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十月，行道树落了一地叶子，被北风打着旋吹走。
秦越安一脸戾气，走在人群最前面。
昨天是秦越安十八岁的生日，原本他打算借此机会在生日宴上和宋寻汀告白。
谁知道没等他将预先打好的腹稿说出口，宋寻汀先一步说他要转学，去他父亲的老家，距离A市数百公里的一个小城市。
秦越安仰头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胸口的郁闷更上一层。
他停下脚步，沉默了几秒后换了方向往另一条街走，准备找个网咖打会游戏发泄多余的情绪。
从网咖出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之后，门外阳光热烈，秦越安转头问身边的几个人：“要去吃饭吗？”
其中一个道：“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
秦越安对吃的不怎么讲究，点点头，示意那个人带路。
又喝下一杯冰饮，秦越安心里的焦躁也没有减少，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经过餐厅后门时，一个清亮的少年音突兀的出现：“你们说我是倒霉蛋、灾星，靠近就会沾霉运，却成天在我眼前晃，现在年轻人都这么心口不一的吗？”
秦越安看过去，稍矮些的少年被另外三个人围住。他又上前一步，看清了前面的情况，那少年大约是店里的员工，正准备出去扔垃圾。
其中一个灰色头发的男生气恼道：“少废话，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怎么赔？”
“是你自己故意打翻酱料，而且我也没钱赔！”那少年低着头，声音里十足倔强。
“小灾星，你这脸倒是真的好，不给钱也行……”
“我真的没钱。”少年声音多了几丝颤抖。
秦越安不欲多管闲事，谁料此时低着头的那个少年忽然抬起了头，秦越安眼神变幻，忍不住握紧了拳。
若不是体型不对，秦越安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宋寻汀。
那边的几个人发现了秦越安，骂骂咧咧：“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滚。”
秦越安眼睛眯了一下，他脾气差的很，这些人又正巧撞在了枪口上。他把手机往少年的方向一丢，下一秒拳头已经落在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他没看见刚才仿佛要哭出来的少年眼里泛着光，瞳仁又黑又亮，像是最名贵的宝石。如果靠近，就会听见他在小声念叨：“哇，左勾拳，好帅！哟，扫堂腿，太酷啦……”
那几个人也就敢威胁这个瘦弱的少年，实际上战斗力都比不上秦越安表妹养的那只公鸡。
等秦越安转身，少年正蜷缩在角落，边上还有两袋垃圾，他走过去道：“那些人走了，已经没事了。”
等少年抬起头，秦越安不知道是惊艳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少年确实很像宋寻汀，只除了那双眼睛。
他和宋寻汀的眼睛完全不一样，宋寻汀眼睛细长，眼神也总是冷漠又疏离，带着几分高高在上感。而少年的眼睛很圆，就像是新生的小鹿，眼神干净又澄澈，写满了单纯与天真。
秦越安抬脚欲离开，那个本来蹲着的少年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摆：“谢谢你，救……救命恩人。”
秦越安没想到在现实里能听见这样的称呼，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的下半张脸，秦越安眼神里多了几丝玩味：“那你要怎么谢我？”
“我不知道，就跟着你，报答你。”少年对着手指，眼睛里沁了一层水雾，“等我再想想好不好？”
不好那个答案在舌尖过了一圈，秦越安道：“好。”
池意秋欢喜道：“救命恩人，你真好。”
“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吗，就跟刚才那几个人一样。”秦越安道。
“你不是。”少年认真道，“你比他们好看。”
秦越安感到一阵无奈，他没注意自己的嘴角微微勾起：“你能安全长大没被人卖掉真不容易。”
“被人卖掉我也能回家，你相信我。”少年一脸笃定，仿佛他真的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
秦越安没有在意这些略显奇怪的地方。
池意秋快步跑到院子外面丢了垃圾，然后又蹬蹬蹬跑到秦越安：“救命恩人，走吧。”
秦越安觉得他真的听见了池意秋走路时的音效。
“秦越安。”
“啊？”池意秋疑惑道。
“我说，我叫秦越安，不叫救命恩人。”
“知道啦。”池意秋说完又小声嘀咕一句，“我早就知道你叫什么了。”
“越哥，这位是？”秦越安的小跟班们已经吃饱喝足，瘫在沙发上没个正行。
秦越安碰了碰从进门开始就保持安静的少年：“喂，你叫什么名字？”
“池……池意秋。”
“池意秋。”秦越安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转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可以回家了，记得周一还有作业要交。”
“越哥，江湖救急……”
秦越安没理他们，看向还在发呆的少年：“池意秋，走。”
“我还没下班。”
秦越安在跟班们震惊的目光里说：“那我等你。”
送走几个同学，秦越安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视线落在池意秋的身上。
他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已经打翻了三次饮料，摔了两回盘子，还有撞在玻璃门上一回。
这么蠢还没被开除，秦越安怀疑老板在做慈善，或者另有所图。
等午餐时间过去，烤肉店里渐渐变得安静。窗外，太阳再次隐匿在云层里，看着一片萧索。
池意秋跳到秦越安面前，仰头看着他：“秦越安，我下班了。”
秦越安收回思绪，笑着看池意秋：“工资扣完没有？”
池意秋撇撇嘴：“还剩五十，老板是个黑心商人。”
秦越安心想，老板分明就是个慈善家。
“我请你吃饭？”出了店门后，池意秋问。
“蠢，我们刚从烤肉店出来。”
池意秋挠挠头：“那我请你喝东西？”
“你工资都快被扣光了，够花吗？”
“你不用担心。”池意秋晃了晃手机，“其实我可有钱了，一点也不缺零花钱。”
“那为什么出来打工？”
池意秋陡然增加了斗志，握着小拳头：“我要证明给我妈看，我可以养活自己。”
秦越安眉头皱着：“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也没有不好，反正我就是想要独立、自由。”池意秋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我不想被关在笼子里。”
秦越安心想，得，原来是个中二病，顶多是长得很好看的中二病。
等他们俩坐上出租车之后，原本安静的少年不知道被点开了什么开关，嘴巴就没停过，问的全是些蠢兮兮的问题。
“池意秋，安静一点。”秦越安手指翻飞，控制着屏幕里的人物朝对面放了一个大招。
“哦。”
池意秋安静了两秒之后，又开始继续叭叭叭。
秦越安手一抖，屏幕变成了灰色，他冷着脸道：“池意秋，闭嘴！”
池意秋抿着唇，仰头看着秦越安，眼神清澈，像小孩子一样。
游戏是打不成了，秦越安随意应付过去后关上了手机，池意秋也随之恢复了安静。
秦越安觉得好笑：“池意秋，你原来就是不想我玩手机啊。”
被拆穿池意秋也不尴尬，理智气壮道：“在车上玩手机对眼睛不好，你玩游戏还要一直盯着屏幕。”
“管的还挺多。”
池意秋抬头看着秦越安，弯着眼睛笑：“你眼睛那么好看，如果近视就太可惜了。”
秦越安喉头吞咽了两下，别过脸不再看池意秋。
“也别盯着窗外看，太阳很大。”池意秋又道。
秦越安还没见过池意秋这样胆大又自来熟的，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
这时，秦越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宋寻汀的专属铃声。
“寻汀，你到了吗？”
“晚上视频，等我有时间就去看你。”
……
“好，再见。”
电话只打了不到一分钟，迟钝如池意秋也察觉出了秦越安的情绪变化。
没等池意秋开口，秦越安从书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了池意秋脸上。墨镜对于池意秋的巴掌脸来说有些大了，遮住了大半张脸。
秦越安视线下移，盯着池意秋看，眸光微动，闪过几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池意秋伸手推了推墨镜，软声道：“不舒服。”
秦越安按住他的手：“别动，外面光线太刺眼，你眼睛更漂亮，别被刺伤。”
就这么个破理由，池意秋还真的相信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越安总算放过池意秋：“行了，摘下来吧。”
池意秋欢天喜地：“终于可以摘掉了，感觉我鼻子都被压塌了。”
“你鼻子是假的吗，这么容易被压塌。”
池意秋却道：“秦越安，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
“小孩子就喜欢骗人。”
秦越安无奈道：“究竟谁才是小孩子？”
池意秋在书包里摸摸索索，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秦越安看：“看见没有，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真不好意思，我比你大一天。”
“那也是小孩子，所以别难过啦。”池意秋又在书包里翻了翻，然后拿出一袋麦丽素递给秦越安，故作高深道，“灵丹妙药，药到病除。”
秦越安可能有十年没吃过零食了，拆开后直接递到池意秋嘴边：“自己吃吧，爱吃糖的小朋友。”
“谢谢秦哥哥！”池意秋吃到喜欢的东西时，圆溜溜的眼睛会眯起来，满脸写着幸福。
车子经过隧道时，秦越安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的笑脸。
他愣了几秒，而后又笑了。
趴在车窗上的池意秋仿佛是个好奇宝宝，看见什么都要哇一声，秦越安觉得有趣，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