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泽的眼神冷静中透着坚毅，沉声续道：“所以，我有一个梦想。
在中国，是不是可以有这样一个地方：她有强大的医学科研机构，有先进的生产配套能力，有现代的资本资源市场，三者结合可以让领先性的核心技术在产业化层面取得先机；
同时，这个地方有区域甚至全国性的战略地位，进可组建面向全国甚至全球的供应采购销售网络，退有足够的本地市场保证良性循环，从而激发足够的潜能将医药发展成为当地的核心支柱产业；
并且，这个产业在政府的支持下在产、研、学、商几方面建立激励机制，让医药产业形成小宇宙一样的产业生态链，不断完善、自我生长，从而形成一种可持续的发展机制。
如果说，当今中国存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相信，她就是华城。如果这种发展是可尝试的，那就是今天孔雀集团希望通过这次竞标方案汇报给各位专家和领导的。
在方案中，您可以看到我们的努力方向：我们与国内领先的科研机构合作，在保证现有药品的生产外，我们希望致力于探索基于中药理论的现代医疗体系；孔雀有世界一流、国内领先的制造能力，我们计划将目前完全依赖进口的高端医疗设备，在三至五年内实现全部核心部件的国产化，中国可以造航天飞机、可以开发北斗系统，我们怎么就生产不了高端的精密医疗设备？
所以，在方案中，这一切计划和报价包含的不仅仅针对三年乙脑疫苗的生产，它是我们基于科学客观的调研分析后，从发展的眼光看今天现代医药业的发展机遇，拟定医药产业发展规划，那就是孔雀计划用三年时间布局中国，成为中国医药产业龙头，并以全新的姿态走向国际。
我们需要你们的信心、信任和支持。给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希望能给华城、给中国医药行业、给世界每一个渴望健康的生命，创造一个不再重复过去、一个新的机会。我相信，这不仅仅是我的梦想、孔雀的梦想，这是在座的每一位决策者、每一个华城市民、每一个中国人的梦想。”
他说完了，现场没有一个人动，直到一个人的掌声在会议室最后一排清晰、有力地响起——是秦正。他远远注视着傲然独立、面容凝重的东方泽，不由自主地起立，为他鼓掌，哪怕只是他一个人、两只手的力量，他相信这会是这世上最坚定的支持。他要用自己的眼神、用眼神里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认同，告诉站在前面的那个人：你真的很棒！我为你的梦想而骄傲。如果这真的只是梦想，就让我们一起去实现。
这时，前排一位评委开始鼓掌，接着有人加入，最后变成全场人的共同行动，终于掌声四起。孔雀集团以及一些现场工作人员纷纷站起来鼓掌、甚至喝彩。
曹振没有动，但他的嘴角和眼神都是由内心散发出的欣慰和赞赏，明确而强烈。这才是他对这次竞标的最高期望，是他对这个城市未来发展中他专业所在、心之所系的医药行业的使命与抱负。
他之前曾与不只一家企业沟通过、探讨过甚至表白过，但今天，只有孔雀集团的东方泽以这样一种现实的理想主义方式，系统而全面地阐述出来，从而为他在马上召开的两会上提出医药行业发展提案提供支持和铺垫。
他甚至在想，也许这个提案工作都可以让东方泽参与进来，因为这个年青人看起来是一个理想的合作者。
满堂彩后，孔雀团队迅速撤出会议室，以便下一支竞标团队入场。马总带团队先退出，秦正和东方泽留下来与曹振和几位评委短暂交流后才离开。这时已近中午，外面没什么人，两人肩并肩走下台阶，相似的身高、同频的节奏，炙热的光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台阶上跳跃着交叠在一起，像一个人一样。
秦正看着东方泽洋溢着青春活力而分外帅气的脸庞，殷勤建议：“一起喝一杯？”东方泽没注意到他的眼神，随口反问：“为什么呀？”秦正克制着兴奋地说：“这标讲得这么漂亮，一起庆贺一下嘛。”东方泽完全无感：“讲个标有什么可庆贺的？”
秦正张大了嘴巴刚想反驳，却听后面有人道：“秦正先生！请留步。”两人驻足回望，是常市长的高秘书。高秘书追上前：“秦先生，常市长有请。”
东方泽道：“那我先回去了。”秦正道：“应该不会很久，你在这儿晒晒阳光，平时缺乏运动小心缺钙，毕竟还长身体呢。”一边笑着跟高秘书跑上台阶，留东方泽一个人在那儿干瞪眼。
常以方看到秦正，莫测高深地一笑：“听说你们刚刚竞标表现不错啊。”秦正知道他一定收到密报了，谦虚地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关键是领导们怎么打分。”
常以方心说“你知道就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来说说我们的投资项目吧。”
秦正假装殷切地问：“周二范老带队指导工作，正想问下，专家们有什么反馈吗？”
常以方沉吟道：“你们帐目很清楚、规范，范老对你们财务工作还是很认可的。我想说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这个投资方案的资金来源，你有具体规划吗？总不成我确认了你的方案，你再四处找米下锅吧？”
秦正忙道：“那哪儿能呢？孔雀集团每年都有投资预算，这笔费用是规划好的。只不过，如果需要扩大规模的话，坦率讲，我们资金面上确实有困难，还需要借助资本市场的渠道来完成。”
常以方一笑：“当然不能强人所难去做力所不及的事情。只是，我听说在竞标会上东方泽有一个很大的梦想，光靠这个标的几亿元无法实现吧？背后一定得孔雀集团自己再做大的投入才有可能。所以我倒有些替你担心，帐上只规划那一笔预算费用，如何能完成两处大手笔的投资呢？”
秦正故意有些晦涩的样子：“您说的是，这笔预算东方泽是想留给他负责的医药投资，对此我是持不同意见的，公司内部是有一些工作要做。但无论怎样，谁作主孔雀，谁将决定这笔费用的最终去向。”
常以方会意地点头道：“我明白。但同时我希望你明白，这不是你们内部的问题，这是孔雀集团向公众表明态度和立场的问题，即孔雀集团发展的重点到底是唯商业利益至上，还是愿意为民生、为当地建设做出更实打实的贡献。
比如说这次两会，我这边会有文化建设和本地就业两方面的提案作为今年主要政府工作方向，而曹市长那边会提一些商业和经济发展方面的提案，有限的精力和资源注定我们不可能鱼与熊掌兼得，二选其一的话，就要看当地公众及各界人士的支持，所谓人心向背。如果在两边提案上都看到孔雀集团的身影，是不是比较难理解孔雀之心到底有无向背了？”
这不是明显让孔雀在常曹之间站队吗？秦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提出这个要求，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回去的车上，东方泽幸灾乐祸地说：“就跟你说，不要玩站队这一套，现在陷进去了吧？”
秦正道：“哪儿知道这位常市长这么黑呀？都那么委婉地告诉他孔雀集团不差钱，他还非要我们站队，真要逼良为娼吗？”
东方泽道：“少来！本来就没这笔钱，你就是成心想骗他没骗成而已，这叫天网恢恢。”
秦正叫屈道：“哎我说东方泽，我这打掩护的，到底掩护的是谁呀？敢情到最后你还不领情。这河还没过你就要拆桥，为人要不要这么冷血呀？”
东方泽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冷血’，这是‘原则’。做企业就清清白白地做企业，非要跟政治搅在一起，叫你站队那也是你自找的。”
秦正好笑地反问：“你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企业不跟政治搅在一起就清清白白了？善用不同资源和力量、争取最优化的结果，这叫智慧。”
东方泽负气道：“好，你智慧、我教条！道不同不相与谋，还是兵分两路、各干各的。”
秦正看着他的侧脸，这人一不高兴就会写在脸上，尤其私下场合，他会不自觉地嘟嘴，怎么看都有些孩子气，这个形象要是放到公司大屏幕上绝对没人相信那是东方泽副总裁吧？
不过，这才是自然状态下东方泽的样子吧？秦正不觉有些窃喜：除了自己，是否有人见过他这副又可气、又可笑、却又带着那么点萌的样子？
当下愈发要逗他，秦正故意说：“在外人眼里我俩可是一体的，你就是想跟我分家，他们会信吗？”
东方泽没听出他的话中话，似乎在思考这一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