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 这分家之时应该要有姻亲故旧等人一同见证,省得将来有些什么事扯不清嘴皮子, 不过因王家之事, 这贾家和史家早已断亲,贾母的名字还在不在史家的家谱上都是两说呢, 贾赦也没脸再上史家, 便就没特意邀了史家见证。

  至于王夫人的娘家兄长王子腾虽收到了帖子,但因气恼王夫人管不住嘴巴, 给他平白添了不少麻烦,加上王夫人己亡, 压根不愿理会贾家中人, 随口推却了去。不过他倒是还顾念着几分兄妹之情, 让人送了一份银子与一份房契、地契给贾宝玉。

  这贾家公库内是精穷了,王夫人的嫁妆又没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不好看着侄子饿肚子吧。

  苏怡娘家甚远, 自也是来不了;李纨娘家倒是来了人,虽说是李纨的族兄, 不过瞧他模样神色,对贾家怕也是不屑的很。

  除了贾家媳妇的娘家人之外,出嫁的迎春也跟着冯紫英来了。

  这迎春出嫁好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贾家之事影响,她的神色便有几分不好,人也瘦的厉害。

  一看到这样的迎春,贾赦顿时爆了。他素来有几分自私, 也不重视膝下几个孩子,三个孩子之中,也只对迎春略有几分父女之情,一见到憔悴的迎春,当下便认定是冯家欺负了他女儿,当下爆跳如雷,骂道:「怎么瘦成这样?可是冯小子欺负你了?妈的,当初冯唐那老家伙是怎应老子的?就知道这老小子心眼多,不是个好东西。」

  贾赦接着又骂咧咧的到处找家伙,「老子的女儿岂是他能欺负的!老子打死他!」

  他奶奶的,当初求娶他女儿是说些什么?说是不嫌弃迎春是庶出,结果他们贾家一遭难,便开始折腾起他女儿了。

  「老爷且慢!」迎春连忙拦住贾赦,小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女儿是有了喜,近来食欲不振,所以便消瘦了些。」

  说着,忍不住轻抚一下自个的小腹。

  听到女儿是有了喜,贾赦转阴为晴,笑道:「原来如此,到是为父错怪了他。」接着又嗔怪道:「有了喜还不回家里休息着,怎么也跟着来了。」

  迎春小脸一闇,但仍强笑道:「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女儿怎能不来呢。」

  夫君虽然待她极好,但公公自贾家出事之后,便对她颇为不喜,私底下便跟夫君说要休了她,或寻个理由贬妻为妾,要不是夫君跪地苦若哀求,婆母又帮着说话,再加上前些时候诊出了这个孩子,只怕她真真是待不下去了。

  迎春担忧的上下观查了贾赦好几眼,轻声问道:「老爷这段时间可好?可恨女儿有了身孕,竟无法早日探望老爷。」

  「哼!」贾赦冷哼一声道:「还好,老爷我福大命大,没被老二家的无知妇人给害死。」

  没知识也该有常识,真以为做了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便可以为所欲为?要不是她贪财贪到都打起亲戚们的主意了,他们贾家怎么会落到遭了难后无半个姻亲故旧略伸手一把?可怜他父亲经营了一辈子的人脉尽数都毁在这无知妇人的身上了。

  贾赦瞧了瘦弱的迎春几眼,着实有些不放心道:「你且去老祖宗的房里休息,这分家之事有咱们几个男人就成了。」

  「是。」迎春低声应道。

  得知迎春有喜,原本病的厉害的贾母面上也有了一丝喜气,连连道好。

  这贾家姻亲之中,史家、王家都是靠不住的,李家不过是个读书人家,帮衬不上什么,也唯有迎春的夫家还能帮衬上一些了。她原本有些担心贾家没落之后,迎春在冯家里待不下去,但迎春现下有了喜,这也算站稳脚跟了。

  贾母沈吟再三,让鸳鸯从自己的嫁妆之中取出一套红宝石头面,叹道:「祖母眼下手里也没多少东西了,这套头面是我出门子时,我父亲特意让人给我打的,现下要找这么好的红宝石可是不易了,祖母把这套头面留给你,你可千万别忘了你是贾家女,若得了机会,还是多帮衬帮衬娘家才是。」

  迎春抹着泪,也不敢应下贾母的话,只是装作感动的泣道:「多谢老祖宗!」

  迎春暗暗苦笑,贾母的意思她不是不明白,不过她在冯家里亦是举步维艰,全家上下也只有夫君对她还有几分真心,公公不喜贾家,连她也厌恶的很,婆母又不是亲婆母,何谈帮衬娘家云云。

  贾母拍了拍迎春的手,这女人要过的好,终究得靠着娘家,迎春丫头若是聪明,便该明白她的意思。

  贾家虽未抄家,但经过还债一事之后,这公库也空了大半,也没啥东西好分,这女眷嫁妆是个人私产,也没得分。

  贾赦倒是个大方的,直接将公库剩下的那点子东西尽数给了二房不说,还大方的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算是给二房的安家费了。

  贾母又做主将分给二房的财产直接一分为二,分给李纨与宝玉两人。

  贾母倒是难得的公正了一回,只留了一部份银钱处理身后事用,其余的首饰私房均一分为二给了大房与二房,只是为了便于宝玉等人有个栖身之所,将自己名下的二间还过的去的宅子均都给了二房,李纨母子和贾宝玉一人一间。

  给李纨母子的那间虽然略小些,只有两进,远不如贾宝玉名下的三进宅子,但那宅子靠近李纨娘家,也便于李家人照看李纨母子,而且分给李纨母子也大多是农地而非商铺。

  贾母是难得体贴了一回,想着贾兰虽是罪人王夫人之后,说不定能得圣上大赦,有了科举的机会,这读书人向来耻于商事,而且还讲究什么不能与民争利,农地虽然租子少了些,但也不用犯什么忌讳。

  但李纨看着贾宝玉得了大部份的商铺,暗暗妒恨,且不说小小的二进院子那住得下,以后兰儿娶妻生子都不好住了,这商铺的利润远大于田租,偏生贾母偏着宝玉,总是把好的偏给他了。虽是恼恨着,但贾母毕竟积威已久,李纨终究是不敢说话。

  贾赦和贾琏也瞧出其中的一些水份,虽说是一分为二,但分给二房的大多是些地点好,收益高的商铺,就连田地也尽是京郊少见的良田,而他们得到的大多是些山地和沙地了,虽然这地也不小,但价值是远远不如分给二房的那些了。

  但贾母难得公正了一回,没一味偏心着二房,贾赦和贾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况且他们大房中的私产犹在,不知比公库里剩下的那点子东西要多上多少,便就罢了。

  李纨族兄暗暗点头,倒也没说什么,虽说这按律嫡长子七成,余子三成,但这也是世家大族才有的规矩,寻常人家向来是除祖产之外,均分者多,而眼下的贾家与寻常人家也差不离了,五五之分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族妹仍有嫁妆私产,贾兰亦还未长成,贾家又是个素来是个偏心的,能得五五分也算不错了。

  李纨仍有几分不甘心,但瞧了族兄几眼,见他并没有为其出头的样子,也只能罢了,李纨暗恨怎么来的人不是她亲大哥,这寻常族兄怎么肯偏着她呢。

  李纨琢磨着要怎么跟母亲说说,兰哥儿还小,将来无论赶考还是出仕处处都得用钱,怎么点子银钱那够使呢,说什么都得从贾宝玉手中把兰哥儿应得的那份要回来才是。

  探春看在眼里,暗暗着急。贾母眼里心里就一个贾宝玉,勉强再添上一个贾兰,丝毫没有想到贾环和她,眼见这分家文书就要签定,但一点都没有她和环哥儿的份,探春心下大急,忍不住哭诉说:「老太太,您不能忘了环哥儿啊,环哥儿虽是庶出,但也是贾家的子孙啊……」

  贾母笑容微微一僵,她倒还真是忘了贾环了,再细细瞧了眼前的探春一眼,心下也明白了,这丫头怕是她忘了她那份嫁妆了。

  虽是自私了点,但这样她倒也可以安心了,无论去了那儿,想来探春丫头都能挣出自己的一片天。

  贾母看着手中那一点剩余的银钱,微一思索,对贾赦叹道:「老大,我这老太婆又得委屈你了。」

  贾赦倒是颇为明白的点了点头,「母亲放心,儿子明白。」

  不过就是把环哥儿的那份再抽出来吗,横竖他也瞧不上这么一点银子。

  贾母点了点头,从原先分给大房和二房的财产中另行取了一部份,并着一些头面首饰及些许银钱,给了探春道:「这点子东西,你和环哥儿一人一半,算是给你的嫁妆和给环哥儿的分家银子,眼下环哥儿不在,他的那份就让你且先收着了。」

  探春眼眸中精光一闪,要是以往,她也瞧不上这么一点子东西,她虽是庶出,但按着贾府的例,连着迎春都能得到上万两的嫁妆,到了她这儿再怎么的也不会少到那去了,但眼下贾家已经败落,想再得到上万两的嫁妆怕是不行了。

  探春估摸着这份财产少说也有三、四千两,也勉强置办的了一份过的去的嫁妆了。

  贾母冷眼瞧着也明白探春丫头打着什么主意,心下暗叹,连对自个的亲兄弟都如此狠心,想要指望着她帮衬宝玉,怕是难了。

  念及此,贾母倒是有些后悔当年为什么利用云丫头暗算史王氏等人了,还一时不察让王氏用了她娘家人在史家弄出好些风波,要不是这些事把云丫头推远了,以云丫头的性子,断是不会不管不顾着宝玉。

  还有林丫头,要是她当时对林丫头好上一点,莫让王夫人和苏怡对林家家财出手,以林丫头面冷心热的性子,若是林丫头肯伸伸手,她也不用担忧着宝玉了。

  贾母心冷之下,也没再说些什么,推说累了,挥了挥手让众人出去,只留了鸳鸯丫头伺候着她。

  「老祖宗。」鸳鸯见贾母面有疲色,连忙说道:「老祖宗都忙活一天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吧。」

  「休息……」贾母苦笑道:「只我这一闭了眼,就再也没机会睁开来了。」

  她在狱神庙中便染了病,虽是撑了过去,但身子一直没大好,如今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她活到这岁数上,也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事到如今,她那有面目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

  「老祖宗……」鸳鸯忍不住泣道:「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好的。明儿,大老爷不是要去请太医吗?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贾母心下明白,摇摇头,「太医不会来的。」

  她拉住鸳鸯的手,鸳鸯跟了她十几年了,她明知道赦儿对鸳鸯一直不死心,却没帮鸳鸯找个人家,如今想要再安排鸳鸯怕是难了,好在宝玉已经立了起来,鸳鸯跟着他也不算委屈。

  「好孩子。」贾母拉着鸳鸯的手,「老祖宗有一事想求你。」

  鸳鸯面上流露出一丝慌乱,连忙道:「老祖宗何出此言,鸳鸯的命都是老祖宗的,老祖宗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贾母拉着鸳鸯的手沈吟道:「我想把你给了宝玉,你可愿好好照顾宝玉。」

  一听到是跟宝二爷,鸳鸯那有不肯之理,但仍是红着脸颊,低声说道:「奴婢一切听老祖宗的吩咐。」

  「好!好!」贾母大喜,轻拍了拍鸳鸯的手道:「宝玉虽然立起,但骨子里这轻银钱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他身旁一个探春丫头,一个李纨,这两个都是自私的,只怕这宝玉孩子会被他们牵着走,得靠你……拉把他了。」

  鸳鸯红着脸,「老祖宗放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着宝二爷。」

  贾母安慰的点了点头,从枕下拿出一小木盒给鸳鸯道:「这些东西,你拿着,然后记住……」

  贾母低声与鸳鸯附耳交待一番,好在她当初也知道这宝玉不过是二房次子,政儿又是个胡涂的,私下给宝玉留了点东西,不然宝玉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贾母火眼金睛,也瞧出鸳鸯怕是对宝玉有意,东西给了鸳鸯,也不用怕她拿了东西便宜给别人了,再则有鸳鸯顾着宝玉,她也能放心了。

  或着是觉得诸事己定,贾母在分完家后的没几日便就过逝了。不待百日,做完头七之后,李纨和贾宝玉两房人便搬了出去,或着是瞧在贾母的份上,贾赦倒没有对鸳鸯再起什么想法,只是挥挥手让她跟着宝玉走了。

  二房当中,唯一还待在贾赦家中的只有探春一人。探春做为未出嫁的姑娘,自是不方便跟着同样未婚的宝玉居住,而李纨也着实不愿收留探春。

  养个姑娘在家中平白增添花销不说,这说亲之时,说不得还得帮忙打点嫁妆,不知会添进多少银子,于是诸多推脱,说什么也不肯收留探春,好在贾赦终究还是有几分慈心,倒是留下了探春,并让苏怡等过了孝期之后帮着探春找份亲事。

  史湘云得知之后也是暗暗叹息一阵,这贾元春没做成贤德妃,本以为这贾家虽难免没落,但至少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躲过抄家败亡,万没想到这贾家贪心的仗着薛宝钗的名义到处索要钱财,结果自己把自己做死了。

  这贾家最大隐形BOSS的贾母死了,这红楼还是红楼吗?虽早知自己穿了个假红楼,但史湘云还是忍不住疑惑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十点绝对更不了了,最快十二点左右,晚一点的话下午二点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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