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昭原以为贾家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求他出手。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件出乎意料之外之事。

  这平安洲异常贫瘠, 年年都靠着朝庭救济,每年丢进平安洲里的银子着实不少, 若贾琏所说之事属实, 只怕这平安洲上下官员都有问题不说,而且按着这些年来的朝庭给平安洲的银钱来看, 只怕是有些晚了。

  想到这事不知经营了多少年, 徒昭虽心下暗暗着急,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问道:「你们想要些什么?」

  贾家不会无故送消息给他,想来必有所求。

  贾宝玉一躬身道:「求殿下出手, 让宝玉能将舍妹贾探春赎回。」

  徒昭微微沈吟道:「这不过是小事, 只是如果你们所说之事属实, 为避免打草惊蛇,只怕令妹得再待上一阵。」

  虽然徒时已亡,但贾探春终究是正正经经捧着灵牌进慎郡王府, 可不是什么没名没份的侍妾,那怕大伙知道她不过是冥婚, 但终究是徒时正经的妻子,想捞出她可非易事,不过看在贾家消息的份上, 待慎郡王府覆灭之后,到时伸手拉她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殿下肯伸出援手,宝玉已经感激不尽。」贾宝玉又非不懂事之人,自然知道探春与国家大事之间相比, 孰轻孰重。

  「你呢?」徒昭望向贾琏问道。

  贾家男人之中,他对贾琏最无好感,贪心且黑心,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但偏生此人此次送了不少消息过来,倒是比贾宝玉这个行事间颇有几分嵇康之风之人还要来的得用。

  「小的只想保小的全家平安。」贾琏陪笑道。

  「这可不是件容易之事。」徒昭意有所指。这贾家虽然看似不过一普通人家,但得罪的人可真不少,明面上的薛家暂且不论,暗地里还有着四皇叔那处。

  徒昭诡异一笑,这皇家女岂是你们想怎么用便怎么用的?真当他父皇是好性的吗?

  贾琏微微一惊,果然这皇家把秦可卿之事也算到他们头上了,贾琏一咬牙道:「草民还知道一事。」

  这事可说是他最后后手了,若连这事都打动不了昭殿下,他可真是没东西可以交换了。

  「你且说来听听。」徒昭不置可否。

  「这江南甄家也参与进这平安洲事。」贾琏咬牙道。「草民在平安洲里见到甄家的甄宝玉。」

  听到甄家也有份,徒昭也端正了神色道:「你确定?」

  甄氏一族下狱已有一段时间了,但有几个人却一直找不着,这甄家继承人甄宝玉便是其中之一。

  贾琏苦笑道:「甄宝玉不知为何和草民堂弟宝玉长的极像,草民一眼便就认出了。」

  他以往虽然没见过甄家的宝玉,但也曾听人说过一嘴,总说这两个宝玉一南一北的长的有多像,在平安洲时见着了一个长的和宝玉一模一样之人,他又确定宝玉还在京城之中,那有什么不明白的。

  徒昭沈吟许久,甄家之所以下狱,便是因为他们所欠之银始终溱不出来,因为他算学极好,当时被父皇拉来帮甄家算了一笔帐,扣除甄家平日花销,这甄家足足有近千万两白银不知去向,眼下他终于知道这银子去了那儿了。

  虽然不知道这六皇叔和四皇叔怎么会混在一起,但可不是小事,徒昭也顾不得其他,和贾宝玉与贾琏略谈了谈便匆匆回宫,就连说好要给云妹妹带的杏仁茶也不顾了。

  徒昭和雍政帝一直商谈到深夜,这时史湘云早用完了膳,没了徒昭的精神上阿Q法,史湘云这次吃的极少,不过就一碗胭脂米粥,并着几颗去了蛋黄的水煮蛋白与水煮蔬菜罢了,近来因为减肥一事,容嬷嬷连肉都不许她吃了,顶多每两天吃一顿水煮鸡肉。

  每到此时,史湘云特别痛恨着徒昭,都是他的错,让她人生中最后一点子乐趣都没了,等生了孩子之后,她如果不好好在他身上把场子找回来,她就不姓史!

  此时的史湘云,已经忘了古代有所谓冠夫姓一事了。

  容嬷嬷见史湘云甚无胃口的样子,倒是赞了又赞,「娘娘这般克制就对了。这孩子小些,娘娘到时受的苦也会少些。」

  虽说这孩子白白胖胖的才讨人疼,但孩子若大了,只是平白让母体辛苦罢了。

  史湘云浑身一抖,食欲顿时越发没了,以前没怀孕时怕怀孕,怀孕后就怕生产,这人生怎么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呢。

  再想到那些每每一谈到无痛生产一事,就跟她装死的太医们。史湘云小手握成小拳头,以为她会放过他们吗?想得太简单了,在十级疼痛的压力下,就算是石头,她也得压出汁来。

  当着容嬷嬷的面,史湘云不好谈着那无痛生产之事,只是默默地看了江嬷嬷一眼,直看的江嬷嬷头皮发麻,难道云姑娘还没忘记那事吗?

  史湘云和江嬷嬷眼神交流了好一会儿,在压榨出无痛生产一事之前,史湘云着实不愿再谈起生孩子这事,转移话题,问道:「殿下呢?还在养心殿里陪着圣上吗?」

  「是的。」江嬷嬷早打发人去问了,说也奇怪,自云姑娘有孕后,很久不曾见昭殿下忙于政事,到了三更半夜还不曾回府了,特别是云姑娘越来越接近产期,昭殿下越发注意着云姑娘,想来定是有什么大事,要不也不会到了这时候也不回府了。

  史湘云沈吟半晌,她虽然因怀孕安胎之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待在北五所里做宅女,但她对外面之事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以来,随着王家在圣上面前得了脸面,皇太子一脉越发得势。

  再加上皇太子所献出来的肥皂一物,着实让内务府大赚了一笔,这朝堂之上皇太子的威势更盛,大皇子与二皇子本来还与皇太子势均力敌的,但眼下是完全不行了。要不是皇太子有着膝下无子的硬伤,只怕这朝堂之上压根就没大皇子与二皇子二人站的地了。

  虽则她对皇太子等人均无好感,但这皇子之间的平冲一但破裂,只怕她和徒昭都无法独善其身。史湘云心下忧虑,越发觉得那东西得尽快想法子让人造出来了。

  XXX  

  后宫乍看之下似乎是风平浪静,除了甄太贵妃突然染病之外。

  慎郡王和恂郡王虽然有些阴毒,但对这个甄太贵妃素来孝顺,听闻这事,便特意上了折子求圣上恩准,想接甄太贵妃回府奉养。

  因太上皇病重之故,不少太妃与太嫔早被子女接回去奉养,但甄太贵妃不同于旁人,雍政帝是断然容不得她出宫,但也不好让甄太贵妃母子分离,便特许了慎郡王和恂郡王入宫一见。

  这慎郡王和恂郡王见了甄太贵妃之时,差点几乎快认不出自家母亲了。

  甄太贵妃能得太上皇盛宠那么多年,其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美人,既使年纪大了,仍然保养的极好,这容貌乍看之下也不过四十来岁,完全不像个近六十的老妇了。但眼下甄太贵妃人消瘦了许多,头发尽数白了不说,眼角满是皱纹,加上凹陷的脸颊,看上去比之前老了足足有十来岁。

  慎郡王看到之后便忍不住大哭,「母妃这是怎么了?可是宫里有奴才待慢?」

  说着,便恶狠狠地瞪视甄太贵妃身边侍候的人,这一瞧,可着实吓了他一大跳,这甄太贵妃贵为贵妃,往昔侍候的太监宫女自然是不少,眼下这人数足足少了一半不说,而且大多是些生面孔。

  要知道这贴身伺候的人素来是重中之重,非心腹是无法近身的,母妃身旁的人都伺候母妃好几十年了,那会突然离开,就算退了下去,断然也不会一口气尽数走光的,除非……

  慎郡王寒意大起,都到了这地步了,他那好二哥还不肯放过他们?

  一旁的恂郡王似乎也发现这事的不寻常之处,脸色惨白,整个人抖的厉害。

  甄太贵妃连忙捂住儿子的嘴,急斥道:「你也该管管你的嘴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她随即又有些惧怕的瞧了身后那些面生的太监宫女一眼,强笑道:「圣上甚是照顾我们这些老太妃,母妃的日子不知比以往好上多少。」

  她嘴里虽是说着恭维之语,但瞧她的神色,还有眼角眉稍难掩的恐惧之色,若真是过的极好,怎么会突然苍老至此。

  慎郡王心下酸痛,嘴上只能说着好话道:「皇恩浩荡,让咱们母子还能说说话。」

  虽是告诉自己不要动气,今日不同往日,这太子二哥已经是圣上,若杠上只怕母妃的日子越发难过,但说到最后,慎郡王难掩怒气的略讽刺了一下,语气中满是酸意。

  「老六!」甄太贵妃连忙呵斥,随即又心酸起来,这甄家虽然不过是户奴才,只因出了个奉圣夫人才得了太上皇宠信,渐渐发展起来,但甄家是皇家的奴才,其食衣住行比寻常官眷还要来的精致数分,她自幼便生的极美,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而入了宫之后亦是一直得太上皇宠爱,可真没受过半点苦楚。

  这半年来虽然雍政帝没让人明着折辱她,衣食住行仍然是上上等的,但她身旁心腹尽数被换下,那怕是出恭都有无数人监视着,这种日子……着实生不如死。

  甄太贵妃心下酸楚,这面上难免带出一点半点的。

  慎郡王与恂郡王虽然得势时极为嚣张,手里也有不少人命,但对其母还是极孝顺的,恨不得跑去质问雍政帝一番,慎郡王想到惨死的长子,还有几分犹豫,但恂郡王可忍耐不住了。

  恂郡王是太上皇与甄太贵妃的小儿子,自幼可是受尽父皇与母妃宠爱,性子上颇有几分被宠的无法无天,当下便怒吼一声,转身出宫怒道:「我要去问问他,当初是怎么应承我们兄弟的,而如今竟然这样对待母妃!」

  「不许去!」甄太贵妃急忙拉住小儿子,强笑道:「母妃很好!母妃很好!」说到最后,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母子三人抱头痛哭,甄太贵妃与慎郡王心内着实后悔,虽说知道亲爹做了皇帝与异母兄长做了皇帝必有所不同,但想着他们也算为雍政帝立了功了,这日子就算难过些也该还是荣华富贵的享富着,那料到会有今日之苦。

  母子三人哭了好久之后,也勉强冷静下来,甄太贵妃又问了慎郡王和恂郡王几句,得知恂郡王有一侍妾有了喜,慎郡王的嫡长子也开始说亲了,便连连道好,自徒时死后,他们也需要一点喜事冲冲了。

  甄太贵妃让人取了自己的私房重赏给恂郡王有孕的侍妾,又怕儿媳妇多心,另外也重赏了恂郡妃。又连忙追问起慎郡王嫡长子的婚事了。

  说到儿子的婚事,慎郡王微微苦笑,这今时不同于往日,虽说这皇家子弟娶妻向来从四品以上的官家挑选,但那也要有人家肯跟他结亲才行啊。自他庶长子死后,越来越多的人家避着他们,莫说是四品官了,眼下连六、七品官都不肯与他们结亲,老妻为此着实愁白了头发。

  甄太贵妃见儿子吞吞吐吐的,那有不明白的,叹道:「也不拘家中父兄什么官职,只要姑娘品性好就好了。」

  说到这里,甄太贵妃倒是想起徒时那捧着牌位进门的贾探春了,「时儿家的可还安份?」

  「能不安份吗。」慎郡王不屑的扁扁嘴,「牛氏把她盯的可紧了。」

  牛侧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满肚子怨气可说是尽数出在贾探春身上了,好好一个女娃儿,倒是被牛侧妃给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了,真真是平白浪费了,想着贾探春初进门时,那娇美动人的容貌,慎郡王也不犹得心中一荡。

  「小小年纪,肯为时儿守着也不容易了,让牛氏对她好一些吧。」或许是自己的近况大不如前了,甄太贵妃倒是柔和了点,难得地为探春说了一句。

  母子三人闲话家常话后许久,甄太贵妃才依依不舍的送两个儿子离去,母子三人一步一回头,当真是万般不舍。

  慎郡王还能和甄太贵妃闲话几句家常,而恂郡王则是一直抖着身子不敢说话了,大伙只道他见事少,也就罢了。

  一直到了车子中,四下无人之时,恂郡王才张开抖着的手掌心,将掌心那一枚被捏到快变了形的纸团子递给兄长看,「六哥!母妃突然给了我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该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