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微亮。
“什么?”
悦禾看着面前的黑衣人,语气中带着诧异。
悦禾又道:“何时发生的?”
黑衣人扯着尖锐的嗓音道:“约莫寅时初刻,陛下亲自带人灭的火。”
“情况如何?”
“宫殿已烧毁大半,救出了不少人,但是淑妃娘娘..已葬身火海。”
悦禾柳眉微皱,“葬身火海?”
黑衣人道:“是,殿中走水,淑妃娘娘命宫人先将康乐殿下给救了出来,等到回去救淑妃娘娘时,房梁却塌了,正巧砸在了淑妃娘娘身上,将火扑灭后,淑妃娘娘也变成了一具焦尸。”
悦禾心觉奇怪,昨日淑妃还催着康乐进宫,宫人又是万分紧急的架势,怎么到了半夜就葬身火海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些,“可有查明缘由?”
“说是一宫人值夜时,因太困乏,不慎打翻了烛台,这才酿成此祸,陛下为此大怒,将那宫女给处死了。”
“本宫知道了,回去吧。”
“是,奴才告退。”
黑衣人走后,悦禾陷入了沉思,她刚要携时卿入宫,淑妃便出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的指尖敲动着桌,不断发出响声,可惜呀,还差了那么一点,不然她就能将丧事,变成「喜」事了。
盼兮穿戴好后,又瞧了瞧床上的时卿,见她尚在沉睡,在其额间落下一个吻,随后便出了门。
正当她要用轻功飞出公主府时,时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就要走了呀,还要像当年一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吗?”
盼兮转身面向时卿,目光扫过一草丛,她双眸含笑,“原来小阿卿没睡着呀。”
盼兮就定定地站在那儿,自骨子里往外散发着一股温柔,分明是她不对,却让人不忍责怪她分毫。
时卿将视线聚集到盼兮身后,“有了迷香,我确实应该晌午再醒。”
盼兮不仅不尴尬,反而是放心了不少,时卿都能看破她的行为,亦能有所提防,那必然也能在这场劫数中活下来,“怕你不舍。”
“不舍有用吗?”
看着她板着一张脸,盼兮避之不答,“小阿卿还是该多笑笑。”
“笑就能将你留下来?”
司音趴在草丛中,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不免又为悦禾抱不平,在悦禾面前装得一副正人君子,实际呢?
与盼兮你侬我侬,这爱称,让人听了都作呕,既是舍不得,又何故来招惹殿下。
活该她时卿被盼兮再度抛弃!
“小阿卿又何故这样为难我。”
盼兮的叹息虽很轻,但时卿却听得清清楚楚,“是要去见一个非见不可的人吗?”
“嗯。”
时卿微微颔首,又将心中的猜测道出,“她等了你很久吧?”
盼兮从没想过她能瞒住时卿,她也坦然,“十九年。”
司音听得一头雾水,盼兮看着与殿下一般大,怎么是十九年?
时卿深吸一口气,叹道:“十九年..真是个痴人。”
时卿的嘴角勾起笑意,她跪在地上,向盼兮磕了个头,“时卿今日叩送母亲,虽不知此一别,何时才能再与母亲相见,但愿母亲此行能解开心结,也愿等待母亲的那个人得偿所愿,时卿会在云兮山庄等候母亲与她归来。”
司音满眼震惊,一时间更是呆在了那里,盼兮竟然就是时卿的母亲——老庄主!!
时卿又磕了一下,“又或是,我们江湖再见。”
盼兮既是要去见对方,那必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她奉上了真心的祝福。
盼兮抿嘴轻笑,转身之际,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不远处的草丛,“好,小阿卿,江湖再见!”
说罢,盼兮便用轻功飞走了。
司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也顾不得什么了,慌忙用轻功去追。
时卿瞧见了那身影,眼中带着杀意,手中凭空多出了两枚飞镖,只是她却并未甩出,眼睁睁地看着司音跑掉。
捏着飞镖的手缓缓落下,“母亲,你还真是送了我一份好大的礼呀。”
她的武功不及母亲,故她便未曾怀疑过什么,谁料竟着了母亲的道。
看来这公主府,也要待不下去了。
司音追了一圈,都未能追上盼兮,不仅如此,就连她原先在其衣裳上撒的粉末,也轻松被其抖了个干净。
司音回了公主府,正欲禀报悦禾,迎头便见悦禾向她走来,她快步走了过去,焦急唤道:“殿下。”
“快随本宫去寻驸马,然..”
司音打断道:“殿下,盼兮就是老庄主!”
悦禾顿住脚步,又转身看着司音,她眉头紧锁,神色认真,“你再说一遍。”
“盼兮就是云兮山庄的老庄主,是殿下这些年来一直在寻的老庄主!”
悦禾无法抑制内心的急切,“走,去寻她。”
“殿下,盼兮已经走了。”
“走了?”
悦禾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可见她有多愤怒,又有多激动。
“她去哪儿了?”
“司音该死,未能追上她,让她给跑了,而她身上的粉末,也被其抖落,司音无法查到她的踪迹,是司音无能。”
顷刻间,悦禾的双目变得通红,指甲也深深没入掌心,那烈焰般的愤怒,在她心中燃烧,甚至是叫嚣,她奋力压制,却使得她僵硬的身子变得颤抖起来。
她费尽心思谋划了这么久,只为引顾盼出现,没想到顾盼竟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五脏六腑皆被愤怒所吞噬,她看向司音来时的方向,动作僵硬,又带着轻颤。
这似笑非笑,又近乎有些许扭曲的表情,让司音担忧起来。
“殿下..”
“噗——”
一口鲜血自悦禾口中喷出,司音慌忙扶住了她,担心道:“殿下,殿下。”
鲜血自悦禾嘴角溢出,那无法宣泄于口的痛苦,正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司音立即为她封住穴道,眼中泛着泪光,心疼道:“殿下,别再想了,别再想了。”
悦禾又岂是听话的人,但身体愈发沉重的痛苦,让她渐渐无法呼吸,也无力再承受,她晕了过去。
而入宫一事,也因悦禾怒火攻心晕倒,就此搁置。
悦禾躺在床上,但却睡得并不安稳,她脸上的表情极度痛苦,不免还掉下几滴泪来。
——“母妃,母妃。”
——“不,你不是母妃,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母妃,母妃!”
司音晃动着悦禾的胳膊,面色焦急,“殿下,殿下你醒醒。”
——“你把母妃还给本宫!”
司音又晃了晃她,“殿下你醒醒,快醒醒!”
——“母妃!!”
悦禾猛地睁眼,入眼的是床顶的帐幔。
见她醒了,司音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扶着悦禾坐了起来,“殿下终于醒了,方才真是吓坏司音了。”
悦禾接过司音递来的水,“现下什么时辰了?”
司音端着水盆移到她面前,“已是子时了。”
“本宫竟睡了这么久。”悦禾用水漱了漱口,又吐于盆中,“驸马那边是如何说的?”
“说殿下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便不去宫里了,驸马爷听闻淑妃娘娘葬身火海,将煎好的药送来后,便与曦月姑娘一道去了宫中探望康乐殿下。”
悦禾用帕子擦了擦嘴,口中没了血腥味,让她好受了些许,“驸马那边有何异样?”
见她要下床,司音慌忙扶着她,“康乐殿下抱着曦月姑娘哭作一团,驸马爷倒是安慰了几句,之后她便回了府,而曦月姑娘则因担心康乐殿下,便与其一道回了公主府。”
悦禾走至桌前落坐,“父皇就没说什么?”
司音取过空杯,为其倒了杯水,“陛下伤心不已,抱着淑妃娘娘生前的遗物,一刻不离身,又命礼部厚葬淑妃娘娘,说是还欲亲自写祭文。”
悦禾轻呵一声,“又演起深情的把戏,连戏子都比不过他。”
“盼兮真的就查不到了?”
司音弓着身子,“是司音无能,查不到。”
“并非是你无能,而是她非常人,她太厉害了。”悦禾伸出手,目光落至掌心,几道绯色痕迹耀眼,“纵使本宫吃了养魂丹,多了五十年功力,也远远不及她。”
悦禾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刚跃起的愤怒瞬间被扑灭,“怪本宫一时糊涂,失了理智,并未往那方面想,时卿几番解释,都解释不到点上,之后又与本宫说,那是她的亲人,本宫只看了表面,不曾怀疑过对方易了容,顾盼,盼兮,这多明显啊。”
悦禾心中多少有些悔恨,若她当时再深想一些,又岂会有这次的怒火攻心。
司音认真道:“这谁能想到顾盼还有这一手,与时卿、曦月竟像好友一样相处。即使是寻常百姓之家,也都会对长辈恭敬,哪里还会一起打趣胡闹。”
“时卿曾告诉过本宫,顾盼与她像好友一样相处,本宫也未完全相信,但不料竟是真的,时卿没有撒谎。”
悦禾越想,心中越是不顺,明明答案就在眼前,而她却忽略了。
悦禾再度喝完杯中的水,只觉不够,又拿起壶自己倒,三两杯下肚后,心情才稍稍好转。
随着她的停下,思绪也逐渐被打开,悦禾骤然抬首,她看着司音,“时卿她..是女子?!”
“啊?”
“若她是女子,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司音不解,“驸马爷怎么会是女子?”
“盼兮是老庄主,而时卿是老庄主的孩子,母子关系即便再好,也该避嫌,是绝不会住在一个屋里,更别说是同床了,那个床单上的不是落红,而是癸水!”
“几次三番不与本宫同房,只因怕本宫识破她的身份。”
悦禾的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别提有多欢喜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女儿身。”