “不是,你知道李斌那些人现在咋样吗?”

  张云情发了一个崇拜的小表情:“不是被你揍了吗,人在医院吗?不过具体的我不太清楚,最近一直在闭关学习”

  关醒懒得拆穿她:“别闭了,开开吧,你能帮我打听一下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张云情爽快的应了,说过几天给他回复。

  关醒放下手机,卸力躺回病床上,无焦点的看着天花板,却始终无法放空自己,他回想起鹤禅渡刚刚离开时的样子,他侧头亲了亲自己的耳朵,眼睛里是落满星子的温柔,临出门时却有些幽怨,站在自己面前看了好半天,没等到他的挽留,才气哄哄的转6身走了。

  关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看着他走进外面的阳光里,看见那衣角翻滚下的残影在空中切割出无数道裂痕,犹如被打碎的玻璃。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心口,慌得厉害。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关醒做了个噩梦,说是噩梦其实也是现实里发生过的,就是很久之前鹤禅渡站在美术室里承认自己是gay的场景,他大笑着,诡异疯魔,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眼里都是猩红。

  梦中的他抓着瑟瑟发抖的关醒,凑上前去,鲜红冰凉的舌尖舔了舔关醒的唇,诡谲的咕涌着黑欲的眼睛死死禁锢着关醒,像看一只无路可逃的小动物。

  一边被他的可爱弱小刺激着摸都不敢摸,一 边又忍不住心里的暴虐,想要掐死他,于是只好用压抑不住的兴奋,贴着关醒的嘴角颤声道:“珠珠,这就是我呀,你得喜欢这样的我呀!”

  这种久违的疯癫的鹤禅渡,让关醒止不住的颤抖,他胆战心惊的看着鹤禅渡,他终于想来了,这才像他,这才是他。

  一个激灵,猛然睁开了眼睛,关醒喘着粗气,好半天,眼神才缓缓聚焦,从床上爬起来,关醒靠在枕头上,擦了把脖颈上的汗。

  时间过的太快了,快的让他忘记了那个刚刚认识的鹤禅渡,以至于从梦中醒来后,他都在怀疑,之前的鹤禅读和现在的鹤禅渡是一个人吗?

  他之前的疯癫诡谲好像消失很久了,关醒被他秾艳惑人的长相、春晓之花的笑容、宛如蜜糖的语言蛊惑着,像极了被海妖勾到深海中心的渔夫。

  一场噩梦过后,渔夫似有所感,但也只是茫然的狠狠的,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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