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王婉书开着车。两人路上无聊,傅笛深看着心事满当,王婉书故意挑起话题,说起花满坞的性格挺好相处的,没给自己提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如果日后可以继续合作就好了。
她说的起劲,可傅笛深带听不听的,心里想着的都是路迟。
已经是傍晚了,车窗外的天还没全黑,顶上是深蓝,地平线一圈环绕着亮眼的橙光,往蓝色过渡的天空呈现出了带着粉云的紫。人影走在路上,半拉头都是黑乎乎的。
黄昏的世界格外昏沉,傅笛深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浓墨重彩犹如地狱中绘制的油画。他突然有些分不清这道路上来来往往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真的了解他所生活的世界吗?在无比普通的人世间之外,是否还有另一个世界?
王婉书不太明白傅笛深这是怎么了,今天和花满坞聊得挺开心的,一上车突然就低气压,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一样。
就在王婉书疑惑不已的时候,傅笛深突然侧过头来问她:“婉书,你身上带了香水吗?”
“香水?有啊,在我包里,”王婉书手上握着方向盘,没法从包里给傅笛深掏香水。她又不介意傅笛深看自己的包,就直言:“深哥,你自己拿下吧,我包里没什么东西。”
听到她的许可,傅笛深这才打开她的包,拿出了香水瓶。
这是一瓶果香味的香水,很久以前某个大牌香水出的限量款。这还是王婉书读大学的时候买的,那个时候她家里生意做得还不错,父母给的零花钱都多。当时王婉书看中了这个瓶子,就找在国外留学的朋友预定了这款香水。
后来父亲生意不行,她就没再买过新的香水,这一用就是好些年。现在独角兽形状的瓶子里,就剩下这么一点点了。
傅笛深晃荡了一些瓶身:“婉书,你这个香水能不能借我用一用?”
傅笛深帮了她许多忙,借个东西王婉书自然是不会介意,而且还是这个自己用了这么多年就剩个底儿的香水:“你拿去吧,我这也没剩多少了。”
“那我改明儿给你买个新的吧,”傅笛深不好意思直接拿,允诺下次去商城给王婉书买一瓶新的香水。
傅笛深把这瓶子香水塞进兜里,侧过头再去看窗外——
天空全黑了,一点墨蓝色都没剩下。
回去后他没什么动静,像往常一样和迟迟一起吃饭,一起玩游戏,还抱着迟迟继续看《海绵宝宝》。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只是第二天临上班钱,傅笛深往迟迟的护爪霜里混了点香水,再给迟迟涂上。
上班之后,傅笛深一直在期待路迟的出现,他坐在工位上,是不是地就看向公司进口处的地方。
等了许久,路迟总算是来了。
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进公司路迟就来和傅笛深打招呼,然后就跑到了傅笛深的工位上,问傅笛深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一过来,就如同带动了一阵果甜味的清风。
闻到这股味道,让傅笛深脸色一变。
路迟还没发现,一个劲地往傅笛深身上蹭。香水的味道熏得傅笛深头疼,这款限量版的香水很难找到同款,也就是说——
难不成这个荒谬的猜测才是真相,路迟就是迟迟?那和路迟一直是好朋友的席河呢?
直至回家的路上,傅笛深都还是精神恍惚,上了地铁找个地方坐下,看着黑咕隆咚的窗外发呆。
他身边坐着的还是那个黑衣男人,带着卫衣帽子。在傅笛深下站的时候,紧紧地跟了上去。这一路上格外的清净,平日里热闹的街道突然寂静无声,除了吹来的晚风,没有任何声音。傅笛深越走心越慌,迎面走来一个道长,将他拦住。
定睛一看,就是之前自己在天清观遇到的道长。
“缘主,你被那妖孽缠着,我放心不下,”道长从手中拿出一张黄符,“这张符咒能斩妖除魔,只要您将这符咒贴在妖怪头上,就能让这妖怪伤害不到你——”
傅笛深将信将疑地走到道长面前,接过符咒看了一眼。
斩妖除魔……
迟迟是路迟,而路迟是妖。
妖孽作祟,妖孽为祸人间。
可下一秒,傅笛深抬头一个箭步冲上去,立马将这符咒往道长脑门上一贴,然后推开道长,疯狂地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路迟是妖孽,可路迟从未害过自己。
不仅不曾害过,路迟还救了他的命,给了他工作,给了他住所,给了他活下来的希望。
如果没有迟迟,他早就死在深山老林里面,不仅冤屈无法洗刷,更有可能死后也无人祭拜,成为孤魂野鬼。
是妖孽又怎么样?哪怕迟迟要喝他的血,吃他的心,傅笛深也都甘之若饴。这条命是迟迟救回来的,他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路迟给的,没了就没了罢。
但傅笛深断然做不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在从路迟这里得到一切后,又用符咒去伤害路迟。
道长这才反应过来傅笛深一直在骗自己,望着傅笛深逃跑的背影,他伸手将右手化作一条黑色的长鞭甩开。那疾长的鞭子一把捆缚住傅笛深的腰部,让正在逃命的傅笛深失去重心,摔倒在地。道士奸笑,欲意收回手将傅笛深带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撕开天空。
傅笛深身后一道白光乍现,缠住傅笛深的长鞭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量给劈裂。
随后便听到冰凌落地的声音。
落在地面上碎开的冰凌却如同带来凛冬一般,冰纹在地上肆意裂开,如同有生命的藤蔓一般,蔓延至道长脚下。
一道白影落地,掀起如同寒冰般的烟雾。
傅笛深眼看着烟雾散去,雾茫茫中走出一个白发白衣的人。
“路迟……”
路迟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指头:“深深,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这件事我以后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傅笛深看着他这白色长发,便知道他并非人类。
可那又怎样呢?
“好,”傅笛深回答,“我等你。”
这话给了路迟难以形容的勇气,他还以为当傅笛深知道了自己的真身之后会害怕会恐惧,会疑神疑鬼,但没想到深深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他心里开心,打起架来救更加生猛,转身望着那道士:
“胆子不小,敢来招惹我。”
路迟一伸手就变出五根冰棱,冰棱飞射而出,那道长似乎也有些底子,闪身躲开冰凌。伸手又甩出一道黑色长鞭,路迟一个探海翻身,白衣在空中展开犹如洁白无瑕的扇面。
他极其厌恶鞭子,甩来甩去地看着跟鼻涕一样让人恶心。
“算了,开大吧。”
只此一句,便判了死刑。
傅笛深眼见着覆盖薄冰的街道突然拔地而起数十条参天大树,只是这些树木全都是透明的冰柱。
北疆雪域无花无草无树,这是路迟在孤守了数百年的荒凉北疆后,用冰凝成书中的树木来讨自己的欢心时,无意之间领悟的绝技。
冰做的树木疯狂生长,将道士团团围住,那道士甩动手中的长鞭却也无济于事。
他面对的是北冥轩君,北疆雪域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路迟却背对着道士离开,伸手捂住了傅笛深的眼睛,
“别看。”
然后傅笛深便听见一阵刀锋插入血肉中的声音,比他往常看到电视剧里所表演的还要清晰真实。
“我没有伤他性命,只是让他暂时不能活动,”路迟耐心地和傅笛深解释,自己并非穷凶极恶之妖,“我需要留他一条命来审问。”
道士的伤口上先是出现了几片雪花,而后变成冰花,渐渐地冰块将他的全身都包裹住,让他动弹不得。
路迟松开手,傅笛深便看见包裹住那个道士的冰块逐渐变小,最后成一个小冰球,被路迟收入袖口。
刹那间,路迟恢复了平日里展现出的那个青春大学生的模样,整个街道也恢复了热闹。声音交融灌入傅笛深的耳朵里。
两人面对面,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路迟捏着自己的衣角,“我带你去找席河席河会和你解释的。”
傅笛深点头,跟着路迟一起去了席河的家。
席河和傅笛深的房子在一个小区,走几步路就到了。席河正在家里运动,听到敲门声就去开了门,打开之后发现是傅笛深和路迟。
他还好奇路迟向来不是晚上都会变成狗吗?怎么来找自己。
“我……我被发现了,”路迟眼神躲闪,“深深他知道了我就是迟迟。”
“哦,”席河打量了傅笛深一眼,先让两人进屋慢慢说,“进来吧。”
席河给这两人倒了茶,坐下来慢慢地和傅笛深解释。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席河伸手,杯中的茶水便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在空中凝结着一条水龙,“你就当我是传说中的妖怪好了,对你没有恶意的妖怪。我们在人界不会轻易扰乱人界的规则,也不会利用灵力去给自己谋求利益。顺便一句,我是一只蛟龙,可以控制水。”
“你身边这位是——”
席河还没说话,便听见路迟猛地来了一句:“我是狼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