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内自然是以忠亲王妃有喜一事为宫内的头等大事, 但在宫外,则是以省亲之事为京内的头等大事。

  虽说是限定了能省亲宫妃的品级与省亲的规模, 大大的减缓因宫妃娘家争建园子而导致的物价上涨, 但所谓重宇别院,再小也是有限, 再则大家不比拼那园子大小, 便只能往那里头的摆设比拼了,这里头所花销的银钱可没少上多少。

  无论是那一户人家,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精神,大多是拼了老命似的想把省亲别院建的富丽堂皇, 那怕是原本有些不愿意建那省亲别院的柳家, 被人一激了之后, 也拼了老命似的建了,总不能说他们公候之家建的省亲别院还不如那些只会说大话的读书人家或着区区的商户人家吧。

  为了装饰省亲别墅,各种古董摆设之物, 短短一年之间便涨了许多,近来还流行起玉石珠宝盆景了, 以珍珠为土玉为盆,再加上用宝石金丝掐的假花,做的精致的, 小小一盆便值上万两银子,就算是意趣差了些的,也得花销上好几千两银子,薛蝌光是靠这一项进项便又赚进了小半个薛家了。

  薛宝钗瞧着薛姨妈送来的帐册, 随手翻了几页,笑道:「二哥哥真是会做生意,当年那些边角料件不知堆放了多久,也亏得二哥哥想到了这个主意,把那些边角癈物给制成了盆景,还转手翻了好几倍。」

  真正上好的珠宝玉石都拿来做首饰了,怎么会拿来做什么玉石盆景,会拿来做玉石盆景的大多是些边角料了,这个儿是大了,但大多是有瑕疵,或形不正的,也亏了二哥哥能把这些值不上银子的癈物做成雅致的盆景,卖给那些爱附庸风雅的人,光是玉石盆景这一项,便赚回小半个薛家了。

  「蝌儿的确是个有能的。」薛姨妈也赞了句,不过话风一转,还是赞起自己女儿了,「也是娘娘安排的好,将圣上在咱们家进上的玉石盆景前多留了一阵之事传了出去,这才人人追捧了起来。」

  薛宝钗微微一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个道理,我也是这些年才明白的。」

  在宫中什么都不重要,就圣宠最为重要,她要不是得了圣上的宠爱,就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商户之女的身份,在宫里算得上什么,早化为一具枯骨了。

  亏得当年她还以自己出自皇商之家,先祖又是紫微舍人而沾沾自喜,结果在宫里也不过比宫女好上一些罢了。

  自她得了圣宠之后,不知有多少宫人模仿着她的穿着打扮,模仿着她说话,连那神情举止都像极了她,要不是用了药,圣上的心早被这些宫女给勾走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云妹妹这般,得到夫君一心一意的爱恋。

  想着雍政帝跟她所说之事,薛宝钗也不禁幽幽一叹,做为徒昭名义上的母妃,她自然是希望徒昭能再进一步的,但想想云妹妹的性子,只怕真不是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做为皇后,她或许不需要懂得军国大事,或许不需要能和丈夫诗歌吟和,但她绝对得有过人的肚量,能容得下后宫百花齐放,还得有心计手段,能护得住自己和自己的骨肉。

  云妹妹绝对有这肚量,但心计手段之类的,不谈也罢。徒昭的前程和云妹妹相比,自然还是云妹妹重要些。 

  想到云妹妹,薛宝钗自然也想起幼时的几个姐妹了,薛宝钗问道:「听说迎春妹妹嫁了,她在冯家中过的可好?」

  薛姨妈笑道:「那能不好呢,迎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向来是个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便对旁人敬十分的性子。这冯家全家上下都是明白人,冯夫人虽然不是冯姑爷的亲生母亲,但自己嫡子年幼,还得仰仗着冯姑爷多些,对迎春也还算过得去,再则云丫头又给她撑了腰,这小日子不知有多好。」

  唉,若是宝钗当年也得了这般好的姻缘就好了,怪她当年不该信了姐姐的鬼话,千里迢迢的从金陵来到这里,最后还赔上自己儿子的性命。

  「嗯。我就担心二妹妹被贾家胡乱许了人,眼下这般……倒也是不错的。」薛宝钗微微点头。

  那年在她最艰难之时,除了云妹妹与林妹妹之外,也就二妹妹有悄悄来安慰过她,虽然那时她们一群女孩人小势微,什么都做不了,但那份情谊她一直记着。

  薛宝钗眼中寒光一闪,「二妹妹既然嫁了,咱们也是时候该跟贾家讨债了。」

  哥哥死的如此冤枉,她怎么可能放过贾家,自她得宠之后,她早想跟贾家好好算这笔帐了,只是想着二妹妹也快出嫁了,这才暂且按捺住,要不怎么会由得贾家快活这么多日子。

  薛姨妈有些犹豫,贾家上下都是些混不吝的,要是牵扯到了娘娘怎好?娘娘膝下并无皇子,终究是根基浅了点。「只怕他们狗急跳墙,牵扯到娘娘,这贾家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在京中多年,总还是有些故旧……」

  她那些年在贾府待着时也不是光顾着分化贾宝玉与王夫人之间的母子之情,在大洒银钱的情况下,多少也知道一些贾家秘辛,且不论贾家明面上的姻亲,这贾母那处还不知有多少暗手是她们所不知道的。

  「为了帮哥哥报仇,顾不了这么多了。」薛宝钗神色凝重,「难不成要我们眼睁睁地见着她子孙满堂,而咱们呢……那怕二哥哥肯兼桃二房,咱们家终究是断了根了。」

  哥哥惨死,她的屈辱入宫与绝育,全不都拜那贪心的女人所赐,此仇不报,她说什么也不甘心。

  想起薛蟠,薛姨妈亦是心下一痛,她就那么一个儿子,疼爱儿子只怕还胜过女儿,那可能不想给他报仇呢,但她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了,要是连这个女儿都有个三长两短,叫她还能怎么活呢。

  为难之下,忍不住呜呜的哭了。

  薛宝钗安抚道:「妈妈别担心,圣上顶多冷了我一阵,断不会弃了我,况且我还有昭殿下,虽非亲生,但也在我的名下。有这么一个皇子在,也不是普通宫妃能比拟的。」

  「但昭殿下毕竟不是你亲生的。」薛姨妈叹道,若是真有个亲生的皇子,她才真正能安得了心,昭殿下与云丫头虽好,毕竟还是外人。

  薛姨妈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把药送了进来。

  薛宝钗冷冷一笑,「置之死地而后生。妈妈,若不能给哥哥报仇,我这一辈子都不甘心。」

  薛姨妈长叹一声,「罢了!若此事不成,大不了咱们一家子一起走吧。」

  见薛宝钗还想说话,薛姨妈轻按住了女儿的手续道:「别阻止妈妈,妈妈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妈妈怎么活?蝌儿虽好,但终究是代替不了你哥哥和你。」

  她虽然不过是蝌儿婶娘,但蝌儿待她也是颇为用心了,虽说大半是看在宝钗的份上,但一个隔了房的侄儿能做到这步也不容易了,虽说有人奉养,生活也算舒心,但再怎么的也及不上自己的亲骨肉啊。

  「女儿不孝!」薛宝钗泣道:「女儿不孝,这些年来都不能伺奉妈妈,还让妈妈为女儿奔走……」

  往昔妈妈那有亲自跟人谈什么生意呢,以前有哥哥在,更早时还有爹爹在,妈妈压根不需理会这些俗务,但这些时日以来,她人在深宫之中帮不上忙,这些生意全都是妈妈处理了,也着实难为妈妈了。

  「傻孩子。」薛姨妈慈爱地轻抚着薛宝钗的鸦羽似的发丝笑道:「能给你们做些事,妈妈高兴都来不及呢。」

  为了还这两个孩子一个公道,莫说是和兄姐决裂了,那怕是要了她的命,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XXX

  虽说这省亲别墅都是宫妃娘家自己花银子建造,但圣上也不好不做些表示,按其份位赏赐了百两到十余两不等的金银,为了算这个赐银,徒昭连续好几天在礼部与户部来来回回的跑。

  毕竟这宫妃回娘家省亲可说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给多少,怎么给都无先例,给少了,这雍政帝没面子,给多了,这户部舍不得,这不就来来回回的讨论许久了。

  太上皇虽然仁慈,也允许老臣借贷,但自大皇子兵变逼宫失败之后,抄了好些大皇子门人的家产,着实让国库丰富了一把,而且太上皇到了后期,下手越发狠厉,因参与夺嫡之事,或因小事而被问罪,最后被抄家的人家也不少,再加上徒辰阳在六部行走之时,癈了臣子向国库借银一事,是以这国库中并不缺银两。

  但这国库中再怎么不缺银两,这宫妃省亲一事说穿了是圣上家事,断没有从国库支银的理,但雍政帝发了话,户部那敢说个不字,只是采取了非暴力不合作态度,诸多推脱。雍政帝懒得与老臣们耍嘴皮子,便让了徒昭全权统领此事。

  所谓全权统领此事可不是算算要发给宫妃娘家多少银子便罢,还得考虑宫妃回家省亲的时间,道路维安,甚至连这回家路上预计要用上多少烛火薰香,都得考虑进去。

  徒昭足足在六部待了数日才勉强弄个门清,这日好不容易能在宫门下钥前回到家,不料才一回家,便见到云妹妹左立秋、右立冬,三个女人并头躺在床上不知睡的多舒服……

  「殿下……」小夏子轻唤了一声。

  徒昭冷瞪了小夏子一眼,眸里尽是煞气。

  小夏子被徒昭的眼神一扫,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吓的吞了一口口水,昭殿下此时的脸色好可怕,好似见到鬼一般,不!活像鬼上身。

  徒昭虽是怒着,但怕吵醒了云妹妹,拉着小夏子直到外面后,才沈着脸问道:「王妃和这两个丫环一起睡有多久了?」

  妈蛋,他不过才几天没回家,云妹妹就那么快的睡了外人了。

  小夏子估了估,「也就这几天吧。王妃这阵子腿脚常常抽筋,嬷嬷便让立秋和立冬陪着娘娘,随时帮娘娘揉脚……」

  「嗯。」听到此处,徒昭面色稍缓。

  云妹妹自有孕后,这腿脚时常抽筋一事他也是知道的,平日夜里时他也曾帮云妹妹揉过几次脚,若是没人陪着确实是不好,不过……想着方才史湘云的小脸离立秋的胸器只有一线之隔时,徒昭的脸顿时又黑了。

  他以往怎么没注意到立秋这丫头也是云妹妹喜欢的类型之一呢?想着云妹妹越睡便离立秋的胸器越发近了,只差没把头给埋进去了,越发觉得此女不可留!

  妈蛋,防火防盗防小妾果然是一辈子的工作,一刻都不能懈怠!

  不能再跟那些老臣耍嘴皮子了,得速战速决,万一云妹妹喜欢立冬立秋帮她揉脚多些怎么办?不能让那两个丫头抢了他的活,占了他在床上的位……徒昭暗暗思索着。

  宫妃省亲一事虽小,但牵涉到的部门极多,不只是户部、吏部、礼部,甚至于工部、兵部等都得配合行事。礼部有三皇叔在,自不敢推脱;他当年在太上皇时期保住了不少吏部里的官员,虽然大多官职不高,但配合着他处理此事却是恰恰正好;兵部有史鼐、史鼎两兄弟在,更是不在话下。

  唯有皇太子的老本营户部与工部着实不配合,徒昭当年也跟着徒辰阳在户部与工部中待过好一阵子,对里头的人事也是门清的很,干脆跳过工部的官员们,直接挑了些工部的工匠出来,配合行事。这工部里真正做事的也就是这些工匠,没了这些工匠,这工部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当年跟着皇太子在户部行走多年,对户部也算熟稔,宫妃省亲一事虽然杂乱,但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户部大多为石家之人,有些自个的小心思,便把区区一件小事弄的如此混乱,想趁机为难他。

  若是以往,徒昭和他们慢慢耗着便是,但绿帽危机的压力之下,徒昭干脆在户部弄了场考试,按考试成积从优挑人,一般户部的官员自不愿意参加,偏生徒昭还允了户部一般小吏参与考核,这一考核之下,这户部中算学最好的竟然不是什么户部官员,而是一名书吏。

  而且平均下来,这做书吏的考试成积大多比那些户部官员好,好些官员的成积惨到让他不忍看了,满分一百分,能考出个位数的成积也着实不容易了。就算用猜也不该猜成这样吧!?

  徒昭点了那名书吏和其他几个算学卓越的书吏跟着他,还请雍政帝给那些书吏们赐了官身,不只是书吏,就连他从工部里挖出来的几名工匠也一并赐了官身,以便他们在户部及工部办事,而无需受到其他官员的制衡。

  这些人都以为自己这辈子也不过就是个做书吏或工匠的命了,万没想到竟然能有着一日穿起了绿袍,有了改换门庭之机,对徒昭所吩咐之事越发尽心尽力。

  徒昭将人手集齐之后,花了几天的时间,将各部所负责之事发下,之后便由得那些人负责处理各部门之事,他就负责总揽,时时检查便罢。没多久便回复以往准时回家陪云妹妹的美妙日子了。

  这世上能陪云妹妹睡觉的人只有他!

  雍政帝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这上位者如果事事都自己处理的话,那有那么多的闲工夫,诸葛亮是怎么死的?不就是累死的吗。为上位者,只需要管人,而非管事;这孩子终于明了这个道理了。

  这徒昭明目张胆的搞起自己的小班子了,而且还以吏为官,莫说大皇子与二皇子了,就连皇太子都忍耐不住,折子如雪片般飞来弹劾徒昭,但都被雍政帝留中不发,非但如此,户部和工部尚书还被斥责了一顿。

  这自古以来,非科举入仕者不得为官,徒昭此举可说是打破了科举制度,开创了以吏为官的第一人,给了胥吏进官身之机,最后甚至发展为为官者需先为吏三年的习俗,有效的改善了胥吏世家把持着地方事务之习,也为后来的乾兴之治打下了基础。

  后人曾评乾兴帝此举开创了中国古代政治的创举,并将此事并入乾兴帝的数件伟大的政积之一。但万万没有人想到,乾兴帝当时会提出这以吏为官的主因,纯粹只是因为一时间找不出人,又想着早点回家陪娘子睡觉罢了。

  这宫妃省亲之事才告一段落,不料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史家竟然状告荣国府贾家仗着薛德妃之势,逼迫林、史两家献银建园子。

  此事一出,朝野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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