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完剧本后的第一步自然是选角,有“白雪公主”,“后妈”,“王子”,“七个小矮人”,“猎人”这几个比较主要的角色,之后便是些出场不多的配角角色。

  谢程应本来就想打个酱油罢了,随便挑了个在皇宫门口八卦的路人甲。

  “别啊,”文艺委员晏紫第一个不同意,“谢大少来都来了,咋还甘愿给人当配呢,那,这不来个‘王子’当当,服装也气派呀!”

  谢程应支着下巴把剧本放下,懒洋洋道:“没兴趣。”

  晏紫和刘玉玉对视一眼,学校里认识谢程应的人不少,人气和基础受众摆在这里,对于她们来说,这个剧本中的谢程应简直是相当于王炸的一个存在,不让他反串当公主就不错了,这小子竟然想当路人,那不暴殄天物嘛!

  眼看这俩人开始端茶倒水起来,谢程应满头黑线,摆摆手,终究还是在软磨硬泡下演了王子。

  梁然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笑地又欠儿又爽朗,演了个猎人。

  之后最需要敲定的就是白雪公主的人选了,晏紫和刘玉玉商量了一下,一致觉得可以按照这次文件倡导的“反串”来,把目光瞄向了白芽。

  白芽自然是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晏紫坐在白芽身边苦苦哀求:“学神,就当帮忙嘛,二班需要你大显身手的时刻来了!”

  白芽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把兜帽往下拽了拽,坚定道:“我又不是女生,不行。”

  “谁说白雪公主就必须得是女生了,你比女生长的还好看,更白雪!”晏紫睁眼说瞎话:“白雪公主,顾名思义,什么都得是白地,皮肤长的得白,哪儿哪儿都得白,除了你没人再合适了!”

  她叉腰道:“就算白雪公主本人来了,都得往后稍稍,你就适合演这个!”

  白芽抿着唇,被晏紫的信口雌黄哄得一愣一愣的,试探性问:“白雪公主都有什么戏份?”

  他接过晏紫殷勤递上来的剧本,翻得很快,只匆匆看了几眼和王子的亲密戏份,脸就红了小半边。

  偏偏晏紫还十分得意,老神在在地道:“这可是我和玉玉一起在原本剧本上做了适度修稿的,现在这个年级的高中生呀,荷尔蒙分泌多,多分配点给王子和公主的亲密戏,到时候把人一凑,在台上一演,让台下一片尖叫,咱们不第一谁第一?”

  你确定这叫“适度修稿”??

  正在白芽犹豫不决的空档,一旁传来一个稍显尖利的女音:“白雪公主就是白雪公主,男的演算个什么劲,我来吧。”

  晏紫皱着眉头:“严莉,你又作什么妖?”

  严莉偷偷望了旁边的谢程应一眼,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下的小皮鞋,瞪着晏紫:“我说,他不乐意你就别勉强了,我演白雪公主。”

  晏紫的脸色一下子垮了,朝一边的刘玉玉使了个眼色,刘玉玉好脾气地耸了耸肩,神色无奈。

  白芽面无表情地垂着头,攥着剧本没说话。

  距离放学时间不剩多少了,最终决定还是赶紧开拍,让每个人扮演角色时找找感觉,之后根据表现再决定最终选角。

  白芽只饰演一个小小的路人,在两句话之后再没有别的戏了,别的演完剧本的人都坐在椅子上看戏,只有他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树根般在那杵着,眼也不眨地看着戏。

  话剧拍到后半,终于到了白芽无论如何也不愿看的环节。

  水晶棺木被打开,少女脸蛋姣好,静静沉睡,王子徐徐而来,搭配上背景音乐,郎才女貌,美地像副画。

  白芽手指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扎的他生疼,眼睛都看地干涩起来,酸酸的。

  谢程应放慢动作,拨开棺木后先是用戴着手套的手拂开少女的发丝,念了一遍台词,继而另一只带着手套的手一起,捧起少女的脸颊。

  严莉紧张又期待地闭上眼,脸蛋涨成高原红,心激动地快要破膛而出。

  之后...

  之后便是——

  白芽的心脏在此时蓦然开始震颤起来,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他眼睛略微发红,死死看着这一幕,他看着谢程应弯下的腰,这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白芽瞳孔猛缩。

  “等一下!”他失魂落魄地失声喊道:“等一下...”

  正巧此时下课铃声响了。

  排练室的人都看向白芽,神色疑惑;只有谢程应默不作声地摘下手套丢进垃圾桶,悄悄咧开嘴,笑了。

  -

  排练的时候并不是按照顺序练习的,先捡一些比较主要的片段练习熟练,之后才是一些比较简单的npc对话。

  谢程应和白芽练习的第一个场景是婚后某个舞会,舞会上,王子和白雪公主翩翩起舞,恶毒的后母被嫉妒迷惑了心智,穿上妖艳的红舞鞋最后不受控制地在烙铁上跳舞后被烫死。

  这场戏的主角应该是后母,不过在晏紫和刘玉玉的“适度改稿”下,后母篇幅少了很多,王子和公主的对手戏变得就无比暧昧。

  因为是练习,白芽和谢程应并没有穿上服装,谢程应只佩戴了一个金色的胸针,他戴完后又在化妆室门口站了一会,不出意外看到里面的白芽。

  晏紫从抽屉里拿了些粉钻之类的小饰品戴在白芽头上,又取出一管口红,谢程应看到白芽摇了摇头,然后掏出了一管粉色的东西。

  谢程应的视线落在上面,随之愣住。

  是那天他送给白芽的那管润唇膏。

  这管唇膏只是在小饰品店里看到时候随手买的,他真没想到白芽会留这么久。

  白芽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他先是擦了擦手,才拧开瓶盖,对着镜子身体微微前倾,浅张开唇瓣,一抹一抹地把下唇涂好,然后轻轻抿了抿。

  朱唇殷红,像一朵白栀子花露出的红蕊。

  “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谢程应恍惚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离去。

  白芽回到排练室,刘玉玉点开一个图文教程,大抵是中世纪时候的华尔兹跳法,里面的男女二人均身着华服,男方一手搂住女方的腰,一手和女方十指相扣,女方则把手搭在男方的肩膀上,两人前后摇曳着,舞姿优雅。

  白芽看地很认真,他看着看着,画面里的人就变成他和谢程应,谢程应扶着他的腰,和他扣着十指,距离挨得好近好近......他把手捂在脸颊上,思绪飘得越来越远,连音乐声都变成了白噪音,模模糊糊的。

  晏紫把两人带到一处地毯上,雀跃道:“开始吧!”

  白芽的手指微微屈动,他舔了舔下唇,目光垂着没有说话。

  等到不知过了多久,他快把唇瓣舔干了,才听到对面的人开口了。

  谢程应说:“把你的手套戴上。”

  白芽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仰头,迎面对视上一双淡漠的眸子。

  原来那双眼睛的眼角是锐的,瞳仁是漆黑的,当谢程应不用那样的目光看他时眼神是冷的。

  白芽第一次出现现在这种难以压抑的奇怪却完全无法控制的情绪,眉头重重地攒起,带着无声的委屈,哑声问:“为什么?”

  谢程应避而不答,重复了一遍:“把你的手套戴上。”

  白芽脑子里发懵,他一瞬间想把自己的头饰什么全部扯掉,他不要戴上那双该死的手套,他想就这样钳住谢程应的手,把他狠狠地推到墙上质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他看了谢程应一眼,又一下子什么火都熄了。

  他鼻子有些难以呼吸的发酸。

  “不戴。”

  白芽咬字又重又清晰,他一字一顿重复道:“我不戴。”

  明明是你最开始让我摘下手套的,怎么现在让我戴上的,还是你呢?

  晏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小鸟似的扑腾着飞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哪里有问题吗?”

  谢程应垂眸看着白芽的发旋,边数着上面的粉钻,想着这颜色和人还挺配的,边淡淡道:“宴会上的时候公主和王子已经大婚了,这时候公主是应该戴上手套的。”

  白芽的瞳子轻轻颤动,他揉了揉还有些发酸的鼻子,眼神茫然。

  ...只是这样吗?

  他重新把手套戴上,音乐声此时也飘着响起。

  白芽抬眸看着谢程应,试探性地搭上他的肩,谢程应却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堪堪接触到白芽半个手指尖。

  甚至到扶腰的动作,也只是虚虚地握住,本应该交握的十指谢程应也只是触到白芽的手腕,轻飘飘地隔着手套,却像往白芽的心脏打了一拳,疼地发皱。

  两人就以这样僵硬而别扭的姿势开始跳舞。

  白芽咬着唇,看着谢程应避他如蛇蝎的动作,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他趁着一个舞步向前倾,膝盖故意去抵着谢程应的小腿,打着圈轻轻一蹭。

  软绵带力的轻触隔着两层布料,在心上也隔靴搔痒。

  这与挑.逗无二致的动作让谢程应呼吸错乱,他拧着眉心只得后退,白芽却更一步欺身而上,手指趁着这空大胆地和谢程应十指相扣,泄愤似的攥地发紧,搭在对方脖子上的手抚在谢程应的后颈......

  两人的舞姿已经一顿一顿地完全跟不上节拍,像两台刚刚开机运转的机器人,晏紫忙喊了卡。

  “这样不行呀,你们是大婚,应该是彼此最爱的人,怎么这演的和仇人似的,不说十指相扣吗,怎么回事?”

  严莉鄙夷着悄悄道:“哼,还不如让我演呢...”

  没人理她,谢程应自顾自坐回了椅子上:“不是演练吗,又不是真的表演,你不是说找个大致感觉就行了吗。”

  他闭了闭眼睛,甩掉脑海里那双润红的唇,轻飘飘道:“到时候上台了再说,”

  气氛有些凝滞下来,晏紫只好叹了口气,摆摆手:“这个舞可能确实难了点,哎那行吧,先拍别的幕,你们...先休息会儿,多沟通交流。”

  谢程应暗暗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些,他心里轻叹口气,装作无意地抬眸去寻找白芽的身影。

  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