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苜连续去了庄家老宅三天,每次几乎都会和庄衫在书房里面待一整天。

  庄清河推掉了这几天的所有安排,每次江苜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外面等着,似乎是为了见证庄衫的崩溃。

  三天后,江苜从书房出来,对等在门外的庄清河说:“他已经彻底疯了。”

  身后的书房里,是庄衫嚎啕大哭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惨叫。

  庄清河一脸不可思议,不敢相信他斗了二十多年的人,仅仅是和江苜在一间屋子里呆了三天,就崩溃成了这样。

  他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苜神色淡淡,说道:“我让他想起了当年的事,然后用催眠侵入了他的潜意识,让他重新回到那个时间,这种超强的知觉体验,足够让他崩溃。”

  “我给他的,是一场规模宏大的解离,如巨轮沉没,大楼坍塌,雪山崩裂。”

  “另外,我还彻底粉碎了他的人格和自主意识,扰乱了他对时间的把控,他只能在最痛苦的回忆里穿梭。”

  在此之前,庄衫的书房里。

  江苜面容冷静,对庄衫的崩溃视若无睹,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无孔不入地钻进庄衫的耳朵里,让他无处可躲。

  像鞭子一样,抽得他避开肉绽。

  又像凿子一样,凿着他最脆弱的太阳穴。

  “她不是古叶蝶,她是江甜。”

  “苏南的江甜。”

  “你的第一任妻子江甜。”

  “她是江甜。”

  这声音如同紧箍咒,庄衫只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四周似乎有无数双鬼手在撕扯他的皮肉。撕烂、啃食、咀嚼,好疼啊。

  他四肢僵硬,眼睛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一样,让他不得不一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眼睛。

  那双让他恐惧的眼睛,如滢滢秋水,如碎星沉海底。

  那么美的一双眼睛,可却是他的噩梦。

  江苜还在说:“看着我的眼睛,想起我是谁了吗?我是江甜,我是你的第一任妻子。”

  “甜甜。。。”庄衫似乎陷入某种甜蜜的回忆,他神情放松了下来,眼睛里带着眷恋和柔情。

  “甜甜,我好想你啊。。。”

  那个来自苏南小镇的女人,柔美干净得像一泓泉水。那是他的初恋,是他最爱的女人。

  这时,江苜的眼神骤然一变,仿佛撕去人皮露出鬼面,眼睛里满是憎恶和怨恨,他说:“可我已经不是江甜了,我是古叶蝶,你给我改的名字,你忘了吗?”

  庄衫心脏一抽,突然感到窒息,他表情慌乱且凶狠,泪流满面看着江苜吼道:“我没有。。。我不认识你!”

  江苜豁然站起身,那一瞬间,他的身后仿佛站着一个虚影,是一个轮廓都透着动人的女人。

  女人很美,世间最娇艳的花在她面前都要自惭形秽。

  那是江甜,那也是古叶蝶。

  虚影漠视他,庄衫面露惊恐之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他想抓住什么东西站起来,却只触摸到冰冷的地板 。

  江苜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声说:“活着吧,带着最痛苦的记忆活着,和母亲生前一样。”

  从老宅出来,两人沿着宽阔的车道慢慢走着,两旁的树像天仰伸着枯枝,像一只只向老天乞讨的贪婪的手。

  今天没什么风,但是空气还是很冷,江苜感觉自己的脸颊像覆了一层薄冰。

  江苜发现自己心情似乎没有沉重的感觉,甚至有一种尘埃落定一般的轻松。

  他问庄清河:“接下来,你是打算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庄清河垂眸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还让他在这住着吧。”

  江苜有些诧异,他以为庄清河会把庄衫送进精神病院,甚至不是条件更好的疗养院。却没想到,他会选择让庄衫继续住在老宅。

  不过他不打算干涉庄清河的决定,只是点点头,说:“你决定。”

  远处的空地上落了几只乌鸦,在地上啄食。

  庄清河看着黑鸦,突然说:“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

  江苜抽了抽鼻子,说:“是啊,我好想她。”

  庄清河说:“我也很想她。”

  江苜回到家,发现凌霄没出门,一直在等着他。

  他进门之后,朝凌霄伸开双臂,说:“过来,给我抱抱。”

  凌霄走到他面前,和他抱在一起。两人就这么站着,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解决完了?”凌霄轻声问,仿佛问得是一件稀松平常,又无关紧要的事。

  “嗯。”江苜说:“他已经疯了。”

  “凌霄,你真的不怕我吗?”江苜突然问。

  “不怕啊,我不是都说了吗?我喜欢你还喜欢不过来,怎么会怕你。”

  “你喜欢我什么呢?”江苜喃喃问,他除了长得好一点,还有什么呢?

  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他?在见他做了这么多可怕的事后,还是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有你是清晰的。”

  凌霄讲不出文艺的话,否则他会引用那句“一见你,我的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起舞,一张嘴就要飞出来了。”

  “江苜,我爱你。”

  “我也是。”

  江苜拿了一个奥特曼哄庄木森:“叫伯伯。”

  庄清河在一旁说:“这是叔叔。”

  江苜拧眉,对着他道:“你还不死心?承认我比你大那么难?”

  “不是事实我为什么要承认?”

  江苜不理他,继续在庄木森这使劲:“乖,叫伯伯。”

  庄木森显然是被他爹交代过的,看看江苜,又看看庄清河,闭着嘴不说话。

  庄清河看着庄木森,说:“这是叔叔。”

  “叔什么叔?是伯伯。”

  “伯什么伯,就是叔叔。”

  “先把伯仲叔季的顺序记牢了再说话,回去多读点书吧你!”

  “切!教授了不起啊。你就是叔叔!”

  “你幼不幼稚?”

  “到底谁幼稚?在我这讨不到便宜,来糊弄小孩儿,你可真行!”

  “懒得理你!”

  两人的争吵声化作一个传音的小精灵,飞到窗外,在和煦的冬日暖阳中徐徐上升。它飞啊飞,不知飞了多久,终于飞到天国。

  天国里一个很美的女人透过洁白的云层,透过玻璃,看到正在争吵的两兄弟,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

  这天江苜和凌霄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聚会,刚到现场,就迎面碰见了一个人,凌霄跟他打招呼,叫他:“阿司。”

  然后跟江苜介绍:“这是司澜沧,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刚回来。”

  江苜冲他点点头。

  凌霄刚要介绍江苜,就被司澜沧打断了,说:“不用介绍,江教授声名在外,现在谁不认识他?”

  司澜沧看起来斯文高大,戴了一副金丝眼镜。可是江苜看出来,这人其实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身边是一个年轻女孩儿,长得很乖巧。大冷的天,穿着轻薄的礼服,紧紧地挽着司澜沧的手臂,眼神有些飘忽怯懦。

  司澜沧眼镜往凌霄和江苜脸上来回扫了一眼,然后对凌霄说:“看来你熬鹰失败了,被鹰熬了。”

  凌霄笑了笑没说话。

  江苜没听懂司澜沧这句话的意思,也没在意,他眼睛看着那个女孩儿,突然问:“姑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凌霄和司澜沧闻言一起望过来,看着两人。

  姑娘?司澜沧在心里有些无语和好笑,这是什么称呼,他咋不干脆叫同志呢。

  “她现在舒服着呢。”司澜沧悠悠开口,又问:“你怎么会觉得她不舒服?”

  江苜看着司澜沧,微微皱眉,他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奇怪,但还是开口说:“她脸很红,还发抖,呼吸急促。手攥得很紧,脚趾也一直在扭,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凌霄:“。。。。。。”求你快别说了。

  现场人来人往,交谈的,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

  司澜沧神情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低笑,说:“观察得倒挺仔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上面有按钮,应该是个遥控器。只见司澜沧在上面按了两下,他旁边那个女孩突然一抖,呀得一声叫了出来,拽着司澜沧的手臂浑身剧烈颤抖。

  江苜见状吓了一跳,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都说了,她舒服着呢。”司澜沧好笑道。

  江苜皱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自己的知识盲区,他疑惑地看向凌霄。

  凌霄也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咳嗽了一声对江苜说:“阿司会照顾她的,我们走吧。”说完就拉着江苜匆匆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远离人群后,江苜忍不住问。

  凌霄叹了口气,看着江苜,突然笑了,那种无语又无奈的,然后他低头跟江苜说了什么。

  江苜听他说完,脸腾得一下红了,再想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真他妈丢死人了。

  他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脸上写满了震惊,过了好几秒才那副表情收起来。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司澜沧每次都这样,毛病。”凌霄说,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就这么。。。带出来?”江苜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嗯,个人爱好嘛。这也不违法,他们自己觉得没什么。”然后他突然说:“你脸怎么还那么红啊?”

  江苜把头撇到一边,没说话。

  凌霄眼睛一亮,笑着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要是想,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凌霄噙着笑,慢悠悠说道。

  “凌霄你有病!谁说我想了?”江苜皱眉骂过去。

  “这怎么能叫有病呢,这是情趣好不好。”

  江苜仍然接受不了,说:“这,这也太糟践人了。怎么能。。。”

  两人正吵着,程飞扬走了过来,好像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里很吃惊似的。他走近了点,看了眼江苜,愣了一下,问:“你脸怎么那么红?喝了多少酒?”

  江苜:“。。。。。。”

  凌霄在一旁憋笑。

  接着程飞扬问:“你们怎么在这?”

  凌霄和江苜闻言都是一愣,他们为什么不能在这?

  程飞扬看了他们的表情,压低声音问:“你们不知道吗?庄衫昨晚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