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唯一可以束缚神明的东西。
简皓玉被押送进入黑暗潮湿的牢房里的时候，他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漫长的生命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但死期将至，他突然想起过往荒诞的童年时光。
他并非藏族，只是来自于藏区某个角落里不被人知晓的部落。
那里落后、愚昧，以人类的血肉铸就愉神的道具。
比起从小就要成为奴隶的父兄，他因为出生时间吉利，而成为了神明的祭品。享受着父兄所没有的教育权、健康权、优先饮食权，享受着万人的朝拜。
他的哥哥在对他顶礼膜拜时，眼神里总会露出想要将他吞吃干净的贪婪。
被这样教育长大的简皓玉曾经是一个过度狂妄自大的人。
可他的身份又太过尴尬。
王族与祭司因为身份差距的鸿沟看不上自己，而简皓玉又自持身份高贵，不愿与低等的奴隶厮混在一起。
他像是两方都嫌弃的不伦不类的怪物，最后一头扎进了书籍的海洋。
看书，是他能在那个荒诞的岁月里找到的唯一的微光。
好在图书馆管理员是个慈祥的老头。
他出身高贵，却在政治斗争中被牵连，最后在图书馆里守望余生。
简皓玉与他同为异类，年龄差距巨大，却找到了一些共同语言。
老人说年轻时他也倾心只为一位姑娘，那姑娘抢走了他的马鞭，驰骋在高原之上如同自由的鹰。
可她不属于这里，她只是短暂地掠过了老人的心海。
“您可以抢夺她。”
“不，不可以，你要知道，有些人就是自由的鹰。”
没有自由，她会死的。
比起厮守，他更想看姑娘振翅高飞，化作飞翔的云彩，挂在蓝蓝的天上。
若有一天神明愿意，请让云彩掠过他的坟墓，为他遮一遮阴，就足够了。
那时候简皓玉无法理解老人话语中的意境。
只觉得那样很美，也很可怜。
老人教会了简皓玉不同的语言，偷偷地拿书给他看。
按照老人的话来说，图书馆里收藏了这个愚昧民族所能够挖掘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宝石。
他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看到了与众不同的生活。
原来王族早就了解到了外面的社会崇尚平等与自由，原来他们早就开始学习高数与外语，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社会的发展规律将会向着平等和自由前进，而他们却无动于衷。
只因为这样能够维持他们奢靡的生活，所以继续将“血统”变为枷锁，牢牢地扼住每一个人民的咽喉。
知识在不同人的手里，就是不一样的武器。
当他读到《摩诃婆罗多》里，难敌赐予低等种姓出身的迦尔纳盎伽国君主之位时，象征着吉祥的日光落在雪山上，他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泪水融入了金色的阳光。
原来这个世界这么美。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死亡将至。
直至被推上祭台。
那是简皓玉第一次知道自己得到那些权利所付出的代价。
他得到了所有人的供奉，称赞，代价是痛苦地死亡。
他还没有看完所有的书，他还没有去看外面的世界，他还没有自由地飞翔过，就要成为神明的口中餐。
这样的神明为什么要祭奠…….
去死吧。
这种神明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去死啊！带着这些信仰去死！他们根本就不会施舍爱与奇迹！他们只是高高在上的看客，看着人类为他们疯狂却毫不在意！人类对他们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蚂蚁！
就像是蚂蚁自嘲着“为了让人类过的好，我们让渡了自己的家园给他们，以后他们一定会赐予我们爱和奇迹”一样。
荒诞！愚昧！自以为是！
蝼蚁的忍让根本传达不到人类的耳朵里！所谓的让渡与献祭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想要建筑自己的家园，就只有杀光人类。
那就杀光吧…….
人类的智慧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无数的神话里都描述了人类的聪明与果敢足以比肩神明。
那就杀光他们把。
杀——
“你的愿望，是杀光神明吗？”
在他因为全身的血管被切开，鲜血淋漓的时候，一团黑色的烟雾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好巧噢，我也是。”
那图案烟雾随便抬抬手，周围的祭司与王族全都倒地。
“我不想听他们说话，我杀了他们你不介意的吧。”
他语气轻巧，就像是在对简皓玉说，我不能吃辣，锅底咱们点个鸳鸯那样简单。
“这样简单的仪式居然真的能够传达到我的耳边，厉害，你们人类果然还是可以的，尝试了数千年总算成功了一次。是因为这个——”
神明拿起了贴在简皓玉额头的一粒宝石。
“啊，神血啊，没看错的话应该是我指尖的一滴血。你知道吗？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流放了我，可笑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这玩意儿丢到哪里去了。”
简皓玉震惊地看着神明喃喃自语。
“我们合作吧，我想要复仇，你想要杀掉神明，我们的目的是非常一致的。”
“你真的是神？”
黑色烟雾抖了抖自己的身体：“算是？你们的词典是这么翻译我的，但是我觉得这不准确。神族没有创造人类，神族是和你们平行的一个种族，他们比你们拥有更高的智慧和更发达的文明。”
简皓玉有些疑惑，这个人明明也是神明中的一员，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种族：“那你为什么要杀神？”
“因为我啊……我本性如此。我们那个种族的使命就是要拼死决斗，直至留下唯一的神。”
“如果成为唯一的神之后呢？”
“不知道，或许会很无聊吧。”
烟雾学着简皓玉的模样化作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高原荒凉，简皓玉只能答应神明的条件。
“那好，我们合作吧，我们一起去杀掉所有的神明。”
顽劣的少年与恶毒的神明达成协议。
他们打算在未来的数十年内完成一个庞大的计划，计划的目的是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时间是无限期，预算没有上限。
往后的时间里简皓玉也曾问过那个自私的神明为什么要选择自己。
“你是召唤出我的人，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种奇妙的缘分。”
“神是很信命运的一种种族，在我们的意识里，被写定的命运永远无法更改，宇宙的运算法则会将你推动到一些点位上，对此你只能接受。再一个你的眼神很坚定，让我觉得给你一把刀你真的可以将所有的神明都屠戮殆尽。”
可是后来的岁月里我们都变了。
你有了爱人，我有了家庭。
我们有了软肋，眼神与刀都不在锋利。
我们确实有缘份，我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当年的计划。不再想着杀光那些自以为是的神明，而是开始学着想尽一切办法，让喘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这一生，没有得到过谁的爱，也不配成为谁的羁绊，我死了，并没有任何价值。
但你还有缠绵的爱人。
你是神明，你拥有杀光神明的力量，你是我们这个种族存活的希望。
楚尘，救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