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射多少蓝鸟都没关系,但要记住,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

  知更鸟只唱歌给我们听,什么坏事也不做。

  它们不吃人们园子里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仓里做窝。

  它们只是衷心地为我们唱歌。

  这就是为什么说,杀死一只知更鸟就是一桩罪恶。

  ---《杀死一只知更鸟》

  当江苜又一次在南大校园里看见程飞扬的时候,他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朝程飞扬走了过去。

  程飞扬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来找李钦?”江苜随手撩了撩额前的头发,问他。

  程飞扬垂着眼皮,看着江苜手里的教案,嗯了一声,说:“过来给他送点东西。”

  江苜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江苜说:“到饭点了,一起吃午饭吧。”

  校内餐厅的一间包厢里,程飞扬看着对面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江苜,问:“你想说什么?”

  江苜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赧然,还有些迟疑,问他:“你和李钦的导师,林祥文林教授熟吗?”

  程飞扬:“吃过几次饭,说得上话。”

  “哦。”江苜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眼睫轻颤,看起来有些纠结。

  “怎么了?”程飞扬问他。

  江苜抬眼飞快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垂下眼皮。他的手放在桌面上捏着茶杯,因为用力,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程飞扬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

  江苜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程飞扬也不催他,就静静欣赏他的窘迫。

  平时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好像终于有事要求他帮忙了。收起了冰冷不耐的态度之后,可怜的像只兔子。这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尖发痒。

  程飞扬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没干过求人的事,好像完全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苜鼓足勇气抬起了头,正好和他饱含戏谑的眼神撞上。江苜愣了一下,接着轻眨两下眼睛,然后视线掉了下来,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怎么了?”程飞扬再次问他。

  “没什么,随便问问。”江苜瞬间又把自己武装了起来,恢复成了平时对待程飞扬的态度。冷若冰霜、不假辞色。

  程飞扬知道自己这是又把人惹急了。心想,他怎么这么爱生气。程飞扬咳了两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江苜本来拿起筷子要埋头吃饭了,听他这么说,把筷子一放,抬头看他,问:“我说了好给你机会,让你嘲讽我、讥笑我吗?”

  “我什么时候嘲讽你了?”程飞扬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就该拿个镜子。”江苜冷着脸夹菜,说:“照照你刚才的表情。”

  接下来,任凭程飞扬怎么问。江苜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埋头吃饭。

  吃完饭,江苜买了单就往外走。

  程飞扬心想,知识分子真麻烦,心眼小,自尊心还特强。他快步追上江苜,问:“你不是这么不经逗吧?”

  江苜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着他:“逗?”

  接着他脸上带上薄怒,问:“你没事逗我干什么?”

  程飞扬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苜闻言气焰又消了,转身慢慢走着,似在思忖。

  中午阳光明媚,林荫道下遮起一片浓阴。微风吹起道路两旁法国梧桐的新叶,空气里满是晚春馥郁又干净的气息。

  “我最近开了个新课题。”江苜迟疑着开口,似乎在和他闲谈。

  “嗯。” 所以呢?

  “心理学的研究需要心理现象的数量规律性和统计分析做支撑。”江苜顿了顿,又说:“数据统计,很重要。”

  “嗯。” 所以呢?

  “我来南大不久,错过了研究生招生,手底下还没带学生。”

  “嗯。” 所以呢?

  “我记得,李钦就是学统计学的,他的导师,林祥文教授。。。”江苜停住了。

  程飞扬知道,这是说到关键地方了。

  “我刚来,跟院里的教授们都不是很熟。”江苜语气中有些窘迫,还有些苦恼,又说:“我也不是很擅长交际。”

  程飞扬听到这,已经知道他想请自己帮什么忙了。要是别人求他办事,话说到了这一步也差不多了。

  不管帮不帮,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总有话回对方。

  可是他看着江苜这样,就是想逼这个人自己把话说出来。

  他总算是知道,凌霄以前为什么老是那么逗他欺负他了。

  就是说,太他妈有意思了。

  江苜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可是程飞扬迟迟不接话,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程飞扬一脸没听懂的样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苜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问:“你和林教授还算说得上话?”

  程飞扬:“嗯。”然后又不说话了。

  江苜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头瞪他,眼尾微微泛红,他低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飞扬忍着没笑,他要是这个时候笑出来,这人非得上来挠他。

  他面色如常,问:“你想让我帮你牵个线?”

  江苜脸上隐隐有些不自在,慢慢往前走,没看他,说:“就,要是能,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没等程飞扬回应,他又说:“我怕,一上来就找他说合作的事,他要是直接给拒了,后面就不好办了。”

  程飞扬了然的点点头,江苜这个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见程飞扬迟迟不给回应,江苜又试探了一下,问:“那。。。”

  程飞扬问:“你怎么不问凌霄呢?你的事,他肯定乐意帮。”

  江苜苦笑:“跟他说,他肯定就自己砸钱给我雇团队。”

  程飞扬想,是这个理。接着他说:“过些天我叫上李钦,请林教授吃饭。约好时间后,你也过来。”

  江苜点点头,松了口气,好像了了一桩心事的样子。

  程飞扬看见了,心里也莫名有种轻飘飘的满足感。

  说着两人就走到了江苜的楼下,程飞扬突然眸光一闪,往一旁的梧桐树后看去。

  江苜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此时正是午饭时间,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他问:“怎么了?”

  程飞扬又看了几眼,皱眉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敏感了。”

  江苜知道他当过特种兵,这样的人即使进入社会生活中,身上仍有一些丢不掉的残留习性。起码高度警觉和警醒这一特性,就不是短时间内能消失的。

  江苜又往那边看了几眼,只见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收回视线,说:“我先上去了。”

  “嗯。”程飞扬点点头,也准备离开了。

  江苜进到办公室,站在窗帘后面,透过窗帘细缝往外看。过了二十来分钟,果然看到两张有些眼熟的脸,他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肯定是一个月之内的记忆。记忆程度很浅,不看着根本想不起,应该来自匆匆一瞥。

  他从窗帘后退回去,坐在办公桌前,大脑开始飞速旋转,思考、推理、假设、推翻。

  到底是谁在跟踪他?

  晚上回到家,凌霄已经做好了饭,还煮了江苜爱喝的鱼汤。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凌霄问他。

  江苜头也不抬,说:“还行。”

  吃饭时,两人聊了几句,凌霄随口问:“你中午吃的什么?”

  江苜顿了两秒,才抬起头看着他,说:“中午吃的酸汤鱼、小炒黄牛肉、鲜虾蒸蛋、清炒芥兰。和程飞扬一起吃的。”

  凌霄看着他,没说话。

  江苜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在他开口前说:“中午在学校碰见他了,正好有点事想请他帮个忙。”

  “什么忙?”凌霄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江苜把事情细细的跟他说了一遍,然后接着又说:“我没有程飞扬的联系方式,到时候时间定好了,他可能会跟你说,你别忘了提醒我。”

  凌霄听他说完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说:“知道了。”接着又说:“你说你,搞这么麻烦干什么?跟我说,想要什么团队什么人,我直接给你请过来。”

  江苜闻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接轻笑出声。

  鸟鸟围在脚边叫唤,饭桌上气氛融洽。

  吃完饭,江苜去洗澡,站在淋浴下,水冲刷着脸颊,他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凌霄又找人跟踪他了。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个了,没几天时间了。

  就快了。

  他一边清洗身上,一边细细回忆白天和程飞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刚刚在餐桌前和凌霄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试探和博弈。

  然后他确定,他做的很好,他没有戳穿凌霄,还顺势打消了他的怀疑。他做的很好,他一直都做的很好。

  不能戳穿凌霄,就快了,不能再有任何变故了。

  快了,就快了。

  江苜低头抹了把脸上的水,再睁眼,就看见自己站在血泊里。

  两堆破碎的尸体一左一右,以极度扭曲诡异的姿势摊在他两侧。

  血水占据了整个洗浴间地板,鼻腔中是浓重的血腥味。哗啦啦的水声,和着濒死之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吸,在他耳边如魔咒一样响起。

  江苜站在两具残尸中间,头顶淋着水,眼前撑起一片水做的幕布。

  他闭上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再次睁开眼。

  那骇人的景象还在,没有消失。

  江苜一脸平静,看着那两堆破烂的残肉,轻声说:“我知道你是假的。”

  说完,江苜不再理会妄图击溃他的幻象,踩着并不存在的血水,一步一个血淋淋的脚印,走出淋浴间。

  他随手取了一条干净的浴巾,站在镜子前擦拭头发。

  一抬头,他从镜子里又看到他身后那两具尸体。它们从淋浴间一点一点蠕动到他身后,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血痕,血痕里还落着碎肉。

  凌霄在外面听到浴室传来一声巨响,他猛得抬头,一脸凝重迅速的冲了过去。

  他站在浴室门口,深吸了两口气,用平静的声音问:“江苜,怎么了?”

  里面没有动静。

  又过了十来秒,凌霄再次问:“江苜?你没事吧?我进去了。”

  这时,门从里面开了。

  江苜头发半干,身上松松的穿了一件浴袍,脖颈雪白,散发出潮湿的香气。

  他手里还拿着毛巾在头发上擦拭,平静得看了凌霄一眼,没有说话。

  凌霄走进浴室,看到镜子前的地板上,碎了一个玻璃漱口杯,他问:“怎么了?”

  江苜看了一眼地面,说:“刚才看到两只蟑螂,用杯子砸它们。”

  凌霄闻言放下心来,面上却不露痕迹,笑了笑问:“你还害怕蟑螂啊?”

  “我不怕啊。”江苜擦着头发,半闭着眼说:“我就是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江苜面对程飞扬os:小样儿,迷不死你。

  江苜面对凌霄os:又他妈跟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