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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放学的时候,曹威宁给两人留了作业,一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有关物理的报刊书籍,让两人没事了回去看看,关醒在电脑上搜了好久,有几本根本搜不到。

  他一一记下名字,刚放下笔,手机铃声就响了,关醒装作没看见,但对方好像知道关醒是故意的,打个不停,手机震动着在桌子上转圈圈,很像对方在那头走来走去,皱眉不爽,一遍又一遍按电话的样子。

  关醒叹了一口气,在手机跳脚着要摔下去的时候,接了起来。

  “关醒,”那头瞬间响起气呼呼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

  “我刚刚去洗手间了”关醒随便诹了一个理由。

  “你骗人,”对方根本不信,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一样或者带着小熊头罩:“你就是不想接我电话......”

  关醒捏了捏眉心:“鹤禅渡,我接你电话了,你不会就是要和我说这些吧?”

  那头终于想起来了,继续蔫蔫道:“老师给的清单你看了吧,好几本都没有,我觉得咱们需要去一趟市图,你觉得呢?明天怎么样?”

  关醒本来就是打算去图书馆的,他也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的,但听见听筒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一只垂下头的玫瑰,费力的张合着花瓣说话,可一张口就掉一片花瓣,没说几句,枝干底下已经落了薄薄一片,但要说的话还没说话,只能欲哭无泪的看着一地凋零,更蔫巴了。

  关醒心里也不是滋味,可他没品明白那种半苦微涩的味道,嘴巴就先一步诚实道:“可以。”

  比他心脏果决多了。

  “那就这么定了啊!”对面几乎下一秒就说道,声音猛然扬了起来,和他骤然飞扬的眉一样,含着遮盖不住的笑和得逞:“不可以反悔了啊!明早九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不见不散!”

  话落,那头的电话就挂断了,像是唯恐关醒反悔一样,只剩下一声比一声长的嘟嘟声。

  关醒愣过三秒,才放下了手机,什么感觉呢,像是一种被对方拿捏了一样,他的诡计多端和小心思全设计给自己了。

  *

  早上八点多,关醒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收拾好,打开门去客厅,破天荒撞见盛新雪从厨房里出来,打扮十分新奇,围着围裙,还端着一叠小菜。

  “醒醒,起床了,那洗漱一下就过来吃饭吧!”她招呼关醒。

  关醒顿步,看着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微笑,几乎是在下一秒,全身的感官都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像是接受不了这种恐怖一般,接着又打了一个。

  这简直比看见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还惊悚!

  关醒之前不吃早饭的习惯是遗传自盛新雪的,一半是她从来不做,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认为吃早饭和吃的过饱都不利注意力的集中,会让人困倦,浪费早上的大好时光。

  “快点呀,醒醒。”

  关醒回过神了,看见桌子上热气腾腾的一桌,唯恐闻见就被毒倒一般,向后退了几步:“不用了母亲,我早上要去图书馆,时间要来不急了,我得走了。”

  言罢,不去看盛新雪凝滞在脸上的笑容,躲近了洗手间飞速洗漱。

  最近,父母对他的关注异常增加,刚刚起床他还收到了关铭华的微信,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想带去一起出去玩,关醒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为啥,估计是准备离了,开始盘算他了,在他身上各显神通。

  关醒逃似的从家里跑了出来,刚刚冲出楼道,就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瞬间,熟悉的清新气味扑面而来。

  是鹤禅渡,带着一身清晨的初冷。

  对方握着他的胳膊,帮他站稳,关醒抬头逆光去看,看不清原本深俊的眉眼,只有饱满的唇像月牙一样,泛着水红红的润光,然后轻轻张开一点小缝,便是一口含着笑的唇红齿白:“珠珠,早上好呀,吃过早饭没?”

  关醒看着那玫瑰花瓣似的红,坦诚的摇头,于是那笑容就更明亮了,声音里满是得意:“我就知道,我们一起去吃吧,我知道一家店,味道可好了!”

  鹤禅渡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譬如说他贵气的长相、矜贵的气质、骄恣的行事作风,但他有时候又很不像个钟鸣鼎食的人,譬如现在,他拉着自己满大街胡跑,然后坐在在人家早茶店门口的小板凳上,一边翻菜单,一边给关醒讲是如何好吃,一边在点单本上狂记。

  关醒不懂,看见他恣意的笑模样,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从衣服娇贵到头发丝,周身清冷活气不沾,就连现在弯弯翘翘的睫毛以前都疏离的垂着,目中无人,因此如今他这个样子,关醒觉得真实又不真实。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大厅里,和一群侃大山的大爷大妈们一起吃完了一顿早饭,然后又带着一身虾饺的味道,去了图书馆。

  周六早上的图书馆,人竟然不多,两人在门前的机器人那里问到了路,很快就找到了物理期刊的阅览区。

  市图的书架是实木做的,又高又稳,从书架的缝隙中穿过就像是走在森林的树木间一样,静谧又畅快,关醒拿着手里的清单,一遍走,一遍抬头找,鹤禅渡就紧紧跟在他后面,像怕自己被弄丢一样。

  “你别跟着我了,不是和你说了吗?你去那边找啊。”关醒压低了声音,转头对鹤禅渡道。

  鹤禅渡不为所动,他低下头,指了指旁边的书架,声音也低低的,像不乐意的乌云要下雨:“我不要,这里书架这么高,你要是拿不着书,我得帮你拿。”

  关醒脸黑的要死,他招了招手,对方眼眸一亮,乖乖的靠近凑过去,结果就被捏住了脸颊,狠狠的。

  “珠.....珠.......”对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话都被关醒的手扯的含混不清。

  “什么意思,嘲笑我个子比你低?”,手下的肌肤肉没自己多,但胜在细腻光滑,关醒往外扯了扯,感觉对方像只只能鼓一边气的青蛙,眼睛里含着湖里的水,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对方摇头,眉可怜兮兮的皱着,眼睛剔透的像琉璃,没一点掩盖着的情绪,就是委屈,脸上的肉随着摆动蹭着自己的指尖,热热的,从指尖带着麻意一直传导到关醒的左心房,心房一道酥麻电击,电的关醒眼前一花,恍惚间看见了那个穿着鲜艳红裙,眉眼野性灵动的鹤禅渡,不过冷冷一笑,就是颠倒众生、雌雄难辨的风华。

  关醒被吓得连忙松手,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转身就走。

  可鹤禅渡什么都不知道,跟在关醒屁股后面讨价还价:“珠珠,这不公平,你捏我的脸,我也要捏你的.......”

  关醒哪有空理他,直到做回了位子上,他还嘟嘟囔囔,很不满意一样。

  关醒翻着手下的书页,企图用里面冰冷晦涩的文字来打断对刚刚情形回味,然后又想起了张云情说的那番话,嘴里恨不得念金刚经、清心咒。

  鹤禅渡要和他说话,身体刚刚贴近一点,关醒就往外躲,用书遮脸:“好了,你不要和我讲话了,我要学习了。”

  他现在就是被骗进女儿国的唐僧,他得冷静,他还有上西天取经的大业要完成,绝不能折在这里。

  鹤禅渡看着对方振振有词、满头大汗的紧紧盯着桌子上放反了的书,心里笑得要死,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这么好用,关醒是个小色胚,装作不看,瞳孔却地震的样子可爱的鹤禅渡想亲亲他的眼皮。

  不行,他得得逞。

  .........

  鹤禅渡破天荒的没有打扰他了,也翻开自己面前的书去看,关醒终于松了一口气,悄咪咪的把面前的书摆正了,一页页飞快的扫过。

  图书馆又大又安静,躲在油墨的香气里,只有晌午的日头刚出来骚然人,好在阳光不刺不晒,一点点升高了,通过干净的玻璃,落在大桌上,关醒顺着光的指点,读完了一个章节。

  眼睛有点累了,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侧头一看,才发现这么长久的安宁是有原因的——鹤禅渡头枕在胳膊上,面朝着自己,睡得正香。

  阳光似乎更偏爱这个少年,带着树影的光斑温暖的铺在他白色的T恤上,留下好看青涩的印花图案,剩下的就单纯的落在他那张脸上,在他的睫毛上荡秋千。

  关醒看了半晌,最终还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同那束光一起描绘着少年的脸。

  像是在参与一张神作的诞生,从他的发一直到形状较好的眼睛,最后才是梦里含笑的唇,一处不落,描绘完了,他也舍不得签上自己的名字,嘴巴却像压抑不住一样,想要张开一点点,唤一唤画中人的名字。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画里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带着狡黠的笑意,灵动的从纸上旋身跳了下来,然后飞快的凑过头,在关醒来不及惊讶的眼皮上轻轻一吻。

  接着,又敏捷的像只松鼠一样,快速低下头,啄在了关醒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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