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和时霁说清楚了自己隐藏的秘密,沉复的精神状态要好了很多。大约是知晓了自己得不到母亲的偏爱,从头到尾不过是母亲复活夜焚的工具,沉复倒也看淡了这样的关系,他整日里就在寝殿中黏着时霁,想要尽可能地把死后无法享受到的温柔与缱绻全都耗尽。
时霁则是尽可能地查阅着魔界有关夜焚以及他血统的相关资料,妄图从中找寻到一丝一毫的方法。
既然有相神骨能够克制虚无灵根,那就一定有能够杀死夜焚的想法。
记得之前沉复体内的虚无灵根与有相神骨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那如果能够将自己有相神骨的境界提升到与夜焚虚无灵根同等的水平,或许就可以克制他。
但是自己之前卡在瓶颈期卡了将近百余年,这次要不是佛尊让自己粉身碎骨,沉复为自己填补灵根,自己根本就——
再来一次粉身碎骨吗?
时霁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他不知道该不该赌一次。
很快,他的手被沉复握住了,沉复捉着往脸上贴着蹭了蹭。
“哥哥的手掌很暖和。”
或许是绝望吧,沉复也不再去期待些什么。
时霁揉了揉他的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我听说时霁你要了很多的书过来,”就在沉复和时霁腻歪得正狠的时候,蘅雾帝姬带着侍女走了进来,侍女的手中依旧端着一碗药,“还都是关于夜焚和虚无灵根的?”
时霁不置可否。
“你不会是想要从这些记载与书籍中搜寻能够克制魔尊夜焚的方法吧。”
师娘就是师娘,从小照顾着时霁长大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时霁的想法。
“你向来都是最聪明好学的那个,每一次遇到了事情,想的都是冷静下来分析问题,找寻解决方法,颜一隐就皮一些,能不干活儿就不干活儿,不行就跟我和你师父撒娇——”
时霁低着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这些部分与虚无灵根并无任何关系,却记载了魔尊夜焚未登上魔尊之位前,魔界曾经发生过的一起连环失踪事件。
时霁大致地扫了几眼,与自己所需求的信息毫无任何相关性。
他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个了,所以随手扔掉。
时霁妄图寻找蛛丝马迹,沉复又不愿意与蘅雾帝姬多纠结什么,所以便捡起了时霁不要的书,当作怪谈看了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蘅雾帝姬倒也没有觉得无趣,而是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你的有相神骨提升到与夜焚的虚无灵根同样的等级,你就可以杀掉夜焚,从而拯救鹤书被献祭的命运了?”
这确实一语中的,但时霁却没有泄露出一丝清晰。
“我告诉你吧,不可能,”蘅雾帝姬的语气里透着嘲讽与轻蔑,“夜焚虚无灵根的十层,是因为只有十层,旁人的十层,也只是到了十层。我估计你现在的有相神骨应该停留在八九层的样子吧,你要怎么突破到十层乃至往上?你之前在瓶颈卡了多少年,鹤书有时间等吗?更何况——”
她喃喃着,说出了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临死前,夜焚已经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他早已经是这六界之中,唯一的真神。”
蘅雾不免想到当年六界合围黑莲座时,夜焚那轻巧却绝情的话语:“为什么我重复了这么多次,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他根本不在意死亡,他在意的只有——
蘅雾突然晃神,她索性不再去想,而是对着时霁警告道:
“时霁,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更不要尝试所谓的极端方式来提升修为,在夜焚面前,你我都只是尘埃而已。”
时霁还真有些搞不懂她了,事到如今,师娘怎么看起来反而像是在担心自己的性命一样:“怎么,师娘担心我会出事吗?”
“我只是看中你妖王的身份,不想失去妖界这个助力而已。”
听到这个,时霁怒极反笑:“沉复若是不在了,你觉得我还能和魔界站在统一战线上吗?他可是我明媒正娶捧在心尖上的妖后!”
蘅雾却像是满不在意一样:“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沉复!”
两个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时候,沉复无聊地在看书。
书里记载着魔界的连环失踪事件,不少无官无爵之人,在魔界深渊四周苟活的流浪者,突然莫名失踪。失踪的人数还不少,林林总总有记录的,甚至达到了一千人。
与人界不同,魔界仙界繁衍子嗣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因为生命足够长,所以人数一直维持在一个均衡的数字上,只是这个人口数量是远远低于人界水平的。
骤然失踪了一千人,对于整个魔界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损失。
而且这一千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着实奇怪。
魔界深渊——
沉复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个词。
不,不是见到,是听到,自己好像从谁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谁呢?
沉复努力地回想,手上还在翻动书页,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记载过这个魔界深渊。
他记得阮知年曾经提到过,郁煊当初为了让他逃脱魔尊的制裁,所以将阮知年藏在了魔界深渊中。
魔界深渊,好像是埋葬夜焚母亲的地方。
但是剩下的,沉复就不知道该怎么推理了,他茫然地想要求助时霁,但一抬头,时霁和蘅雾帝姬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约莫是因为自己的事。
“妖王陛下最好抛弃您不切实际的幻想,夜焚的复生,无人能够抵挡。”
“师娘你为何要如此狠心,难道沉复不是你怀胎数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吗?”
“区区一个孩子而已,比得过魔界千秋万代的繁华吗?时霁你也是王者,你也走上过这样的高位!”
只是时霁无从反抗,他的脊骨拴了锁链,要是别的枷锁,时霁还好挣脱,可有相神骨被人拴住,若是强行脱离,可能会带来灵力受损的严重后果。
这个方法想必也是蘅雾告诉夜相的,毕竟这个世上除了时霁,恐怕也只有她如此了解有相神骨。
蘅雾懒得在与时霁做任何争辩,她的眼神落在了沉复身上。
收敛了刚才的针锋相对,蘅雾语气平和地说道:“过来喝药吧。”
“什么药?”
时霁望见了侍女手中端着的药碗,他本能地觉得蘅雾能给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让灵魂变得麻木的药,为的是夜焚进入他的体内,他的灵魂不会反抗得太过厉害,毕竟也是要被吃掉的东西,别死得那么惨烈。”
时霁退后一步,重重地坐在了凳子上。
他没想过,师娘会如此狠心。
难怪自己进入魔界之后觉得沉复的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难怪沉复每日不是缠着自己要抱抱就是靠着自己睡觉,他的灵魂已经在药物的催化下,陷入了一种困倦与混沌的状态。
他已经不想再去和师娘争论了,没有意义,他现在只想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带着沉复逃出去。
但是自己做不到,脊骨上的锁链会在瞬间将他拉入深渊。师娘的实力不容小觑,还有夜相,他们必定为复活夜焚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绝对不会在守卫上有任何闪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沉复听话地拿起碗,熟练地将漆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完成任务,蘅雾帝姬甩手离去。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一种莫名的平静。
转角处她遇到了夜相和鬼画将军,这两个位曾经便是好友,如今再度相遇自然要找机会叙旧。夜相看蘅雾闲着,便发出邀请,但却被蘅雾拒绝。
几番推辞,她最后带着侍女离开。
待鬼画将军与夜相坐定,夜相会想起刚才蘅雾的模样,感慨道:“帝姬就是如此的性格,冷冰冰的,但却相当有手腕,我记得之前陛下就曾说过,帝姬是他唯一不敢乱动的魔界皇族。只因为她背后的势力与牵扯实在是太多了,轻易动不得。这些年若没有帝姬,单凭我一人,恐怕难以撑起整个魔界。”
鬼画将军喝了口茶水:“蘅雾帝姬的手段确实厉害,她长袖善舞又心思缜密,在政务上算是一把好手。”
夜相还在自言自语,鬼画将军看着手中的茶,不自觉有些出神。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阮知年洗澡,自己闲着没事在阳台上透气,却遇到了蘅雾帝姬的场景。
——“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也常来人界,人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所以我格外爱去剧场里听曲。时间长了,也分不清到底自己是戏外人还是戏中人。”
——“不知道帝姬殿下喜欢什么曲?”
那时候的蘅雾愣了一下,随即缓缓侧过头来对着郁煊,眼神坚定。
“《狸猫换太子》。”
只这五个字,郁煊便明白了蘅雾帝姬的计划。
“将军,我们想要取胜,就只能利用那个秘密,那个只有你我知晓,甚至连夜相都不明了,六界史书都不可能会记载的秘密。”
我们别无选择。
为了保护我们的挚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