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早晨又发生了好几次。
不过夏恩虽然来,穆朝也只是偶尔才给他开门。一开始夏恩还会换着方法来劝他,后来似乎找不出理由了,只能噎着定定站在门口,闷半天说“那我来看看你总可以吧?”。
穆朝确实没拒绝。
得到了穆朝的首肯,夏恩显而易见地高兴了。
他次日来又带上了那个R8开头的机甲,被穆朝毫不留情地拒绝。随后几天他换着东西带过来,仍然送不出去。穆朝以为他很快就会消停。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这位少爷不仅脾气火爆,还格外不喜欢自己,哪怕为了哄骗他回宫惺惺作态,也不可能坚持多久。
只要一直耗着,夏恩肯定会放弃。
但穆朝却难得猜错了一次。
夏恩一直来,一直一直来。等到后面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不再带那些贵重的礼物,而是改带了些便宜有趣的小玩意。
某天,穆朝终于第一次收下夏恩带过去的东西:一束半开的铃兰,花瓣玲珑,瓣尖细白。当他收下时,夏恩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久久才说:
“你喜欢花吗?”
穆朝看他,浅浅地笑了笑。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夏恩换着法子送花,搜罗了301星能找到的品种还不算完,整个第四星系的花系都被他送了个遍,第四星系的贵族圈子纷纷传起了诡异的流言,说公爵家的继承人突然情窦初开了——居然将全星系的花店都包圆了!
夏恩也不是蠢的,他知道穆朝现在要避人耳目,他这般大张旗鼓肯定会有影响。在穆朝第一次拒绝那些花之后,夏恩下一次来就不带花了。
他来的时候双手合十,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等穆朝请他进来,夏恩才神神秘秘地凑到穆朝身边:
“你看,”夏恩一点点打开手指:“好看吗?”
那手心里,赫然是一串细细的链子,链身是银色,上边悬挂着一朵小小的铃兰。
“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做好的。”夏恩说:“好看么?是不是很好看!”
穆朝有些怔然。他看着夏恩手心里那串细链:“这是你做的么?”
夏恩点点头。
穆朝迟疑一瞬:“抱歉,我不能收。”
“……”夏恩看他的眼神好像穆朝做了全世界最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
“你知道我做了多久么!我做了整整一个星期!”
“为了找到这些材料,我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找来的……都是最顶级的材料,你为什么不要?”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收。”穆朝平静地说:“太贵重了。”
说的自然不是这条链子的价值。穆朝说的贵重,说的是夏恩花在上面的心力。他无法收下夏恩耗费一整个星期做出来的任何东西,无论价值高低与否。
而夏恩显然无法理解,他的眼睛瞪大,死死盯着穆朝,半晌后抿了抿嘴唇:“你……”
“你不是,收了我的花么?”
“花可以收,为什么这个不行?”
穆朝骤然失语。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夏恩,半晌后摇摇头:“拿回去吧。送给你重要的人,顾流缨也好,你亲人也罢。送给任何人,都胜过给我。”
可我只想送给你一个人啊。
夏恩就快要把这句话吼出来,但看着穆朝平静而细微落寞的脸庞,他又闭上了嘴唇。
僵持片刻,穆朝越过夏恩打开门:“没有什么事的话,还请你先——”
一道银光从穆朝眼前闪过,一瞬间他瞳孔紧缩,极强的动态视力捕捉到其间纤细的花瓣——
还没来得及反应,穆朝就伸出了手,紧紧抓住那条链子。
“你做——”
“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把它扔了!”夏恩看着他:“反正这个就是送给你的,你要是不要,你就把它扔了!”
穆朝的眉心已经紧紧扭起,夏恩这番孩子般幼稚的作态是他以前从来没遇到过的。他皱着眉看着夏恩,手里还挂着那串链子:“我说了,你可以送给你重要的人……”
“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
当夏恩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脸整个涨红了,连耳尖都红了个彻底,他低下头去,自然错过了穆朝的眼神。
那根本不是夏恩以为的,感动或是惊喜的眼神。
那是一种防御般的冷漠,空洞的瞳孔静静凝视着夏恩的金发,用一种审视的态度,平静地扫视对方,试图找出其间任何异常。
他用一种异常锋锐的语气说:“我是你重要的人么?”
夏恩却没听出来,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好半天才往上抬一抬眼,瞅一眼穆朝又迅速低下头。
“你别管这么多!”夏恩说:“你就收下怎么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链子,坠子上这花是我自己做的防护石。你大半夜还在房间外边弄精神屏障不累么?有了这个你就不用——”
他猛地收了声,撞上穆朝有些疑惑的眼神,顿时头皮发麻:
完了。夏恩想,这下穆朝不就知道他大半夜还偷偷跑来找他了么——
大概是夏恩遇见穆朝之后第三天,他白天被拒之门外,晚上实在气不过想偷偷溜过来,结果门都没碰到,就被一股极其阴冷霸道的精神力给震开了。
那道精神力,无比强大自然不提,最可怖的地方在它传递给人的情绪——沉默,阴郁,厚重,仿佛为了保护主人能啃噬所有敌人的恶犬,一刻不停地巡视领地,强势地向所有人宣示主权。
仅仅注视一眼,就打心底里感到发寒。
当时夏恩只不过刚刚碰到门,就被那阴冷的精神力渗进来,当场全身冰凉,头也跟着无比剧烈地痛起来,仿佛有人在对他低吼“滚”。
后面整整三天,他都发着低烧,也亏得那几天穆朝没怎么给他开门,不然肯定要发现他的异常。
不过穆朝的精神力性质怎么这么……这么凶?夏恩抿了抿嘴唇,忽略这个问题,转而语速极快地说:“总之你不收就扔了,我已经送给你了!”
旋即转身就跑,一溜烟下了楼。
留下穆朝手里攥着那链子,眉心微微蹙起。他回忆着方才夏恩说漏嘴的话,眼神里多了几分思索。半晌他垂下眼,打量手心里那朵小小的铃兰。
这不是他应该收的东西,穆朝有自知之明。
他凝视那柔软花瓣,眼神却冷淡,拢起那条链子,将它收进抽屉里。
说什么重要的人。
能说服自己,但如何能说服他呢?穆朝想,若要疯,疯一个夏恩就够了。
如果连自己也搭进去,那到时候夏恩不疯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而夏恩对穆朝的想法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高兴,甚至心里窃喜,像独占了穆朝一样。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很久、他还能一次次去找穆朝时。
他收到了顾流缨的通讯。
“夏恩,”夏恩听见顾流缨很好听,很温柔的声音,“殿下在你身边么?”
作者有话要说:
穆朝(猫猫冷漠):你们说的好听话一个字都不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