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褚素素是被韩窈拍醒的。
感受到肩头被碰了几下之后,她茫然地睁开眼,刚想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只看见一旁的韩窈在重新扎马尾。
“起来吧。”对方说,“主办方来接了。”
毕竟是他们策划的行程,就算是极端的恶劣天气,自然不能让宾客被困太久。
褚素素朝外看去,只见场馆外站了不少披着雨披的工作人员,已经将积水清理得七七八八,基本上可以正常行走了。
而刚才传来了阵阵轮胎溅起雨水的声音,无疑是大巴车停在了园区外面,好能将她们顺利带回去。
她的视线如同寻找谁似的将周围扫了一圈,这里除了韩窈和自己,再无他人。
显然,有的人已经悄然无声地离开了。
褚素素刚才做了个悠长的梦,让她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可打开手机一看,也就仅仅半小时而已。
“让两位久等了。”工作人员进来,雨水从雨披上缓缓滑落,“实在是抱歉,没有预料到今天居然会下这么大的暴雨。咱们今天的行程取消了,现在送您回去……”
那些陶瓷人偶乖乖地站在原地,维持着它们本来的动作,看不出任何异常。
工作人员注意到褚素素的视线,似乎有些不寻常:“怎么了?”
“没事。”
她摇头,很快和韩窈一起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伞,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出去。
不得不说,他们清理地面的动作其实还是挺快的。如今雨势渐小,完全看不出来方才那样的电闪雷鸣,声势浩大。
其他馆的来宾也被接了出来,排成长队,朝外一路上了车。
直到褚素素坐在了大巴上,手机才终于来了信号,一口气刷出来了十数条新的通知。
Rebecca担忧地发来了不少消息,询问她情况如何;而主办方的群里亦是有许多工作人员发来的进度通知,目的是让被困的人不要担心。
“你说,刚才手机怎么会没信号呢。”褚素素听到韩窈在自己身旁,极轻地问。
旁边的其他人都阖起眼睛打盹了,褚素素压着声音回答:“雨天,正常。”
韩窈笑了笑,似乎并不认为是这个原因。
不过她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谈,而是又道:“刚才,你胆子还挺大的嘛。”
“……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褚素素回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我还要谢谢韩大小姐的赞美喽?”
“嗯。”
韩窈一本正经地点头:“不用谢。”
这态度着实是令人想要出言怼她,不过褚素素旋即在心中告诉自己,算了,毕竟她是韩璇的姐姐。
就算是看在韩璇的面子上,也没必要跟她计较。
想到这里,褚素素脑海中忽而浮现了什么其他的事般,皱着眉瞥向韩窈:
“等下你一个人住一间吗?还是和助理之类的一起。”
“一个人,怎么了?”
褚素素下意识挑了挑眉毛:“你不怕有阿飘么。”
她们所住的酒店也是政府和乐园配套建设的,方便游客观光、住宿一体化,最近才正式投入营业不久。
酒店难道不是恐怖片情节高发场所吗,尤其是这种新建成的。韩窈一个人住,那不干净的东西……
“那倒不会,我见鬼见了这么多年,总有点应对的能力。”
韩窈懒洋洋地说:“至少我跑得快。”
确实,要是没点后招的话早就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了,又怎么能继续站在褚素素面前,和她说话。
她看韩窈不太担心的样子,便没再多问。
不过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一个时常见鬼,一个异于常人,是韩家的基因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褚素素禁不住再次想起那个“精神病”的说法。
如果传出这话的人指的是关于鬼神的言论的话,那她可以肯定地说,这和“精神病”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自己也同样亲眼见到了。
而韩窈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在褚素素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骤然开口:
“你大概在想,我和韩璇为什么都这么‘特别’?你可以猜猜看。”
最根本的原因不用说,这点不光周晓莹提过,韩窈也亲自确认认过,自然是复城总裁——韩父总是在家里搞一些迷信的东西,弄得整个家都乌烟瘴气,也让韩窈养成了容易招鬼的体质。
不过,韩璇好像没有这个担忧。鬼见了韩璇都怕,毕竟她有特别的能力在……
褚素素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如今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种能力应该是天生的吧,并非后天培养。
否则以复城总裁这生怕鬼敲门的模样,自然是更倾向于让它出现在大女儿韩窈身上,这会成为一柄有利的商业武器。如此一来,复城想做什么生意都能做成。
如果是天生……
“韩璇的能力,是从她妈妈身上遗传的?”
褚素素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疑惑地问出。
不过这只是猜测而已,毕竟她从没听过韩璇提起自己的母亲,似乎早就去世了。
而韩窈应证了她的想法:“对。”
她的唇角含着一丝讥讽的微笑:“她妈妈,那个女人就是……就有这种能力,甚至比韩璇更强。”
褚素素听见她以“那个女人”来称呼韩璇的母亲,就知道她们之间关系并不融洽。
不过这也正常,韩璇是私生女,那她的妈妈大概率是韩父的……小三。一个人提及自己父亲的情人,态度又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你猜我爸为什么会找上她,甚至生下一个私生女。”
韩窈的声音带了一点气音,音量弱到只要再小一点儿,便再也低不可闻。
她的笑意益发古怪诡异。
韩窈的长相和褚素素是一挂的,如果想要刻意表露出攻击性的时候,是十分凌厉的。
就连面露讽刺时,也是如此。
褚素素似有所感:“难道……”
车轮碾过雨水的声音掩盖了彼此的声音,不过通过唇形,还是能读出对方在说什么。
韩窈说——
“没错,就是因为她的能力。”
“你再猜猜,为什么我爸会开始迷信鬼神之说。”
褚素素微微讶异地张嘴,心中忽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如果真是如此,考虑到韩璇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那么……
莫非韩父对韩璇的母亲做了亏心事,甚至干脆她就是因韩父而死,并且死前留下了类似诅咒的东西,这才让他怕得要命,开始病急乱投医?
这么一想,是说得通的。
对于一个有商业野心的人来说,不利用韩璇的能力是很可惜的。可韩璇从小被养在亲戚家,很显然韩家的人跟她一点都不想接触。
背后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韩父在怕。
他惧怕韩璇和她身上的能力。
韩窈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褚素素一眼,明了她已经知道了事实的真相。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褚素素再次思考了一下,仍是困惑地问了出来:“这些算是你家的秘密吧,我只是一个外人。不怕我外传么?”
韩窈没说话,只再次慵懒地闭上了眼:“你会外传么。”
“……当然不会。”
而且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当真。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谁又能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那不就行了。就当我一时无聊想要聊天吧。”
韩窈如此说着,转过了头去,表露出对话中止的意味。她靠着窗户,似乎想要再次打个盹的模样。
见此,褚素素也没再和她说话,只是若有所思般,怔怔望着前方。
大路上积水还是不少,大巴车不能开得太快,否则雨天路滑,容易发生意外,所以十五分钟的路程,足足缓慢行驶了半个小时。
在这期间,褚素素也闭上了眼。
虽然她没见过韩璇小时候的模样,可一旦闭上了眼睛,便能轻易浮现出那个纤瘦少女的身形,孱弱又胆怯,像枝易折断的白色小花。
她不禁想,小时候的韩璇居住在亲戚家,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即便对方从未对自己提起过,但褚素素想,韩璇大概也曾经幻想过完整的家庭是什么模样吧。
这是每个人心里最深的希望。
即便是她和褚振闹得那么僵的关系,虽然她早就不再期待这种不切实际的事了,但褚素素也仍有时候会想——
会不会有一天褚振也能变得开明起来,尝试理解她。
就算是一点点也好。
那韩璇呢。是不是也曾尝试过回到韩家,可最终因为韩父的忌讳,没能如愿以偿……
她将眼睛紧紧闭着,仿佛能看到韩璇无措地按着门铃,无人搭理,被拒之门外的样子。
还能看到韩璇落寞地抱着膝盖,独自一人坐在雨中,浑身湿透狼狈,却只有风声吹过与她作伴情形。
褚素素突然想起,自己曾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过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就总会无来由地觉得对方可怜。”
她骤然间抚上自己的脸。
似乎有几分发烫。
… …
一旁的韩窈其实并未睡着,没过一会儿,便缓缓睁开了眼。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窗边的玻璃,上面映出了她和褚素素的脸。
为什么要告诉你?韩窈心想,这些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么,只是如今忘了而已。
反正也就是闲得无聊,随口一提而已。
不过能感觉得到,听完这些,褚素素流露出了几分对韩璇的心疼,让韩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她不会误打误撞……当了个助攻吧?!
【作话】
韩窈:可恶,就不能有点别的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