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见,年妃一如既往的娇媚动人,一身淡紫衣裳,薄施脂粉,看起来份外娇俏,只是眼眸间有几分惊慌,完全不复以往的清灵抚媚。

  年妃来不及行礼,一上来便拉着永正帝的手惊问道:“圣上,徒历!徒历必定是被徒晰给陷害的,你可别相信徒晰的鬼话啊。”

  她可真没想到,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一出宫听到的却是徒历被过继之事。

  圣上膝下四子,徒时是个傻的暂且不论,徒画的身子骨不行,圣上再怎么的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一个生不出孩子之人,剩下的也就只有徒历和徒晰了,要是徒历出了事,圣上岂不是只有徒晰可以选了!?

  要是今日剩下的是旁人,她说不定也乐着看热闹,可今天这人如果是徒晰的话,便就不成。她还记得他的女儿是怎么被徒盼给克死的,她一直都不甘心,她的女儿都死了,为什么徒晰还能活得好好的?

  而如今徒晰不但活的好,而且说不定会成为太子,叫她如何忍得!?而且她与和妃不合,要是徒晰上位, 岂有她的好日子过, 说不定还会牵连到父兄, 是以年妃说什么都不能让徒晰上位, 一听到这事,也不及问明原由,便连忙赶来为徒历叫屈了。

  乍听这话,永正帝脸色微沉,这事早就被他查了个清楚明白,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当时可是他亲眼目睹,不只是他,就连几位上书房先生,甚至后宫妃嫔都亲眼所见,岂能做假。

  但想年妃闭宫三月,年妃的人手都被他给砍的差不多了,年妃消息不敏,一时不知道也是正常,正要与她细细说时。

  只见年妃又泣道:“圣上,你怎么会相信徒晰说的话呢?我倒觉得徒啪这小子着实古怪,想想五色牡丹,还有历哥儿这次之事,这背后隐隐约约都有徒晰的手笔,他小小年纪却敢陷害兄长,敢问这世上那有这么厉害的孩子?”

  “妾身……妾身……”年妃打了个寒战,颤声道:“妾身总觉得他不像个孩子,就像是成年老鬼附身在孩子身上一样,还有当年会了气的事儿,是真死还是假死?还是在那时被什么厉鬼附身了?"

  她最最害怕的,除了徒晰过于聪慧之外,还有徒晰的性子,她虽然幼女早天,无福享受天伦之乐,但她两个兄长均有子嗣,她也是亲眼见着她的侄儿们长大的,一个正常的孩子是怎么样子,她是再清楚也不过。r />即使是像徒历那般懂事的,幼时也会犯蠢,但徒晰却从来没有,全然不似个孩子,虽说言里的人素来早熟,可像徒晰那般全然没有孩子的天真之感的,也着实少有。

  她颤声道: "徒盼……该不会是妖怪附身吧?或许……他一开始就不是徒晰,毕竟和妃当年可是生了个死胎,或许真正的徒晰一开始就没了。妖怪无所不能,说不定就是徒晰迷惑了历哥儿,让他做了错事也不定。”

  永正帝一愣,他知道年妃和和妃之间素有不合,也因此有几分恨屋及鸟到徒晰身上,可他真真没有想到年妃竟然会疑心徒晰不是人。

  永正帝正想解释,可嘴巴才张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说起来,徒时之聪慧当真是他前所未见,即使史上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可甘罗好歹也十二岁了,可晰哥儿……

  一瞬间,永正帝也不由得存疑,徒晰当真是徒晰吗?还有……想想远哥儿即使远走江南,但隐隐约约还是流露出对他的恨意,晰哥儿要真是晰哥儿,为什么从来不曾恨过他?除非……他不是晰哥儿!

  这个念头一起,永正帝顿时也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年妃见状,正想继续说徒晰的可疑之处时,突然皇后闯了进来,怒吼道:“大胆!”

  只见皇后面若寒霜,不待宣召便冲了进来,进来后二话不说,直接给了年妃两大巴掌,“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编排皇子?"

  皇后先前说是去御膳房,其实也不过就是避开罢了,还是待在左近之处,毕竟她是何等身份之人,真要去御膳房的话,说不定还会把御膳房里的御厨们给吓的不会做事了,反倒误了膳食。

  是以皇后一直待在隔壁的偏房候着,没想到竟然听到年妃编排徒晰,而且还是以徒晰太过聪慧,可能是妖怪附体一说说事,听到此处,皇后哪里能够忍耐得住,当下就冲了进来,直接打了年妃两大巴掌。

  年妃捂着脸,一时间吓的说不出话来,她嫁进来这些年来,皇后娘娘一直都是冰冰冷冷的,对谁都淡淡的,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一般,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皇后如此生气。

  被皇后气势一赫,年妃顿时也惊的说不出话来,颤声道:"妾身……妾身……"

  皇后不等她说完,又是反手一个大巴掌过去,年妃不敢说话,只能一个劲的哭着。

  一时间,就连永正帝都不敢说话,他也没见过皇后如此愤怒的模样。

  皇后一连打了年妃好几个巴掌,犹不解气,怒道:“来人!取我中宫笺表过来。”

  她阴冷的瞪了年妃一眼,不能再放任年妃了!

  “皇后!”毕竟是多年夫妻,永正帝也猜到了一点,连忙劝道:“年妃还小不懂事,你就别和她计较吧。”

  “还小!?”皇后冷笑道:“年妃也有二十好几了吧!要是当年入府入的早,早些生个一儿半女,说不定过一两年就要做祖母的人了,圣上倒是告诉臣妾,年妃小在那里?”

  在这三十岁就能做祖母的年纪,年妃那里算得上小了。

  永正帝一时哑口无言,只能尴尬的咳了几声。

  皇后一声令下,宫人动作极快,没一会儿便把中言笺表给送了上来,中宫笺表代表的是皇后至高无上的权利,用的是十二龙黄笺纸,可见其重。

  中宫笺表一出,即使是圣上也不好反对,一看到这中言笺表,年妃也知道不好,她幽怨道:“皇后娘娘,妾身……妾身不过是为了圣上着急,您又何必——”

  就许皇后娘娘,偏心徒晰,难不成她偏心一下徒历就是错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料年妃一句话还未说完,皇后又是一巴掌打过去。

  “在本言的面前没有你放肆的份!”似是用力过了,皇后揉了揉手腕,冷声道:“和妃!给我看着年氏,只要她敢在本宫和圣上面前说一个字,就赏她一巴掌,说几个字,就赏几巴掌!"

  和妃连忙应下,“是!”

  直到这时,年妃才这注意到和妃不知道何时已经在宫里伺候着了,她瞪大了眼睛,气道:"你怎么——"

  一句话未完,和妃不客气的直接给了她三巴掌,和妃也不管年妃那冒火的横样,恭敬的对皇后行了一礼道:“回皇后娘娘,年妃刚刚说了三个字,赏三巴掌。”

  和妃脸上有着隐藏不住的笑意,爽!真的是太爽了!哪怕事后可能会被圣上责罚,可就这三巴掌也值了!

  年妃气结,偏生看着和妃和皇后,真真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皇后也不客气,直接当场用御笔刷刷几下在中宫轰表上写道:“年妃无德,贬为年贵人!”

  从妃到贵人,年妃可说是直接被贬了二阶,饿是永正帝知道年妃必定会受罚,瞧着这笺表上直接贬到贵人,也不由得问道:“这是不是过低了?”

  皇后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永正帝,就连和妃也难得的不装了,望着永正帝的眼神着实冷漠。

  面对一左一右两个冰块,永正帝默默地吞了口口水,不敢再说话了。

  年妃大惊失色,扑上前泣道:“圣上!难道你不管臣妾了吗?”

  和妃冷冷道:“十一个字!”

  说着卷着袖子上前,又要赏年妃巴掌。

  这下子年妃是真惊慌了,虽不敢再说话,但紧紧拉着永正帝衣角,甚至将小脸都藏在永正帝的脚旁,说什么都不敢再露出脸来。

  她方才一口气被打了好几个巴掌,小脸痛的厉害,再是再挨打的话,她会不会毁了容?要是容貌被毁,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是以她说什么都不敢再露出脸了,至于说话什么的就更不敢了。

  “皇后,这……”永正帝心下不忍,正要开口说话时,只听皇后正色道:”晰哥儿的确是有过人之慧,但世上有过人之慧的又岂止有晰哥儿,臣妾听闻,林大人之女也同样有过目不忘之能。”

  说到此处,皇后停顿了一下,仔细观察着永正帝的神情,永正帝面上不显,但眼眸间很明显有着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想到徒呀的未来小媳妇,永正帝也略略安下了心,说起来,晰哥儿之能当真算不上什么,旁的不说,就林如海所言,林家女的过目不忘之能还在晰哥儿之上呢,而且林卿与其妻都是极为聪慧之人,和那一家子天才相比,真真算起来,晰哥儿之能当真不算什么了。

  至于早熟什么的也不难理解,他们接回晰哥儿之时,也略略打听了一下晰哥儿在荣国府中之事,晰哥儿在荣国府中着实艰难,在这情况下,晰哥儿有所早熟,也是在所难免。

  皇后又道: "倘若圣上因为晰哥儿过人之才而疑心起晰哥儿,恕臣妾直言,那天下臣子又如何敢在圣上面前展露才华!”

  “圣上!”皇后步步逼进,“别寒了功臣之心啊!”

  只有她和圣上明白,那句功臣之心的真意,旁人都以为土豆这物是其他江南士子发现,晰哥儿只不过是占了便宜罢了,但她和圣上都很明白,这物真真正是晰哥儿之功,当年晰哥儿发现此物时还不过是个荣国府的庶子呢,又怎么用身份去占旁人便宜。

  要不是他们发现薛远此人其实不懂农事,说不定还真会让薛远占了晰哥儿之功,土豆是一功,地瓜井又是一功,要是晰哥儿这次弄出来稻种当真成功的话,又是一功。如果过于聪慧便会被人当成妖孽,以后叫其他人怎敢为圣上分忧!

  皇后奉上中宫笺表,冷声道:“请圣上用印!”

  中言笺表是她的权利,也是她手里最大的武器,可这权利还是掌握在圣上手中,只要圣上不用印,那这中宫笺表就永远只是笺表,不会成为诏令。

  年妃急着拉着永正帝的衣角,疯狂的摇头,她是真的头一回怕了。

  永正帝沉默许久,最后道:“取印过来!”

  年妃尖声道:“圣上!”

  圣上怎么可以真的用印!?难道他不再疼爱她了?难道她不再是他的心尖尖了吗?

  和妃冷冷道:“十三!”

  年妃一惊,顿时不敢再说话。

  “够了!”永正帝不耐烦道:“你跪安吧!”

  年妃!不!年贵人想再求,但永正帝难得的狠下了心,年贵人最终还是被苏培成给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

  苏培成难得怜悯的看着失魂落魄的年贵人一眼,这年头,得宠失宠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能眼瞎呵,明知道晰皇子眼下在圣上和皇后心目中的地位,还敢在圣上挑拨晰皇子,并且拿晰皇子聪慧过人一事说事,不是找死是啥呢。

  虽是觉得年贵人眼瞎,但做为太监,苏培成最是懂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待年贵人还是一如即往的恭敬,只不过……

  他笑眯眯的说了句,“年贵人请。对了,年贵人即是贵人,便不好再住在郊坤宫主殿了,还请贵人回宫后别忘了搬迁,不然等到皇后娘娘下旨,便就不好看了。”

  要是一般贵人,苏培成也不会多这事了,不过年妃是被皇后娘娘的中言笺表下令贬为贵人的,中宫笺表一出,如同圣意,圣上再怎么的也不会打皇后娘娘的脸,更不会打自己的脸。

  年贵人即使再受宠,这辈子也只能做贵人,注定止步于贵人,即然如此,区区一个小小的贵人做一宫主位,也着实不像样啊。

  当然,耿贵人例外,人人都知道耿贵人不过是徒历牵连了,当真无辜,况且她膝下有子,圣上为了画皇子,少不得得寻个机会将耿贵人抬回去。

  耿贵人这贵人身份也不过是一时,搬来搬去也着实麻烦,钟粹言里也没其他的高位妃嫔,继续在钟粹宫正殿住着也无妨,不过这年贵人吗……还是乖乖的让位才是。

  年贵人想骂人,但想着还在养心殿里的皇后和和妃,还有她先前欠下的十三个巴掌,最后还是恨恨的回去了,她是真怕了,不敢再招惹皇后和和妃。

  见年妃当真被贬为年贵人,和妃目的达到,行了礼之后便连忙退下,留着圣上与皇后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说话。

  见和妃走了,永正帝也总算可以和皇后说说私话,他忍不住劝道:"你明知道年氏就是那性子,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皇后淡淡道:“我的儿子,我不护着,谁护着?”

  她不屑的睨了永正帝一眼,那眼神似乎在乎说着,靠你吗?

  永正帝难得的心虚了一秒,默默地转过脸。

  他也不是不护啊,就是反应慢了一点点而已。

  皇后轻叹,“大幻仙人说的明白,晰哥儿因为前世之故,有着宿慧,那时,你没护住孩子,让晖哥儿八岁天折,而如今……你又要放弃晰哥儿了吗?晰哥儿才七岁啊!”

  “而且就为了一个年氏!?”

  一想到晖哥儿和晰哥儿都幼年天折,皇后便有些忍受不住,上天何其残忍,让她好不容易和儿子团聚,却又要次次将她的儿子带走。

  看着皇后的神情,永正帝那敢说话,他感觉得出来,只要他露出半点意思,皇后和他便此生永绝夫妻之情。

  再想起晖哥儿幼年天折之事,永正帝心中一紧,沉声道:“我怎么可能会放弃晰哥儿。晰哥儿是我的儿子,这是绝对不会变。"

  是的,晰哥儿有宿慧,略略聪明一些也是正常,况且和林家那一家子都是天才的情况相比,晰哥儿当真算是很正常了。

  听到此处,皇后才微微的轻松了一口气,知道晰哥儿这关终于过了。

  因为晰哥儿过于聪慧,再加上晰哥儿幼时被荣国府换走一事,不少人隐隐约约的疑心晰哥儿被妖孽附身,她虽然下了很手整治言内,但流言这种事情岂是如此好压制住的,况且晰哥儿也着实太过出挑了。

  要不是身旁就有林家女也是个天资过人的例子,不满七岁也将四书五经给读了全,这事还真真不好压呢,只是没想到年氏竟然会以晰哥儿太过聪慧为由而攻击晰哥儿。

  未了,皇后也忍不住怒道:"也不知道徒历给年氏吃了什么药,言里上上下下,谁不讨厌着徒历呢,也就只有年氏喜欢他;而且他们一个麻母,一个麻子,很是该避嫌,偏生三不五时聚在一起,商量着要怎么害晰哥儿,还当旁人不知道呢。"

  即使是亲母子,儿子长大之后也该避嫌,更别提这两人还不是亲母子呢,不见徒画便从来不随意给旁的底母妃请安吗?即使是来给她这个嫡母请安,也是规矩矩的,身边不敢离了人,也就只有徒历敢不带半个人私下给庶母妃请安。

  亏他还总是以圣上最欣赏的儿子自居,难不成圣上就是喜欢他不重礼法的性子吗?

  皇后不过只是略略抱怨了一下,但永正帝顿时想到徒历已通人事一事,莫名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他也不是不知道年氏总是看不惯徒晰,三不五时和徒历商量着怎么对付徒晰,要不他也不会下狠手让年氏封宫三月,省得她插手进这件事里。

  可如今仔细回想,却有几分不对味了,每次徒历以给年氏请安为由在翊坤宫里一待好几个时辰,当真只是在商量事情吗?

  要是真的也就罢了,但如果不是呢?年氏不喜太多人伺候,身旁最常留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翠果伺候着,翠果是年妃从娘家带进来的陪嫁,平时也没少收徒历银钱,帮着徒历说话。

  本来他是想打发翠果出去的,但因为年氏习惯了翠果伺候,说什么也不让人动翠果,永正帝想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便让她把翠果给留了下来。

  要是翠果是个懂规矩的便罢,倘若有问题的话……

  永正帝眼眸微沉,轻声吩咐了苏培成几句。

  宗人府宗正如同送瘟神一般的亲自将徒历送到了‘卫府’,虽然廉亲王已经从宗室中除名,但永正帝并未将事做绝,仍让他居住在原本的廉亲王府中,只不过门口的廉亲王府改为卫府,原本府里的属于内务府拨过去的家下人尽数撤回内务府,只留下少数几个下人伺候着。

  府里伺候的人虽然少了,但府外的侍卫却一点没少,而且还比寻常亲王府的侍卫多了足足一倍,虽然永正帝没下明旨圈禁,但此举也和圈禁没啥两样了。

  徒历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卫府',一阵茫然。

  他喝斥道:“怎么把我送到八皇叔府上了?还有,好端端的,这廉亲王府怎么成了卫府?”

  宗人府宗正不屑的看着徒历,皮笑肉不笑道:“好叫历皇子得知,这廉亲王从玉牒中除名,以后再也不是徒家之人,什么廉亲王云云,休得再提,以后这世上只有卫八,再无廉亲王了。”

  “对了,”他好似想到什么,又添了一句,“圣上将历皇子出继给卫八,以后您也是卫公子,再也不是什么皇子了。”

  此话一出,如同春日惊雷一般,徒历顿时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