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院判虽然只负责帝后的身体, 偶尔才会兼兼差, 不过贾敏的情况特殊, 事关荣国府内阴私, 他不好丢给旁人照顾, 再加上李淑妃向圣上求了恩旨, 得圣上允许之后, 温院判便亲自医治贾敏。

  在他的医治之下, 贾敏先天体弱的情况虽然不见大好, 不过平日喝的奶倒是开始多了,小身体也有些见长, 喜的贾李氏一口气包了整整一百两银子的红封, 又将她从朝鲜带来的百年红参包了二只给温院判,算是多谢他这段时间医治贾敏的谢银。

  原本按着温院判的说法, 只需细心调养个一年半载,贾敏便该与正常孩童相差无已,不过也不知怎么的,贾敏这两日突然日夜哭闹不休,不过短短几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小肥膘又没了, 急的贾李氏连请了好几次温院判,但始终查不出个源由。

  不但如此, 贾敏越发虚弱, 不过短短几日, 便有了下世之状。

  贾老太太嘴上不说, 但内里其实还挺关心这个嫡孙女,只是她自知自己当年做的过了,贾李氏一直防着她,她也内心有愧,不好多亲近孩子,如今眼见贾敏似乎有了下世之状,也顾不得贾李氏不喜,连忙让人请了故哥儿过来。

  旁人不知,但他们知道故哥儿是晋江药铺的老板,晋江药铺里有着无数神药,说不定能救回敏姐儿一命。

  听到贾家下仆所说之事后,莫故不但急急跟贾赦一起回去,还顺便请了林张氏一同前去。

  要论医术,林张氏比他还强些,而且因为前些年收的小弟多了些,林张氏对儿科颇有研究,说不定能帮得上贾敏。

  当他们到荣禧堂之时,除了贾源夫妇、贾代善夫妇之外,就连温院判也在此处,面对啼哭不休的贾敏,温院判可说是用尽了方法,也止不住贾敏的哭闹。

  乍见莫故,贾代善也顿时认出了人,他这些年来远在西北,虽从父亲口中得知故哥儿还在世一事,但他人在西北,故哥儿在东北,两地相隔甚远,自然是见不着面。

  即使故哥儿回京之后,他也因着杂事缠身,再加上故哥儿始终不肯回贾府,便一直与故哥儿缘悭一面,直到今日,他们父子两才见到了面。

  贾代善一方面感慨故哥儿长大了,一方面又暗暗觉得故哥儿怎么有些‘眼熟’!?总觉得似乎在那见过……

  这瞧着瞧着……贾代善的脸顿时绿了。

  贾源暗道不好,连忙用力一拉儿子,示意他冷静。

  贾代善一见父母神色,便知道父母早知道故哥儿身世了,他难掩讶异之色,原来父亲与母亲早知道了,竟然不跟他说?贾代善内心里顿时涌上了淡淡的委屈……

  贾源可懒得理会儿子的失意委屈,那怕现下圣上无意认故哥儿,还有意让故哥儿继续以贾家子的身份行走,但他们贾家人心里可得有点底,万万不能再以对待自家子侄的态度对待故哥儿了。

  连贾代善都认出来了,更别提与平康帝日日见面的温院判了,温院判看见莫故时,眼睛瞪的老大,一句‘六皇子’险些喊了出来,但随即想起六皇子已亡之事,只是摇头晃脑的直盯着莫故。

  然后也不知想到了些什,温院判面对莫故之时,比对待贾源还要客气了几分。

  温院判前倨后恭的态度太过明显,贾代善的脸绿的更加厉害,贾老太太暗暗叹气,悄悄吩咐下人别让莫故就是贾府当年走失的哥儿一事泄露出去。

  虽然这事大概暪不了多久,不过能暪一日是一日,就连久居深宫的太医都瞧出几分,她简直不敢想像,将来故哥儿以荣国公庶长子之名行走时,代善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且不论贾家几个主子之间挤眉弄眼的眉眼官司,贾李氏亲自抱着哭闹不休的贾敏问道:“温院判,敏姐儿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温院判来了两回了,次次都开了药,什么宁神静气的珍珠、人参用了不少,可敏姐儿始终都不见好,要不是贾李氏知道温院判不是贾老太太收买得了的,说不定都疑心起他了。

  “这不像是病。”温院判勉强收敛住八卦之心,沉吟许久后道:“倒有些像是受到惊吓所至。”

  这事当真古怪,这几日贾敏病的厉害,根本就一直待在荣禧堂中没出去过,贾李氏也是个仔细的,日日抱着贾敏不放手,她是从那受到惊吓呢?

  林张氏最是看不得孩子受苦,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不如让妾身瞧瞧。”

  “这……”贾李氏有几分迟疑,着实不知道这美妇人的来历。

  莫故解释道:“这是我晋江药铺中医术最好的大夫,我晋江药铺里的用药与其他地方不同,说不定能帮上四姑娘。”

  贾敏虽是嫡长女,但在前头已经有三个庶姐,是以排行行四,莫故以四姑娘称之倒也合适。

  全贾家上下,也就只有贾李氏和她从朝鲜带过来的陪嫁不知道莫故为何人,贾源夫妇也没有给两人引见之意,虽不知莫故为何人,但见莫故气度非凡,好似胸有成足,犹豫了片刻,终究让林张氏上前医治。

  无论那个太医都极忌讳旁人来抢走手上治了一半的病人,乍见贾府另请了大夫,而且还是女大夫过来,温院判原有几分不满,但一见到林张氏的脸,温院判眼眸微缩,哼哼唧唧的竟然不说话了。

  林张氏并没有注意到温院判的古怪神情,只是用听诊器细细的给贾敏听脉,越听越是眉头紧皱。

  “回公子。”林张氏放下听诊器低声道:“四姑娘不像是病,倒像是受了惊吓!”

  一连两个大夫都说了敏儿是受惊,也不由得贾李氏不信了,可敏儿一个小小的孩子,平日大多时间都待在荣禧堂中,到那儿受惊呢?

  贾李氏带来的宫人对京中风俗颇为了解,建议道:“要不找个收惊嬷嬷来瞧瞧?”

  “这……”贾李氏还有些犹豫,她素来不信鬼神,也不相信所谓的收惊嬷嬷,不过她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贾老太太下意识的反对:

  “这怎么可以!”贾老太太急道:“圣上素不信鬼神之说,最厌恶巫蛊之术,要是被圣上知道了,咱们贾家──”

  贾李氏再也忍不下去,怒道:“圣上不喜,什么事都是圣上不喜,老太太,上次你才用了这话要了自个亲孙子的命,怎么你连敏姐儿都不肯放过吗?她不过是个女娃娃,继承不了爵位,求你就给敏姐儿一条生路吧!”

  贾李氏一口气将当年之事尽数揭开,饶是以贾老太太的城府也不由得心虚,贾老太太的老脸涨的通红,“我不过是为了贾家着想……”

  虽是如此说着,但见丈夫与儿子的眼神里也尽是不满之色,而赦哥儿更是涨红着脸,连看都不敢看她,便知道就连自个的亲孙子都不赞同,贾老太太的声音渐渐弱了,最后低不可闻,满心凄凉。

  贾李氏又跟贾赦求道:“赦哥儿,求求你给敏姐儿一条生路吧。她不过是个女娃娃,碍不了你什么,敏姐儿的嫁妆自有我一力承担,绝对不会占了荣国府里的银钱。”

  “太太这是从何说起。”贾赦的脸都红的几乎可以滴血了,“赦压根不在乎爵位,况且敏妹妹是我亲妹妹,我也喜欢的很。”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这么多啊,况且敏妹妹的嫁妆能占多少家产?这话从何说起呢。

  “李氏!”贾代善扶起贾李氏,喝斥道:“你别听人胡说,赦哥儿不是这种人。”

  那怕对这个儿子平平,但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是母亲做的,与赦哥儿无关,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赦哥儿还能见人吗?且他们贾家岂是个会缺女儿嫁妆的人家呢。

  可贾李氏眼见女儿哭的气若游丝,眼见就要去了,那肯甘心,再加上好些朝鲜陪嫁也想起在中原这段时间的委屈,陪着哭泣,顿时这荣禧堂中闹的厉害。

  温院判与林张氏待在一旁,着实有几分尴尬,这相骂无好言,贾李氏不知不觉说出了好些荣国府里的秘辛,要不是他们做大夫的向来有耳无嘴,这些话要流了出去,荣国府多年来辛苦经营的名声当真是没了。

  而此时莫故倒是仔仔细细检查着贾敏,温院判贵为院判,医术自然不错,林张氏也算是他小半训练出来的,医术更是一等一的好,两人既然都说了贾敏不是生病,那便不是生病,不过受惊吗……

  莫故仔细瞧后,再轻轻一摸贾敏囟门,终于确定,“四姑娘不是受惊,而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