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还不是独自一个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阳还会如此安慰自己。
其实搜查一课根本没有可以处理的地方,犯人莫名其妙地失踪在人群中,爆炸之后信号也追踪不到,所以与其说是收尾更加不如叫是无能狂怒。
警视厅给她很体贴地在处理完了案件之后放了几天假,虽然仅仅只讲感情来说这个假期她甚至都不想要,毕竟只有在忙到脑子没有时间去思考,才可以不用去随意去发散自己的情感。
但是。
她要救诸伏景光。
她是不是要卑劣地去庆幸?因为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用以寻找他、开始自己的又一次准备。
你看,她现在每走一步,都写着明明白白的算计与权衡。
于是江阳一边恍惚一边痛苦,她把自己之前在组织还掌控爆zha物走私线的时候遗留下的暗线人脉运用到极致,从中抽调出了尽可能多的爆zha物。
但是,她把假死计划完善到极致的前提,是她可以知道最后诸伏景光亡命时选择的天台到底是哪里。
江阳确认不了。
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整个东京又是何其地大,她没有被上天垂青的运气,怎么可能可以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居然只能够被动地等待。
直到她的手机收到消息——
“苏格兰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但这条消息还是让江阳不由得眼前一黑。她的眼球有些发热,抚上去的时候有点难受。她把耳麦戴好、打开书房的灯、启动电脑电源。
她才刚刚拉开椅子,琴酒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江阳下意识地想要先关语音,手指在反应了一秒以后才直接接通电话。
她太清楚这个电话意味着什么了——就和之前每一次的或者日本公安、或者FBI、CIA的卧底暴露一样,他们的地址会被她追踪,可能会手下留情、也可能会不留丝毫余地。
她听完对面的命令,沉默着挂断电话。
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的救济实在是太危险了。她这一次不是和疯狂的炸弹犯与爆zha物作斗争,而是每一步都有可能生生将自己暴露在组织的视线之下。
就好像琴酒在电话中有意无意地提醒她的那样:苏格兰是日本公安,年龄与她相近。不管与她有没有联系、这都可能成为朗姆手上有意打压她的把柄,所以这一次抓捕苏格兰的行动对莫斯卡托而言,重要性远比表面上要高。
没错,太重要了。
可是她联系不上诸伏景光。
他的反侦查意识太好,江阳根本没有办法直接追踪。她已经快是疯了一样地给他打电话,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接通。
莫斯卡托的权限已经足够她看见东京大多数组织成员的行动,一层层叠加的包围圈,实在是太让人绝望了。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每一次通话被自动挂断的下一秒,江阳都要立刻再次拨打出去。
终于——
耳旁“嘟”的声音一断,取而代之的是风声,这个声音于她而言如闻天籁。
“hiro!”她根本不给对面反应的时间,“你在哪里,告诉我地址,我来救你!——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帮到你!”
她本来以为诸伏景光会立刻告诉她结果、以为刚刚电话被不断地挂断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接通。
但是事实证明,江阳,她又错了。
她分明都还是听得清楚诸伏景光的呼吸声的。他将手机举在自己的脸侧,却始终没有说话,而不是因为在与其他的成员周旋而无暇告知他身在何处。
——他在犹豫。
“hiza……”
在听到熟悉声音使用熟悉称呼、彻底确认电话的那头绝对就是诸伏景光的那一个瞬间,江阳知道时间绝对不容许她再多哪怕一秒的犹豫。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底牌翻开:“我真的可以,我是莫斯……”
“hiza。”然而诸伏景光骤然拔高了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按住她翻开底牌的手。
他的语气好平淡。平淡到让江阳不由得回忆起松田阵平,这让她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作祟。
诸伏景光翻进一个空无一人的店铺,短暂逃脱了追击的他倚靠在墙上,深呼吸着、尽可能快地恢复自己的体力。
他扬了扬嘴角。
他说:“hiza,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同样感觉得出来,你不是主动沉沦在黑暗世界里面的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他的语气温柔到几乎悲悯了。这个时候与日本公安刚刚开到他面前的计划无关,仅仅是作为好友、作为同为站在组织对抗线的红方的“战友”,他对她循循善诱,好像在引导她走向她明明知道正确的、他也希望她能够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的方向。
“好好想想你的责任——你确定你要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让你的任务前功尽弃的风险,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你也要来救我吗?”
他的所指,好清晰。
江阳完全懂。
江阳太懂了。
所以她知道诸伏景光的意思是什么、他又想要做的是什么。心脏被抓紧了一样生疼,可尽管她知道他说得完全正确,但是她还是不甘心、还是不自觉地反驳说:
“可是我想要!”
“——不,你不想。”
诸伏景光低低地笑了,声音有些低垂:“在这场战役中,有牺牲是很正常的事情。千千万万的人已经倒在了这条路上,只是现在要多我一个而已。”
“可是!”江阳的泪水有些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真的相信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怀疑,这也使得她的选择格外明晰,“你不是我的千千万万!你是诸伏景光!”
“求求你了hiro,把你的位置告诉我好不好?!”
“不好。”
诸伏景光说。
“——请代替我,好好等待黎明与白昼的到来吧。”
他挂断了电话。
江阳的手已经颤抖到几乎无法使用了,因为紧张又难过。她只能够凭借本能追踪诸伏景光的手机讯号。
只要找到了……只要找到了……
抓住电话挂断前最后的一点点信号,她的最后的机会——
在那里!
江阳的瞳孔骤然放大。
离她有一点距离,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松田阵平开车,速度一定——
她愣住了。
没有这个只要了。
松田阵平……一个月前已经死在了摩天轮上。
唐泽成也因为她那个时候的追踪、还有在医院因为炸弹的牵扯临时躲去“避嫌”,最后导致的结果也是不在她的身边。
她又错过了。
一步踏错,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江阳跌坐在地上,她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双腿发软,指甲无知无觉地把手心划破,红色的液体染了一手。
她真的很想要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坐姿,一直坐到天明、看见天边一抹白色、看见象征着光明的白昼到来,然后脑子里什么都不想。
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行。于是她重新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想着不管怎么样也至少赶到现场去,膝盖因为那一跪生疼。
“hiro,你可真是……”
她想找形容词,但是找不出来。在沉默中她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飞快减少到一楼,门开的那一瞬间在终于张开了口,嘴角的弧度拉扯到难看的地步。
“真是自以为是啊。”
这样自以为是的保护。
而偏偏,他真的是对的。
所以她擦干净眼泪,恢复成为了江阳的模样。
没有配合,没有同伴。她此刻孤立无援,救诸伏景光不划算不合适弊大于利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那么有道理,可她说服不了自己。伤心欲绝还要冷静思考。
但是江阳的准备不够,莫斯卡托根本不能够出手。
那都是为了以后。他们所有人拼尽全力、拼尽自己的性命也要争取的未来。
她很快就做了取舍,冷静又体面。
-
等到唐泽成知道这一切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多。
大多数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波本和黑麦威士忌之前就有的矛盾莫名其妙地被激化,所有人都在新散布开的谣言下得知了波本晚了一步、被黑麦抢走击杀卧底的功劳的事情。
莫斯卡托在流言纷杂中隐藏好了自己的存在,只有偶然几句话之间有人口口相传说:
“诶,你知道莫斯卡托做那事了吗?”
“什么啊?”
“不是组织的人死了的没死的半死不活的都会被拉到科研组那里做实验吗——她没让人拉走,直接把骨灰寄到警视厅公安部去了。”
“卧槽,狠人啊。”
“你以为她只是想要杀人诛心吗……听说莫斯卡托这段时间没在组织任何任务露脸,就是在那里蹲着看能不能通过其余警察的反应猜出来苏格兰的真实身份呢。”
“莫斯卡托也就和苏格兰出过两个任务吧,什么仇什么怨啊,啧啧啧……”
组织里莫斯卡托的耳目很多,嘴巴也不少。她想要大家知道什么就会有什么传出去。
莫斯卡托把苏格兰的骨灰寄回去了是真的,这段时间没有露面也是真的。但前者的行为是痛苦与尽可能地、但已经没有了意义的补偿,后者只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表情能够保证出曾经的滴水不漏。
“啪!”
唐泽成毫不犹豫地送了她狠狠的一巴掌。
“江阳,我看你真的是疯了。”
唐泽成知道江阳已经不能够做得更好、更体面了,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所以这是作为人的最冷静的头脑的抉择。可是她还是不够狠。
——她不该打电话。
她可以去现场,只要情绪把控住就可以。可真正要命的是她为了救他打的电话。如果诸伏景光自杀的时候没有销毁手机那就太致命了,哪怕莫斯卡托可以辩解说这只是为了追踪。
他也不想这么逼她。可是卧底真的不能有情感。
现在的时间太关键了。组织那么的危险,她一点点的不对都有可能被发觉……她怎么敢……
他冷声提醒她:
“在除去组织的这条道路上,我们已经有了够多的牺牲了。十四年前的战争我相信你也不想回忆。所以,为什么你可以死,我可以死,我们国安其他人都可以死——唯独你所谓的朋友诸伏景光不可以死?”
不是他冷血。他当然知道江阳有多痛苦,面对“战友”的死亡他也痛心。
只是莫斯卡托闭门不见客,只要琴酒或者朗姆起了疑心、直接上门或者暗中调查,别说卧底任务了,她和他们这些辅助她的国安的性命一个也保不住。
“……”
江阳知道,她这样不行的。
她必须,把自己的情感往后放,再往后放。
因为她是卧底。
“放心,阿成哥,之前可能有点糊涂,但现在我很清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道,虽然她的大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是怎么动起来的。
“你也别去联系小吴哥。他们学物理的就怕实验被打断。我可以调节好自己。”她很清晰地预判了他的想法,然后在取舍中又一次放下了自己。
“但是我得更正你一点——”
江阳的眼睛好黑。好冷。
“在最后的决战到来之前,你可以死,他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死。”
“我还要当上二把手,我还要重启当年的程序,这是只有我才能够做得到的事情。这是我必须做到的事情。”
电车正在冲着整个世界疾驰而来,她不能够改变轨迹,哪怕站在那条名为死亡的铁轨上的人是她的好友。
他们每一个人,都好像。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 这就是卧底和卧底的对话 他们永远都身不由己
如果没有最后二把手的事情,没有只有她这个十二岁就加入组织的家伙才能够接触乌丸莲耶,没有曾经的软件要重启。那么在江阳的眼中唐泽成说的完全正确:
在这场与组织的战役中,江阳可以死,诸伏景光、降谷零可以死,赤井秀一可以死。谁都是可以死、并且他们本人也完全做好了牺牲的觉悟的。
顺带一提,这个“第二世”里,苏格兰和莫斯卡托的交集更少。因为当时在外守洗衣店江阳没带木仓直接跳了下来,扭了脚,所以她没有去渡鸦酒吧,也没有让降谷零他们在七年前就知道她和组织有关。
结尾也可以看得出来,非要说的话,江阳和降谷零最大的不同在于:
原著中的降谷零是因为自己曾经的人们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世上。如果想要继续卧底、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选择热爱并保护他的友人们用性命保护的国家。
而江阳从一开始就热爱着国家,她加入组织有很多理由,为了给父亲报仇,为了能够加入名柯主线、未来救下更多的人……但是排在这一切的最上面的,叫做她要保护国家。
所以在一些情况下,水剧指北中的降谷零会更加偏向于警校组,而江阳则一直以国家为重,而这这就是造成了“上一个的白昼”的出现的根本原因。是悲剧。
还记得吗?江阳讨厌赤井秀一的原因。
赤井秀一把宫野明美的身份置于危险处,也是因为他自认消灭组织是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端午节安康!感激我们生活得如此平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