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多数的疫情一般,东北鼠疫虽然来的快,但在徒晰有效并且科学的控制之后,也消失的极快,在短短六个月之后,东北的疫情便就控制住了,徒晰之所以会拖到近一年半后才回京,主要还是因为灾后重建花了不少时间之故。

  东北本就地广人稀,鼠疫之后,更是人烟稀少,处处可见无人耕种的废弃农田,又或着见到倾倒的屋舍,这人口上的损失一时间是补不回来的。

  即使想要鼓励移民什么的,先不说古代华夏人迁移没这么容易,再则,东北太冷,耕种不易,又太靠近女真,战乱频繁,凭心而论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想要吸收人口可没这么容易。

  再加上新移民的粮食问题,徒晰仔细计算之后便就放弃了,目前的东北还真真养不起那么多人口。

  但地广人稀有地广人稀的好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全东北没人比他更大的情况下,徒晰也可以按着自己的思路重建东北。

  他并没有什么灾后重建的经验,甚至对灾后重建这一部份也了解甚少,毕竟一般报纸也大多是报告天灾人祸之类的,对于灾后重建这一块谈论的极少,甚至完全没有。

  他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完全没有参考的方向,好在古代人民基本上很纯朴,只要吃饱穿暖就是难得的好日子了,而这一点正时徒晰所擅长的。

  东北一带死的人着实太多了,以往这些绝户财大多被官吏私下吞没,少部份才会交回国库,而如今有徒晰在,自然是没法子闷声大发财,徒晰直接按着剩下的人丁将无主的田地分了分,无论男女人人有份。

  手里有了地,不少原本慌乱的农民也安下了心来,好些原本打算迁移到外地的人家也改变心意,留了下来,毕竟对他们而言,没有比确确实实到手的田地还要更让人安心的东西了,有了地,大伙也算有了根,那舍得离开。

  东北的黑土土地肥沃,可说是后世的粮仓,但这东北黑土的开发可没这么容易,即使是在现代,也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之下,用全国之力方能完成。

  徒听自认是不可能在这时代重复当年的壮举,他所能做的,便是将东北的种植计划安排到妥当,确保人民温饱。

  当鼠疫结束时,也差不多到了四月底五月初的时节了,在这时候种植春小麦已经有些晚,一个不好便是绝收,虽说永正帝已经下令免了东北一地一年的税赋,但冬北人民总是要吃喝的吗。鼠疫过后,大部份的人民不但荷包空,米缸也空,国家的补贴也不是无限制的,事实上要不是这几年地瓜和土豆这二种高产作物已经推广出去,这二种高产作物撑着,不用等鼠疫结束,东北人民早就饿死了。

  但这种补贴也无法永久,毕竟地瓜和土豆之所以无法成为大晋朝主要的粮食作物便是因为其无法储存,春夏之季还成,到了冬季,地瓜与土豆大量涑死,自然也无法食用。

  徒晰反复计算许久,最后决定改种大麦,大麦和小麦虽然名字类似,但事实上却是不同的植物,大麦比小麦更耐干冷,而且生长季更短,现在这时候点是来不及种小麦了,不过倒是可以勉强种上一种大麦。

  当然大麦之所以不是大晋的主流粮食,自然是有其缺点,大麦不好去壳,味道也远不如小麦,不适合做面食,只能拿来做麦饭吃,而且口喊粗糙,着实有些刮喉咙,但在这年代,除了富贵人家,有谁会挑剔起味道,只要有的吃,那便就不错了。

  除此之外,在抢收大麦的同时,并来了个双抢,同时追种玉米,很少人知道,东北有少数地方是可以一年两茬的。而且巧的很,这能够一年两茬的地方都正好在大晋朝的范围内。

  虽说大部份的东北都做不到一年两茬,但由于种的是大麦,徒晰赌了一把时间差,而且玉米和其他作物不同,它的成熟并不是一个阶段,而是分成了三个阶段:乳熟期、蜡熟期、完熟期。(注一)

  玉米进入乳熟期就可以吃了,但这时期的玉米水份过多,保存不易,不过东北寒冷,偌大的东北便是天然的冰箱,勉强撑上几个月还是成的。

  再则,徒晰也不求大伙一定要等玉米进入完熟期之后再行采收,在蜡熟期晚期之后便陆续安排采收,虽说过早采收会减产,也得花上更长的时间晒干玉米,晒干玉米后比重和完熟期的玉米相比足足少了百分之二十,但和颗粒无收相比,这着实是好多了。

  所谓粮食不足,肉肉来凑,玉米和其他作物相比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玉米秸杆营养丰富,可是最上等的铜料,但一般的玉米秸杆太粗,羊不爱吃,即使吃了,这消化也不好,平白浪费了玉米秸杆里的营养。

  徒晰再教导农民对玉米秸杆铡段揉丝,进行简易的加工,如此加工过后的玉米秸杆顿时成了牛羊最爱的吃食,牛羊吃的欢,肉眼可见的都长起膘了来了。

  当大伙吃着麦饭,啃着玉米棒子,偶尔再来两口烤的油汪汪的羊肉串,突然觉得这小日子竟然比以往还要来的好。

  不只如此,东北最大的问题是人力不足,地是有了,但耕作的人力不够,徒晰便将当年乌彦所提供的十二种起羽式也拿了出来,来个集体种植、集体施肥,虽然这年头没有飞机,但还有风筝吗,他当年的十二种起羽式也不是白研究的。

  集体种植、集体施肥,再加上集体收割,一整个集体的流水化作业,再加上徒晰把种植的时间捉得极精准,就这样,徒晰在东北几乎完成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

  当黄澄澄的玉米尽数被收割下来时,即使是最衿持,一开始不看好东北二茬的老农也忍不住露出微笑,大伙都知道,有了这么一个好头,他们以后的日子就稳了!

  如果说一年两茬带来的丰厚食粮稳定住了人民的人,而鼠疫博物馆更是夺得了人民的心,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人特特建造博物馆记念这一场天灾,更没有人想过官府竟然会因为担心亡者无祀奉而特别建博物馆年年祀奉。

  不知道有多少当地的人民宁可不要银钱补贴,也要过来帮忙建造博物馆,在他们看来,这鼠疫博物馆并不仅仅只是大晋的博物馆,同时也是他们的博物馆,有那一个东北人没有亲友死在鼠疫之中呢?在这博物馆里躺的是他们的亲友,是他们自己人。

  当鼠疫博物馆落成的那一日,博物馆里外哭声震天,为枉死的亲友,也为自己痛哭。

  徒晰在东北一地滞留如此之久,不只是在一年两茬上赌了一把,甚至也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上做了一次豪赌。

  皇子不易做,特别是一个有能的皇子更是难为。

  先前东北疫情严重,徒晰留在东北主持大局也就罢了,但疫情结束之后,徒晰仍滞留在东北,便着实惹来不少闲话,各种闲言碎语都有,有说徒晰在东北欺压良民的,也有说徒晰在东北一带威望太过,东北人民只知晰皇子,不知圣上,有谋逆之疑。

  在一年两茬这豪赌刚提出之时,更是有不少人认定徒晰在胡来,即使是更加温暖的直隶一带,要一年两茬都极为不易了,更别提是在误了农时的东北,不少大臣要求永正帝立即召回徒晰,否则东北一地怕是会被晰皇子给毁了。

  就连建鼠疫博物馆一事也被人形容是浪费国家银钱,收买人心,做为皇子,竟然敢越过圣上收买人心可说是大忌。

  别看这些折子都被永正帝留中不发,不置可否,但从苏培成还有皇后娘娘一封接着一封让徒晰尽快回京的信件便知道当时之危。

  无论如何,徒晰将一切事情搞定之后,这才启程回京,且不说东北一地人民的依依不舍,就连直隶一带的人民也是夹道欢迎。

  虽然徒晰滞留在东北,但他去年推出的早熟稻在直隶一带也初见成效,虽说早熟稻的味道不如晚稻,但这可是确确实实的粮食,除了富贵人家还计较味道之外,对一般的老百姓而言,有得吃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好吃不好吃。

  况且有了早熟稻,一年便多上一倍的粮食,也等于多上一倍的银钱,这可是确确实实的好处,谁人能不喜欢呢。

  无论朝堂上有多少风言风语,但这早熟稻与东北鼠疫可是确确实实的功绩,永正帝沉吟许久,让三位皇子亲自去京郊十里外,亲迎徒晰回宫,以示重视。

  徒晰一年半前离宫时还是早春,如今回宫之时却是入夏了。

  入夏时分,哪怕用了冰,这整个人都还是热的很,更别提在京郊外压根就无法用冰,一行人只能在十里亭外苦等,即使打了扇子,这吹过来的气也都还是热的,越扇越是上火。

  徒时一个劲的叫人上冰碗,小太监委婉的表示没有冰碗,顿时哭闹不休,直接趴在地上打滚。

  徒历不耐烦的瞪了徒时一眼,大力的扇着折扇,不悦道:"让所有人等他一个,咱们这个六弟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徒画不能用冰,甚至连凉茶也喝不得,只能浅浅的用了一口微温的茶水,他也等的不耐烦,但见到有人比他更不耐烦,他顿时就高兴了。

  他耸了耸肩笑道:“要是你也能弄得出早熟稻,解决了东北鼠疫,也能让大伙这样等你!”

  在他看来,父皇对徒晰这点子重视压根算不上什么,要真是重视,应该直接封徒晰一个亲王才是,不给爵位,就这么让其他皇子亲迎就打发过去了,着实小气。

  徒历冷哼一声,终究还是不说话了,他毕竟曾是皇子,眼力劲还是有点的,这两样功劳,可不是一句运气好就能说的过去了,大晋立国这么多年以来,啥时有过什么早熟稻了?莫说大晋了,既使往前翻,也没那一个朝代能弄出什么早熟稻。

  至于东北鼠疫就更别提了,虽然恼恨徒晰,但徒历自问,换了他的话,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不只是解决东北鼠疫,即使是让他留下来,他也做不到。

  只要一件便足以在朝堂上立足,躺在这功劳簿上吃一辈子了,更别提是连着两件。

  唯一让徒历感到安慰的,大概就是即使徒晰做了这么多的事儿,父皇也没给他实职的封赏,不过是让皇子在京城十里外迎其回京,荣跃是够荣跃了,但没半点实惠,想到此处,徒历突然觉得这天气也不是热的让人难以接受了。

  虽是如此,但徒历被这炎热的天气给搞的胸口发闷,连忙又取了一颗天王补心丹吞下。

  自从卫府被抄家之后,他便多了胸痛的毛病,徒历耻于说明胸痛的缘由,这病就拖了下来。

  好在这胸痛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身边小太监的建议下,胸闷时略略用上一颗天王补心丹也就成了,这天王补心丹也不是什么难得的方子,不需要让太医院配制,直接去同仁堂购买便成,如此一来,徒历便干脆大着胆子将这事隐瞒下来不提。

  瞧着徒历又服了一颗丹药,徒画眼眸微眯,若有所思,说起来,这一路到京郊十里亭,短短的一段路上,徒历少说用了二颗丹药,这可不是件正常事啊。

  再一想想,徒历也成亲好几年了,连他的膝下都有了一女,但徒历却至今无子,明明妻妾无数,却始终不曾听闻有人有孕,莫非……这小子比他还不行?

  倘若如此,那可就真真好玩了。

  且不说徒画时不时往徒历的下三路处打量着,等不了多时,徒晰的车队终于来到,相隔一年半不见,再见徒晰,徒画几乎都快认不出眼前人便是当年那软呼,宛如白面包子似的徒晰。

  多年未见,徒晰也有十四岁上了,五官也长开了,模样越发俊秀,而且不知是否是因为在东北见多了生死之事故,徒晰的气质也和以往大不相同,颇有几分凌利坚硬。

  初初见到徒晰之时,徒画差点不敢与他相认,这还是头一回。

  他直接的感觉到徒晰和他之间的差距,明明他已成人,有妻有子,徒晰还不过是个孩童,可看着眼前的徒晰,徒画却莫名有种他们之间的关系颠倒了过来的即视感。

  不过最叫他惊愕的是,徒晰的右手还包扎着,挂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