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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醒是被活活疼醒的,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左胳膊。

  万幸,虽然被夹板夹着,但还全乎。

  “醒醒,”耳边传来女声,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关醒面前。

  “你醒啦,你现在感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盛新雪摸着关醒的额,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关醒看着盛新雪,脑子还是半混沌状态,只看见她眼睛有很多血丝,唇也干的起皮。几缕头发随着她低头落在关醒脸侧,关醒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睡衣。

  盛新雪将他迟迟不说话,眼神又呆呆的,以为他被打傻了,声音都是哭腔调:“醒醒,你说话啊,别吓妈妈啊!”

  关醒回过神来,朝盛新雪笑了笑,结果带动嘴角的伤,呲牙咧嘴:“我没事了,母亲,别担心了”

  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被揍的有多惨。

  对了,还有闻稚!

  关新瞬间清新,不顾身上的疼痛,猛地抓着盛新雪,挣扎的就要坐起来:“母亲,闻稚怎么样了?他应该是和我一起来的,他也受伤了!”

  盛新雪怕他的剧烈动作又伤到自己,连忙道:“他没事,只是皮外伤!你才更严重,你先躺下!”

  闻言,关醒长长松了一口气。

  盛新雪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躺好,才冷声道:“你替他把打都扛完了,他能有什么事?!反倒是你,满身伤口不说,竟然还左手骨折!你是不是看我活的旺!想气死我!”

  盛新雪越说越激动,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又不想让关醒看见,于是背身去抹。

  自有记忆以来,关醒从没看见过母亲哭,她总是高扬着头,眉心皱着,顶着一张冷漠又疏离的脸,坐在书房的椅子前,然后从她繁杂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全部用来问询他的成绩。

  她不像妈妈,像个上着发条的闹钟,只要坐在家里就能听见她井然有序的滴答声,无处不在、从无错处,她就这样按着自己的计划活着,也要求关醒跟上她的滴答声。

  如今她哭了,关醒一下子不知所措,像是遇见了一道他从没见过的题目,他抓耳挠腮、无从下手。

  好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暂时解救了关醒。

  “请进”,盛新雪吸了吸鼻子,理了理头发,从凳子上起身。

  因为躺着再加上盛新雪挡着,关醒只听见了一道清朗的男生,看见了露出的一角的米白风衣。

  “鹤同学啊,你怎么还没回去休息啊?昨天真是太感谢你了!真的,要是没有你,我就要去icu里找他了,阿姨谢谢你!”

  说到后面,盛新雪声音带着点哽咽,关醒心里也不是滋味。

  “阿姨,您别担心,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而且我也是做了我该做的,您不用跟我客气的”

  身体艰难的往一边侧了侧,关醒还是没看全,只看见了半边沐光绒绒的耳朵还有一小截脖颈。

  “阿姨,我带了午饭给你和关醒,关醒醒了吗?”

  “他醒了”,盛新雪转头看了眼关醒:“我就不和你们吃了,我得回去一趟,把换洗的衣服给他拿过来,不过可能要麻烦鹤同学你了,帮我看一下关醒。”

  随着摇头的动作,关醒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唇角,得体的上扬:“没事的,阿姨您去忙吧,我看着他吃饭。”

  盛新雪连声说好,然后转身叮嘱关醒:“听鹤同学的,妈妈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来了。”给关醒倒了热水,盛新雪急匆匆的走了。

  随着关门声落下,房间霎时归于宁静。

  关醒低着头,右手攥着被子,想要把白色的被子看出花来。

  脚步声不紧不慢的逼近,关醒后背开始发毛,看见被子上斑斓的阳光被阴影一点点侵蚀,随着一声刺耳的“咣当”,关醒浑身一个激灵,余光看见一个高高的食盒被不轻不重的扔在床边桌上。

  阴影完全压在了身上,关醒一动不敢动,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喷洒在后颈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睡着的时候就不安,头皮发麻,好像有人立在他床边,垂眸冷冷的看着他入睡的样子,关醒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梦见看他的人就是鹤禅渡。

  这感觉不太秒,醒来的时候就怕见到鹤禅渡,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他没处理好,但好歹也算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他应该直起腰板,可现在他没底气的很,怕鹤禅渡弄死他。

  他确实怕老婆。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关醒艰难的调整了一下笑容,刚想要抬起头,就听见耳畔的男声。

  “ 关醒,你能耐的很啊”,声音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语气很平静,但极冷的口风灌进他耳道里,冻的他脑仁一个哆嗦。

  关醒强笑着抬头,张嘴的话被鹤禅的脸吓的烟消云散。

  背着光,但两人距离近,他将鹤禅渡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形状优美的眸望着他,眼中有一团化不开的暗光涌动,像是某种可怖的力量聚集再聚集,准备破开他的脸皮冲出来,他也不再像往日一样或单纯、或惑人的笑了,唇抿着,唇角就更加显露出来,像两把饱引鲜血的薄刀,感受着主人身上未散的暴虐,蠢蠢欲动。

  他不像是从阳光普照的外面回来的,倒像是从杀人现场满载而归,身后累累的尸体是他战果,他悄无声息的坐在关醒旁边,米白的风衣沾满了血。

  “对不起”关醒收起了笑,正色道:“我让你担心了。”

  鹤禅渡起身,冷冷的睥睨着他,但没过多久,那双眸子就沾满了更多复杂的情绪,他实在没办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一直冷漠的对待关醒,只是看着他,不需几秒,他的心肠就再硬不下去了,他的心脏就开始发痒、蜷缩了。

  他只能生关醒十秒的气,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生自己的气。

  打开饭盒,将煲了很久的粥舀出来,给关醒身后垫上枕头,把床摇起来,再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鹤禅渡吹了吹勺子,给关醒喂粥。

  关醒脸臊的喝不下去,他右手好着,完全可以自己来,但看着鹤禅渡那一脸你再敢给我找事看看的神情,他就不敢拒绝。

  喝了一大碗骨头汤熬的肉粥,关醒实在喝不下去了,主要是他还有别的顾虑,于是看着对方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我不想喝了,我饱了,而且喝多了,跑厕所的次数就多了。”

  鹤禅渡很利索的把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拌在粥里:“没事,我帮你扶。”

  关醒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觉得鹤禅渡这么难搞过。

  吃过午饭,关醒靠在枕头上,他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稍微动一动,就是一阵尖锐的痛感觉,像是断了的骨头在里面胡乱刺,疼的他直吸冷气,但他的主治大夫还没上班,只能等两点以后。

  手臂是胀痛,手肘的关节处又是刺痛,折磨的关醒叹气都叹不出来。

  鹤禅渡用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关醒脑袋上的汗,他不吭声,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只是用软了下来的眼神一直注视着关醒。

  关醒抬起头看他,没看一会儿,眼睛就红了,然后就有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

  鹤禅渡吓了一跳,扔下毛巾,伸手去摸他脸上的眼泪,动作慌乱,声音也终于温柔了下来,像是在问小宝宝:“怎么了?怎么哭了?”

  “疼.....太疼了......”关醒蹭了蹭鹤禅渡手,眼泪停不下来:“怎么这么疼啊!”

  鹤禅渡看了看关醒的左手,医生提醒过他,醒来时会感觉到痛,等打上石膏了就会好很多,本来他是想叫醒关醒给他打石膏的,但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又气的狠下心来,想惩罚他一下。

  不过现在好了,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鹤禅渡无声的叹气,一看见关醒哭,他身体里的警报就直接拉到最高等级,督促他赶紧采取一切措施让关醒不要哭了,关醒的眼泪又酸又涩,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出来,又流进他的身体里,泡着鹤禅渡的心脏更酸涩,鹤禅渡还舍不得让它们流走。

  “那怎么办呢”,鹤禅渡发愁的看着关醒,看着他哭的眼皮有些肿了,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又开始气,气关醒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气自己刚刚没叫醒他,给他打石膏。

  “下次还串不串黑巷子了?!”他语气冲,但用毛巾给关醒擦脸的动作很轻。

  关醒连连摇头。

  “下次还自不量力和人打架了不?!”

  关醒头发被他摇的张牙舞爪。

  鹤禅渡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到病床另一边,弯腰低头,鼓起嘴巴,带起一阵清凉的细风,轻轻吹着关醒红肿的手肘。

  关醒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看着窗外的光落在他鼻尖、唇上,泛起晶莹,看着他半阖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看他鼓的脸颊像个圆圆的爱心。

  然后听见了自己嗡鸣不断喊救命的心跳声。

  吹了很久,鹤禅渡抬起头,看见关醒不哭了,他直起腰,伸手刮了刮关醒的鼻梁。

  经历过昨晚狂轰滥炸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他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珠珠,不能再有下次了,我这次差点被你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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