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故趁着王老太爷转身之时带走墨寒, 为了尽快离开,他还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 不过一会儿便就逃到城外。

  “这是……?”墨寒还没弄清楚是发生了何事,一抬头便见到龙王庙的匾额,他顿时惊呆了,怎么不过才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到了金陵城外呢?

  “舅舅!?”莫故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啊的, “舅舅,你没事吧?”

  墨寒这才惊醒, 惊道:“方才那是?”

  莫故淡淡道:“哦!不过是一些缩地成寸的小法术罢了。”

  莫故内里的小人儿暗爽着,能看到舅舅吓呆的模样儿真好,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报复舅舅的什么十年举人计划。

  墨寒回过神后, 望着莫故神色复杂, “故哥儿, 万没料到你竟有这种本事。”

  龙王庙里的老住持虽然也有些本事, 但也不过是算算流年、合合八字罢了, 就连捉鬼都够呛,那有像莫故这般的法力。

  莫故看了看时辰, “路上再跟你慢慢解释,咱们还是先尽快离开这里吧。”

  虽然王家一时被他震摄住,不过以王家霸道的性子,只怕还是会不死心, 还是先尽快离开此地为佳。

  “如此甚好。”墨寒也赞同着, 只是他面露犹豫之色, “我这一走倒是简单,不过家中的仆妇只怕会被王家拿来出气。”

  “这不用担心。”见舅舅到了此时此刻仍想着家中仆妇,莫故暗暗点头,这舅舅虽然幼时遭了不少灾难,但人品着实不错,笑道:“我已经让人把他们送到龙王庙中了,以老住持之能,想来能护住他们一二。”

  他是强龙不好压地头蛇,况且要压制住王家,势必得在金陵逗留一段时间,怎么算都不划算,不过老住持能在金陵当地站稳脚根,必有其能力,这事交给他便成。

  这龙王庙门口突然冒出两个人,旁人不知,但同样半步踏入修真之境的老住持自然是知道的,他连忙赶了过来,见莫故与墨寒在讨论这事,上前一步,笑道:“墨施主放心,交给我便是。”

  墨寒重重一鞠躬道:“如此便麻烦住持了。”接着又与家中仆妇交待了几句。

  虽是行事匆匆,但好在家中仆妇都知道墨寒将要远行,只当是突然提早行程,先帮墨寒略略收好了行装,倒是方便。

  莫故一见那些行李,忍不住懊恼的一拍额头,他平日里出行用习惯了储物戒指,再不便是用银子来买,倒是忘了古代出行可没这么容易,什么被褥、煮食用具的都得自备。

  莫故瞧了一眼,也看不出墨寒还缺了什么,“舅舅还有什么要回府拿的吗?”

  想来王家应该还没那么快到墨家找碴,去取点东西应该还是成的,特别是那份黄河河道图与工程图,他先前只顾着打发仆妇离开,到是忘了那图了。

  墨寒晒道:“出门在外,那那么多计较。”能从考场中走着出来的人,那有那么娇贵,真娇贵的人,在考场的那种环境之中,那待得下去呢。

  想起差点被迫给王家女冲喜一事,墨寒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我怕王家仍不死心,硬要捉你舅舅我去冲喜呢。”

  虽然王老爷子似乎是被故哥儿给镇住了,但他当时听的云里云雾,瞧不出故哥儿是用了什么方法镇住王老爷子,想想总觉得不安心,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嗯。”莫故同情的点点头,“冲喜还算好的,要是王家小姐有个什么,只怕接下来又会强迫舅舅你捧着灵牌成亲了。”

  别以为这种事不可能啊,以王家的霸道劲,凡事皆有可能。

  一听到莫故所言,墨寒的脸顿时更黑了,怒骂道:“有辱斯文。”

  莫故偷笑了好一会儿之后,这才跟住持借了纸笔,略凝神默想片刻,俯身下笔飞快的在纸上写了几句话。

  莫故将信件封好,递给住持道:“还劳烦住持帮忙把这信交给王老太爷。”

  “这是……?”

  莫故淡淡道:“王家女虽然娇纵些,但罪不至死,若是他们给王家女换个大夫,说不定可不药而愈,也犯不着冲喜了。”

  墨寒心中一澟,故哥儿,你是指……

  “嗯。”莫故点点头,“王家女之事其实是人祸,而非意外。”

  这王家女想来是得罪了太多人了,全家上下除了王老爷子都出手对付她,按他看来,既使救回了王家女,王老爷子也最好把她嫁的远远的,不然早晚死了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墨寒眼眸微眯,低声问道:“可是那王家孩子做的好事?”

  先前王老太爷怒打孙子的情况他也瞧在眼里,只不过他说什么都没想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然如此狠毒。

  莫故点点头,“虽是王子腾所致,但王家女昏迷不醒之事则大半与王老太太有关,王家旁的人也就罢了,但舅舅以后遇上王子腾此人可得避着点,此人之心计之深,可算是我所见之人中的属一属二的,还是避之为吉。”

  墨寒怒道:“难不成他做了这样的事儿,王老爷子会不责罚他?”

  “宁可生子如狼,也不愿生子如羊。(注一)”莫故淡淡道:“只怕王老爷子还会高兴的多喝几杯酒也不定。”

  王家有家主如此,可保三十年无忧,王老爷子唯一要担忧的怕是王子腾行事太狠,不但断了旁人的后路,也断了自己的后路吧。

  正如莫故所猜,王老爷子虽是狠打了王子腾一顿,但暗地里却也松了一口气,按说王家家主之位应该是要传于嫡长孙王子胜,但子胜不但已经是个废人,而且这头脑也过于简单,不足以领导王家。

  若是王家鼎盛之时,也就罢了,但王家当年被迫交出东北商道之时,损失惨重,好几年都回不过来,合作的四大家族之中,史家已然没落,薛家不过是个商户,贾家与王家虽然交好,但也不过如此而已,关系终究是淡了些。

  王子胜做个纨裤子弟还成,要他守住王家,怕是难了,若是王子腾为家主,至少他去世之后,便不用为王家的将来而操心了。

  当然,除了改立王子腾为家主之外,王老爷子也起了与贾家连姻之念,毕竟要论关系,那有比姻亲关系更加可靠的呢。

  墨寒不知道王老爷子把目光瞄向了贾府,只能愤怒的用力捶墙,暗暗生着闷气。

  墨寒强忍住气,“咱们尽快离开吧。”

  所谓眼不见不气,横竖王家子要继承王家家主之位还需好几年,在这几年内,他该考中进士,外放到外地为官了。

  见墨寒全然不提回家取东西一事,莫故微微挑眉,看来他这个舅舅,倒是把东西藏的挺深的。

  莫故也不揭穿,与舅舅商量一番之后,留了个会赶马车的小厮路上伺候着。

  这晋江车马行的马车本来只是为了方便各地的晋江商铺货物互通有无,但随着晋江生意越做越大,这车马行里便除了运货之外,也顺便载起客来了,而且自橡胶轮胎横空出世之后,平日里出行靠着晋江马车的高门贵女着实不少。

  也因如此,晋江马车也越发精致,外表虽然不起眼,但内里却安排的极为巧妙,既有便于方便的恭桶,还有可供人休息的被褥、枕头,烧水用的小泥炉,甚至还有让人打发时间的棋具。

  不过无论是莫故还是墨寒都不擅于下棋,最后这棋子被莫故当成了布阵的道具,直接在马车上布置了静音阵,以便他和舅舅说话。

  无论是谁,见了这马车都绝对挑不出个错,墨寒打发了自个小厮去赶车后,忍不住狐疑问道:“咱们何不直接用你先前的道法赶到河南便是,何必还要搭车前行呢?”

  按着那缩地成寸的术法,不过一天便可以赶到河南,何需缓缓过去。

  莫故摇摇头叹道:“我那道法本不该用在普通人身上,使用时会消耗人的精气,偶一为之也就罢了,此地离河南颇为遥远,若我一路都用缩地成寸的法术,只怕舅舅挨不到河南,便因为失去精气过多,大病一场了。”

  道法运作之时需要灵气做为动力来源,普通人无灵气可供,便得消耗自身精气了,那怕有符箓相助,终究还是有伤身体。

  墨寒思索片刻坚持道:“我年轻力壮,失点精气也不算什么,不如咱们还是用缩地成寸的术法,早些赶过去才是。”

  墨寒此言一出,莫故差点没有呛到,年轻力壮!?看着墨寒因为熬夜过多,脸上那几乎可以跟熊猫比美的浓浓大眼圈,莫故真想问他是那来的自信说上这一句话的?

  按他看,他这舅舅的小身板几乎比后世的宅男还要糟糕了,还敢说自己身强力壮!?

  莫故不忍打击他的自信心,只好推脱道:“既使舅舅你的身体撑得住,我的法力也撑不住。”

  墨寒微微感慨,“看来这道法也着实耗神。”

  莫故淡淡道:“道法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能量守恒定律罢了。”

  修真者不过就是以灵气为能量本源,将灵气存于自身体内,再将其转化成各种术法,万法将脱离不了灵气,不过灵气转化多少,除了自身修为之外,也得看环境容忍度,比如城市中污浊,灵气稀少,转化灵气之时,难免会受其影响,效果大打折扣。

  想到此处,莫故心中一动,似乎隐约摸到一点自己一直无法筑基的缘由,不过这一点灵感一闪而过,瞬息便逝。

  莫故摸摸下巴,或许……下次该审一审贾宝宝了。做为天道所生的贾宝宝理应比他更早查觉出这个世界的问题才是。

  说也奇怪,这河南位于中原的心脏地带,出名的四季分明,虽然夏季炎热多雨,秋季晴朗,但这一路行来几乎连日阴雨不断,好些农人都皱着眉头,一脸苦相的跟老天爷抢收。

  农人虽是赶紧赶快了,但收回来的粮食无法晾晒,好些都开始发了芽,或是有了霉坏的迹像。

  墨寒忍不住忧心叹道:“如此连绵阴雨,粮食只怕都霉坏了,怕会影响收成。”

  粮食泡了水,又怎么可能不发芽,虽说发芽的粮食还能吃,但这收成是交不上了,怕是又有不少人得卖儿卖女了。

  莫故亦眉心紧皱,他前世时所经历的事可比墨寒要多得多,有发芽的粮食吃还算好的,就怕连这都没得吃了。

  沉吟再三,莫故用术法写了寄语纸鹤回去,他做为修真者,预感比常人要强上许多,但这一次他非常希望自己的预感不要成真。

  “这是……?”虽然见过不少故哥儿的神奇之事,不过见到小小一个纸鹤就像是活的一般拍打着翅膀飞出去,墨寒不由得好奇问道。

  “没什么。”莫故淡淡说道:“不过是小五帮个忙,希望……不要真碰上了。”

  说到最后一句,莫故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莫故虽是不肯细说,但墨寒瞧着河水湍急,也不由得隐隐发愁,他幼承庭训,也知道这连日大雨怕是会河水暴涨,倘若无事便罢,若是出了事……

  墨寒心下不安,只能一路上尽量采买粮食,那怕是发了芽的粮食也收购了不少,他做为举人,自然是小有家底,为了此行,他可说是把家中的存银都拿了出来,只可惜马车能承装的有限,买不了多少。

  最后还是莫故出手帮忙把大部份的粮食转移到储物戒指中,才勉强让两人还能在马车中有一睡觉的地方。

  这一路数十日的行程,舅甥两吃住都在一块,两人自然也熟络了些,莫故发现,他这舅舅着实有些自虐倾向,时常夜不成眠,半夜突然爬起来在墙上以清水作画或书写,更甚者还突然捶打着自己,看得出来其压力极大,怪不得先前龙王庙的住持都在担心着他了。

  莫故虽劝了几句,但墨寒依然故我,莫故也只能罢了,只能暗暗输些灵气,给他调养一下身子。

  墨寒自然不是不懂事之人,他虽然年轻,但身子骨却是有些赢弱,本来他们一路急行河南,吃不好,睡不好,以他的身体情况怕是难免会病上一场,不料这一路上,莫故准备周到,倒是没遭什么罪。

  他感怀侄子心意,虽是嘴上不说,但终究是按着莫故之言,那熬夜的情况终究是渐渐减少了。

  因着墨寒一路采买粮食,难免耽误了一点行程,当莫故和墨寒两人来到洛阳之时,莫铭与何幕僚等人早已经在那等着了。

  莫铭与墨寒这对堂兄弟隔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再次相见,其中之感伤自不用提。

  一开始兄弟两人相见却不识,还能苦苦克制着,但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幼时回忆,再听到莫铭所说莫家当年未成年的男丁流放至东北之后,十不存一,莫家八房男丁竟然就只剩下莫铭和其他二个兄弟,其他的尽数在流放途中遭了难而亡,墨寒便有些克制不住了。

  墨寒满是懊悔,“铭大哥!早知如此,当年弟弟便不该一个人离开,该跟你们一起去的。”

  本该是大家一起遭难,偏生就只有他逃出生天,其他的兄弟代着他在东北遭难,他实在于心不安。

  “这不怪你!”莫铭强忍着泪,“你当年最小,咱们做哥哥的不护着你,还能护谁呢?”

  莫铭顿了顿又道:“况且你当时还未上祖谱,名字不在名单之中,倒是易逃,咱们哥几个都被盯上了,即使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还不如护着你,给咱们莫家留一个根。”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说到最后,无论是莫铭还是墨寒都顾不得其他,两人直接抱头痛哭,莫故和何幕僚不好在旁瞧着,连忙告了罪,快步离开。

  何幕僚笑咪咪的向莫故请安问好,“故公子一路辛苦了。”

  “这没什么。”莫故摆摆手道:“倒是辛苦何幕僚了,这一路上可好?”

  “有莫三和莫四护着,那怕有些小小毛贼,也算不了什么。”想到莫三和莫四的武力,何幕僚暗暗佩服着故公子,短短数年内便可以训练出这等不下暗卫营里暗卫的高手。

  “他们两人呢?”说到莫三和莫四,莫故不由得奇道:“怎么不见他们二人?”

  何幕僚抚须笑道:“在下请他们兄弟两帮着去取一些东西了?”

  “哦!?”瞧着何幕僚隐隐的得意之色,莫故好奇问道:“何幕僚是让他们二人去取什么东西了?”

  “豫县县志与黄河工程图。”

  何幕僚叹道:“当年黄河是在豫县口决堤,要明白当年之事,必定得去查当年决堤处的工程与记录,在下虽然用四皇子的名义跟府令要求抄阅豫县县志与当地的工程图,但始终被拒,逼不得已,便只好让莫三和莫四出马了。”

  莫故沉吟道:“豫县是当年受灾最严重之处,既使有县志,只怕也已经受损,当不得什么,至于黄河工程图吗……”

  墨寒正好在此时出来,虽是眼睛红肿,但多年的郁气已消,面上倒是一脉轻松之色,他笑道:“这黄河工程图,则是在我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